隆冬某日，高燒不退，諸般醫(yī)治，皆無療效。獨臥病榻，百無聊賴?；秀敝H，忽見金光閃過，定目觀之，麥穗仙子也。詳問究竟，其竟知我病已膏肓，前來探望。吾聽其所言，大荒失色，忙問：可醫(yī)否？仙子不語，唯留錦書一封，屬我閱后焚毀，興或可好。語罷，遂駕云歸去。吾雖不解何故，卻也未嘗怠慢，待我細目端閱，才覺滿紙荒誕。遂手錄一二，以供他日考究。

某年某月，我從前世輾轉(zhuǎn)至今生，從一段虛幻的月華里漂泊到另一個荒誕的世界中。此間的風景如此的迷人，而我卻習慣了顛倒而行，任何美麗的景致,在我的眼中無非是些縹緲的幻影。我落寞得如同一株早熟的麥穗，在夕陽的光影下，偽裝在青澀的稻田中。

也曾有人這樣問過：你姓甚名誰，去往哪里？我只緘默不語，并且厭惡至極。我想我年華正好，卻也在殘度余生，我想我即將綻放，卻也在暗自凋零。我就是我，如此而已，有名有姓，容易被人記得，這可不是我的風格。習慣了被人遺忘，所以不怕獨處的凄涼。我存在著，也正離開著，在現(xiàn)實與虛無的臨界中，獨自空虛著，可也在卑微的充實著。

骯臟的病房，奇怪的味道，雜亂的擺設(shè)，徹夜的喧囂，這里絕對不是常人久留的地方，住久了你便會瘋掉，無論你滿懷欣喜還是想要自爆自棄，只要你踏進了這間與世隔絕的病房，企圖心智健全的走出去便成了遙遠的奢望，這里是瘋子與天才的集散地。所有瘋狂的人都可以找回自己，你可以放開蹣跚的步履，或是如噪音般的歌唱。你甚至可以在床上畫上一幅刺鼻的抽象畫以贏得院長的贊賞，當然他也會在你稍不留神之際給你打上一針，讓你曉得任何偉大的藝術(shù)都要有人為此付出深刻的代價，這里，就是臭名昭著的精神病房。

不錯，我就是重癥的精神病患者，我喜歡人們這樣稱呼我，既顯得禮貌，又配得上我。在這里我算得上是元老的級別，因為我生來就屬于這里，院長和護士換了幾批，我卻從未離開這里。他們說我永遠不會康復，那再好不過，為此我求之不得，至于所患何病，我也不知因果，單單因為我瘋，至少他們這么覺得。在這個荒誕而無聊的病房里，并沒有太多可喜的事情可做，可人活著總要有些事情去做，所幸苦思冥想過后，還真有兩件事情值得我去執(zhí)著：要么打破院長的頭，因為我嫌他總是話多；要么安靜寫寫詩歌，因為我自恃才華不錯。

我為人安靜而又和善，所以不用被關(guān)進狹小的籠子用來展覽。我有獨立的病房，也無需他人過度顧及我的飲食起居。除了打針吃藥，添衣加被，似乎并不用醫(yī)生為我假意操心。我熱愛寫作，卻從未被人察覺。每次寫完，我都會跑去廁所親自銷毀，免得留下證據(jù)招人誤會，讓別有用心的人認為我會圖謀不軌。瘋子和天才的區(qū)別就在于此，天才會為此大肆招搖，而瘋子卻時刻保持低調(diào)。有時翻開那些所謂的詩作，除了令人作嘔便無他話可說。仿佛混跡于便池里的蛆蟲，既沒有骨血又麻木著你的神經(jīng)，自恃高貴的蠕動以博取你味蕾的同情。(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熬過漫長的黑夜，旋即又一個往復的環(huán)節(jié)。清晨的陽光總是格外的刺眼，叫我不得不拉上潔白的窗簾，我輕伏在木質(zhì)的桌案。安靜為我的仙人球澆水，聽說死去的梵高偏愛向日葵，而我卻不這么認為，那種無恥的家伙只知對著陽光獻些諂媚的笑，卻不似我的仙人球，哪怕你把它細心的照顧，刺向你時依舊義無反顧，別指望單憑友善就可以和它成為伙伴，多么神奇的寶貝兒，完全就是我的翻版，你看它多么的謹慎，連喝水的時候都不曾放下戒備，那渾身脹滿的刺仿佛是在向我示威。我可不想和它過多的糾纏，因為已然沒有多余的時間。

風騷的護士馬上就要查房，整理好床鋪便躲閃一旁。內(nèi)心的狂熱催促我即興創(chuàng)作，或許你會對此心存不解。弄到紙筆其實不難，只要你肯陪護士風趣的調(diào)侃，也許她會偽善的說你是個無聊的瘋子，而你卻要看準時機偷走東西。無需站沾沾自喜，當然這些不值一提?？傆X時光待我不薄，所以竭力去活，咖啡或是寫作，我要重新來過。拿起紙筆為傷心的人控訴，為遠行的人祝福。假如我們生無可戀，那就徹底的墮落，吸煙或是喝酒，總比強顏歡笑要好過許多。天哪，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賦和靈感這種東西，有時候真的很難說得清。

我在興奮與慌亂中埋頭寫著，任思緒如冰冷的雨水從頭泄到腳，以此來喚醒我麻木遲緩的大腦。如此的種種讓我不免心驚膽顫，每畫上一個句點，我便要回頭張望，以確保那些門窗都已鎖好。如果我若不語，你也未必知曉。只是習慣謹慎行事，無論你對我多好。不要企圖向我討好，除非你連命都不要。假意的聆聽不會讓我興趣倍增，惡俗的打擾也無助于潛心修行。狼愛吃肉，牛愛吃草。不是我不解風情，而是我們所好不同。平凡的旅途本已嘈雜不堪，善意的擁抱無非是句蒼白的問好。

親愛的人，倘若現(xiàn)實里的種種讓你置身格格不入的處境，那也不要因為痛不欲生而輕易選擇了解生命。像我一樣，做個精神病，現(xiàn)實從來冰冷，我們不要徒添多情，誰能主宰人生，一切都不一定。脫掉你闌珊的衣縷，不要失掉尊嚴，去乞討浮生里的安樂，除了同情和白眼，你并不能得到許多。孤獨的人不曾犯錯，只是我們所要不多，漂泊的人也沒什么，至少我們還有酒喝。我們活在這里，卻也終將遠去，穿上美麗的華裳，今夜，我們一起流浪。登上一座沒人的孤島，去聆聽海風，去輕嗅椰香，歇下你所有浮華的外殼，看看自己到底多么狂妄。

抱起你的吉他，為流淚的月光彈唱一曲憂傷，登上遠去的帆船，彼岸有你心儀的姑娘。嬌美的柳枝在為你舞動著的倩影，睡醒的知了遺忘了溫飽陪你失眠。我們無畏蹉跎，更不懼零落，也許，凡世里的煙火會對你更加不解，管它呢，它們又不是全能的先知，怎知我們不會奉承的活著。紅暈初綻的薔薇濕漉漉的親吻著斑駁的流年，而那些犧牲的花瓣卻繽紛了荒涼的殘垣。你我相遇，在今夜的薄寒。羞澀的孩子，我要為你加冕，替你埋下一座夢幻的城堡，關(guān)上誘惑的霓虹。待到春回大地，花香喚醒了鳥鳴，你便不再害怕依舊踽踽獨行。

撿起別人丟掉的煙頭吧，不要嫌棄，不要抗拒，你有你的過往，他有他的悲傷，抽到一半的香煙，是個沒有結(jié)局的故事，他們不敢演完，我替他們吸到終點。只有膽怯的人，才會奢求結(jié)局的圓滿，真正的勇者從來都是晝夜兼程，假如總是患得患失，永遠只能躊躇不前。騎上你的高頭駿馬，只要你肯勇敢的揚鞭，江湖就在你的眼前。倘若你肯鮮衣怒馬，哪里都都是自在的天涯，風塵仆仆的趕路吧，去遠方尋找你自己，權(quán)當聽了一個瘋子的話。到了那里就不要回來，去找一個流水潺潺，落英繽紛的地方落腳，從此不再為遠方牽念和現(xiàn)實羈絆。

別看我此刻被鐵窗重重的圍困，別看這里遍布著世俗的爪牙，可我并不為此感到害怕。我伏在鋪滿雜草的長廊，茍且在這個令人嘆息的地方，我分不清來路，辨不清方向，我想要做些什么，卻又了無終果，遠行的人兒，你可否告訴我：山間的百合為誰開放，落地的花瓣為誰憂傷？河里的魚兒為何總是流淚，尋覓的鷹隼為何煽動著翅膀？我留下了滿臉的胡茬，卻勾描不出滄桑的模樣。原諒我不能為夢遠足，這里到處充滿了禁錮。無論走到哪里，我都不曾獲得過祝福，孑然一身算不算是最高貴的孤獨？

我是一個瘋子，你們總是這樣說著，我也不想爭辯些什么，麥穗就是麥穗，全然不似稻谷。喝上一口暖心的咖啡，別把馨暖的月華晾涼。時光或許總是這樣，給你自由的同時，卻也鎖住了希望。如果人生巧遇不幸的綿雨，希望就難免生下幾道丑陋的淺繡。可別小看這些銹蝕，稍不留意就會把你全部的幻想擊碎。若要與其拼個魚死亡破，非要打斷你幾根肋骨不可。若是不想反抗，那就像我一樣，躲進陰暗潮的陋室，讓偽善的時光把你漸漸的遺忘。在斑駁的世相里開出一朵白蓮，獨自綻放，默然凋謝，管那些紅的是暖，還是綠的是澀。

希望就像沾滿毒藥的誘餌，引誘你用畢生的光陰來飽嘗，一旦咬上，除了徹骨的疼痛，便是無力的惆悵。要什么希望，麥穗只需自然的生長，無論汲取多少養(yǎng)分，吸收了多少陽光，無論忍過多少暴風疾雨，遭受多少刀割雪藏，最終的結(jié)局終究逃不過悲壯的燃燒，甚或無畏的腐爛。是麥穗，就心甘情愿的做一株麥穗吧，渺小就渺小吧，誰叫我們生來就是這樣。除了盡量變得飽滿，沒有什么值得反抗，當干癟的稻谷驕傲的揚起頭顱，我們自可以低頭踱步，無事一樣。不管天寒地凍，路遠馬亡；哪怕繁華謝幕，言盡茶涼。

你或許會認為，人類是造物主最偉大的發(fā)明，集各種高貴的品質(zhì)于一身，仿佛天使般的模樣。哈哈哈，那你可就大錯特錯了，依我看來，所有的人生來就是婊子，唯一的不同的是有的人因為廉恥而選擇了從良，有的人因為追逐無果而從來一樣。只有瘋子和傻子才稱得上高貴，就像我一樣。你或許有一萬個理由認為我說的不對，可是我卻并不需要你的心領(lǐng)神會，如果每個靈魂都能善意的溝通，那我們何須身置兩個極端的世界。你在你的世界里獨自生長，我在我的年輪里無力的衰亡。我們有著不同的夢，哪里會有相似的痛。

原諒我善意的揭穿，更或許，你會對此視而不見，沒關(guān)系，如果我的瘋言瘋語，不足以讓你把糟糕的罪惡洞穿，那就請撕裂我的傷口，讓我的苦難與你坦誠相見。凡塵里的幸福或許被吹噓得更加可貴，等到浮華過后，物是人非，此情此景只會加深你的虛無感。獨自修行，映著青燈，手捧黃卷，把幸福甚或苦難都輕輕的搗碎，融進花瓣與墨香，鋪平心中的褶皺，任思緒躍然紙間，有幸輾轉(zhuǎn)成詩，或是譜成佳曲，在仲夏的午后，或是隆冬的夜晚，聞著花香，或是圍著爐火，聽著那些閃耀的故事都在為我訴說著遙遠。

摘錄至此，病痛已除，氣爽神清之際，方曉此前皆是夢境，遂焚其書。身病者，良藥或可醫(yī)也，心病者，非心藥而無可醫(yī)也。遂仰天大笑，如夢初醒。世間風景萬千，各人所好皆異，熙攘之間，美丑難辨。吾之所謂荒誕非汝等所謂荒誕，荒誕者，其言其行，皆殊于常人，吾等謂其荒誕，其亦謂之吾等荒誕也。

小虎濤文 意識流習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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