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話回文詩

陳宣章

回文詩又稱愛情詩、回環(huán)詩，是中華文化獨有的一朵奇葩。回文詩讀來回環(huán)往復(fù)，綿延無盡，給人以蕩氣回腸，意興盎然的美感。唐?吳兢《樂府古題要解》釋義：“回文詩，回復(fù)讀之，皆歌而成文也。”文體上屬回文體（包括回文句、回文聯(lián)、回文詩、回文詞、回文曲）。漢語以單音節(jié)語素為主，以語序為重要語法手段，所以回文體是漢語特有的修辭方法。

回文詩為雜體詩之一，有人把它當(dāng)成一種文字游戲，這是對回文詩的誤解。劉坡公《學(xué)詩百法》言：“回文詩反復(fù)成章，鉤心斗角，不得以小道而輕之?！薄秴问?a target="_blank">春秋?似順論》：“事多似倒而順，多似順而倒；有知順之為倒、倒之為順者，則可與言化矣?！眱?yōu)秀回文詩“似倒而順，似順而倒”，藝術(shù)構(gòu)思和匠心巧妙。唐?上官儀說，“詩有八對”，其七曰“回文對”，“情新因意得，意得逐情新”，即此措詞法。

一、回文詩歷史。世界紀(jì)錄協(xié)會收錄中國最早的回文詩是西晉初年蘇伯玉妻“盤中詩”。此后，歷代詩家爭相仿效，創(chuàng)作上各擅勝場，名領(lǐng)風(fēng)騷，千姿百態(tài)，如：庚信、白居易、王安石、蘇軾、黃庭堅、秦觀、高啟、湯顯祖等，均有回文詩傳世。

“盤中詩”168字，49句，27韻，篇中多傷離怨別之辭。此詩寫于盤中，從中央起句，回環(huán)盤旋而至于四角，宛轉(zhuǎn)回環(huán)：“山樹高，鳥啼悲。泉水深，鯉魚肥?？諅}雀，?？囵?。吏人婦，會夫稀。出門望，見白衣。謂當(dāng)是，而更非。還入門，中心悲。北上堂，西入階。急機絞，抒聲催。長嘆息，當(dāng)語誰。君有行，妾念之。山有日，還無期。結(jié)巾帶，長相思。君忘妾，未知之。妾忘君，罪當(dāng)治。安有行，宜知之。黃者金，白者玉。高者山，下者谷。姓者蘇，字伯玉。人才多，知謀足。家居長安身在蜀。何惜馬蹄歸不數(shù)。羊肉千斤酒面斛。令君馬肥麥與粟。今時人，智不足。與其書。不能讀。當(dāng)從中央周四角?！?span style="position:relative;left:-100000px;">(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二、回文詩分類。1.通體回文：一首詩從末尾一字讀至開頭一字另成一首新詩。附：反復(fù)體詩；雙篇回復(fù)式。2.本篇回文：一首詩詞本身完成一個回復(fù)，后半篇是前半篇的回復(fù)。附：回文轆轤體。3.回轉(zhuǎn)回文：先連續(xù)至尾，再從尾連續(xù)至開頭。附：頭尾不粘式。4.雙句回文：下一句為上一句的回讀。5.就句回文（雙回文詩）：一句內(nèi)完成回復(fù)的過程，每句的前半句與后半句互為回文。6.其他：疊詞回文體、圖形化的轆轤體（連環(huán)詩）、連環(huán)回文體、藏頭拆字體、借字回文體、詩詞雙回文體等。

三、經(jīng)典回文詩。前秦女蘇若蘭（蘇蕙）《璇璣圖》（略），原詩840字（后人又在正中央加“心”字成如今廣泛流傳的841字版本），縱橫，29字，縱、橫、斜、交互、正、反讀或退一字、迭一字讀均可成詩，詩有三、四、五、六、七言不等，《璇璣圖》流傳后，傷透文人雅士腦筋，能懂之人寥若晨星。唐?武則天著意推求，得詩二百余首，并為《璇璣圖》撰寫序文。宋代高僧起宗將其分解為十圖，得詩3752首。明?康萬民《“璇璣圖”讀法》用12種讀法，得五言、六言、七言詩4206首。后有人統(tǒng)計可組7958首詩。乾隆46年，扶風(fēng)知事熊家振撰修的扶風(fēng)縣志，言其讀詩達9958首。至今尚無定數(shù)，堪稱回文詩中之千古力作！回文詩因《璇璣圖》而“大備”，則是古今文人公認的事實。

四、歷代著名回文詩。唐宋以來，以回文體入詩之風(fēng)很盛。例如：

1.唐?陸龜蒙《曉起即事因成回文寄襲美》：平波落月吟閑景，暗幌浮煙思起人。清露曉垂花謝半，遠風(fēng)微動蕙抽新。城荒上處樵童小，石蘚分來宿鷺馴。晴寺野尋同去好，古碑苔字細書勻。

2.宋?秦少游《客懷》：靜思伊久阻歸期，久阻歸期憶別離；憶別離時聞漏轉(zhuǎn)，時聞漏轉(zhuǎn)靜思伊。蘇小妹《采蓮》：采蓮人在綠楊津，在綠楊津一闋新；一闋新歌聲漱玉，歌聲漱玉采蓮人。蘇東坡《賞花》：賞花歸去馬如飛，去馬如飛酒力微；酒力微醒時已暮，醒時已暮賞花歸。

3. 宋?李禺通體回文詩《兩相思》：

《思妻詩》：枯眼望遙山隔水，往來曾見幾心知？壺空怕酌一杯酒，筆下難成和韻詩。途路阻人離別久，訊音無雁寄回遲。孤燈夜守長寥寂，夫憶妻兮父憶兒。

倒讀即是《思夫詩》。

4.宋?洪內(nèi)翰回文詩《燕舞》：融融日暖乍晴天，駿馬雕鞍繡佩聯(lián)。風(fēng)細落花紅襯地，雨微垂柳綠拖煙。茸鋪草色春江曲，雪剪花梢玉砌前。同恨此時良會罕，空飛巧燕舞翩翩。

5.宋? 蘇軾通體回文詩《記夢二首》：序十二月二十五日﹐大雪始晴﹐夢人以雪水烹小茶團﹐使美人歌以飲。余夢中寫作回文詩、覺而記其一句云：“亂點余花吐碧衫?！币庥蔑w燕吐花事也。乃續(xù)之為二絕句。⑴酡顏玉碗捧纖纖，亂點余花吐碧衫。歌咽水云凝靜院，夢驚松雪落空巖。⑵空花落盡酒傾缸，日上山融雪漲江。紅培淺甌新火活，龍團小碾斗晴窗。

6.宋? 蘇軾通體回文詩《題織錦圖回文》：春晚落花余碧草，夜涼低月半梧桐。人隨雁遠邊城暮，雨映疏簾繡閣空。

7.宋? 蘇軾通體回文詩《題金山寺回文本》：潮隨暗浪雪山傾，遠浦漁舟釣月明。橋?qū)λ麻T松徑小，檻當(dāng)泉眼石波清。迢迢綠樹江天晚，靄靄紅霞曉日晴。遙望四邊云接水，雪峰千點數(shù)鷗輕。

8.清?吳絳雪《四時山水詩》（即《春夏秋冬》）。有人說吳絳雪是“明末浙江才女”，有誤。吳絳雪生于順治七年（1650年）?！端臅r山水詩》為十字轆轤回文詩，詩中“袖珍品”，又稱連理回文詩。其實除了七絕、五律，它還有許多讀法:

⑴古風(fēng): 鶯啼綠柳弄，春晴夜月明。香蓮碧水動，風(fēng)涼夏日長。秋江楚雁宿，沙洲淺水流。紅爐透炭炙，寒風(fēng)御隆冬。

⑵鶯啼綠，柳弄春晴夜月明。香蓮碧，水動風(fēng)涼夏日長。秋江楚，雁宿沙洲淺水流。紅爐透，炭炙寒風(fēng)御隆冬。

⑶鶯啼綠柳弄春晴，夜月明。香蓮碧水動風(fēng)涼，夏日長。秋江楚雁宿沙洲，淺水流。紅爐透炭炙寒風(fēng)，御隆冬。

9.清?李旸就句回文詩《春閨》：垂簾畫閣畫簾垂，誰系懷思懷系誰？影弄花枝花弄影，絲牽柳線柳牽絲。臉波橫淚橫波臉，眉黛濃愁濃黛眉。永夜寒燈寒夜永，期歸夢還夢歸期。

10.清?黃伯權(quán)通體回文詩《茶壺回文詩》：落雪飛芳樹，幽紅雨淡霞。薄月迷香霧，流風(fēng)舞艷花。

11.清?陳瓊仙以秋景創(chuàng)作27首回文詩，總標(biāo)題《秋宵吟》，其中《秋月》為通體回文茶詩：輕舟一泛晚霞殘，潔漢銀蟾玉吐寒。楹倚靜蔭移沼樹，閣涵虛白失霜巒。清琴瀹茗和心洗，韻竹敲詩入夢刊。驚鵲繞枝風(fēng)葉墜，聲飄桂冷露浸浸。

12.清?張奕光通體回文茶詩《梅》：香暗繞窗紗，半簾疏影遮。霜枝一挺干，玉樹幾開花。傍水籠煙薄，隙墻穿月斜。芳梅喜淡雅，永日伴清茶。

13.廣東高州市觀山寺通體回文詩：悠悠綠水傍林偎，日落觀山四望回。幽林古寺孤明月，冷井寒泉碧映臺。鷗飛滿浦漁舟泛，鶴伴閑亭仙客來。游徑踏花煙上走，流溪遠棹一篷開。

14.湖北咸豐縣《萬柳堤即景》回文詩：春城一色柳垂新，色柳垂新自愛人。人愛自新垂柳色，新垂柳色一城春。

15. 近代曹鴻年回文詩：寒風(fēng)曉日映沙灘，日映沙灘竹報安。安報竹灘沙映日，灘沙映日曉風(fēng)寒。

五、回文詩創(chuàng)作。這是中國文化特殊形式，也是世界上中國僅有的一種藝術(shù)形式。

懂得格律詩者知道，律詩和詞很講究字數(shù)、句數(shù)、平仄、對仗、韻腳等，每一字都要符合格律要求。律詩做到已非易事，何況倒讀又是一首同樣嚴(yán)格要求的詩！不由得讓人贊賞。

回文詩因其用韻﹑形式要求苛刻，歷代留傳的絕大多數(shù)回文詩詩意不夠新鮮完整，甚至辭意混亂，莫名其妙，成為文字游戲。真正將回文詩寫得圓熟流暢達到完美的，還是宋代以后的詩作。清?張玉德通體回文詩180首，數(shù)量上堪稱蔚為大觀，質(zhì)量上也珠圓玉潤無可挑剔，例如：《雁字回文》：“風(fēng)采墨華玉露凝，管橫秋氣爽憑陵。雄沉筆興添風(fēng)雨，健勁鋒毫礪雪冰。紅葉柿林叢牒展，綠株蕉苑藝文謄。鴻飛肇象垂書契，通貫一天白結(jié)繩?！币源笱泔w天“一”字形、“人”字形聯(lián)想我國書法文字之美，立意新，形象美，生動而有氣勢。

回文詩制作要求：

1.前兩字詞組“仄平”和句末兩字詞組“平仄”是反對稱結(jié)構(gòu)，詞義必需能反讀，而且其中的仄聲都為韻腳（倒文詩詞可能韻腳不同）。創(chuàng)作時應(yīng)從這兩個詞組比對入手。

2.句式中間三字“平仄平”也是反對稱結(jié)構(gòu)。中間的仄聲字（第四字）和其前一字要構(gòu)成能正讀和反讀的詞組，還能分拆開來（獨立地）和后一字或兩字構(gòu)成能正讀和反讀的詞組（即“此字共享”），而且此仄聲字的前順讀和后反讀的搭配都是“平仄”結(jié)構(gòu)。

3.句式的前三字要成倒裝詞組，即第三字也要能獨立地分別與前兩字反搭配、與后一字順搭配（即“此字共享”）。

4.由倒讀的對稱性使然，句式后四字“仄平平仄”在倒裝時要能像前四字一樣構(gòu)成四字詞組，倒數(shù)第三字也要能獨立地分別同前后搭配（即“此字共享”）。

5.句式的兩頭用韻其實也是共享的問題。

網(wǎng)上有回文詩生成器，可以利用。201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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