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印象不深不淺的老人

清明小假,回家。
泰順,一個距離溫州市區(qū)最遠(yuǎn)的縣城,從日落西山開到月落烏啼,中間繞了遠(yuǎn)路??吭诖斑?,看著眼前一幕幕掠過的山間田野,耳機里傳來的音樂也把思緒帶回了不久以前。
如果不是記憶出現(xiàn)了紊亂,那一天實施一個艷陽高照的日子,剛就職不久,空閑之余,發(fā)呆,耳邊好似又出現(xiàn)了熟悉的溫柔聲,接下來一系列的動作都是在大腦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的情況下一步完成。拿出手機,找到通訊錄,N開頭的字母,撥號——奶奶。
“喂”
“喂,囡囡啊,打電話來啦!工作得怎么樣?。俊?/p>
“還可以,就是壓力有點大,有點累?!?span style="position:relative;left:-100000px;">(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那我叫誰給你打點西洋參帶下去吧!”
“不用了,太麻煩別人了,而且我不喜歡吃,你又不是不知道?!?/p>
“那怎么行呢,身體最重要?。γ娼址荒莻€外婆走了……”
“???什么時候的事情,我怎么都不知道!都沒人跟我說過!”
“就是前兩天的事情,走的也比較突然,明明前一天晚上吃飯的時候還有說有笑,誰知道一覺睡過去,起不來了......”
“那你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血壓和高血糖自己注意點?!?/p>
“好”
……
掛了電話,總感覺不真切,一個好端端的人怎么會就這樣走了,當(dāng)時的心情沒有太大的波動,就覺得是一件像夢一般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情,即使已經(jīng)聽到別人的證實了,但還是覺得應(yīng)該要親眼看一看才有數(shù)。
第二天,表姐發(fā)了朋友圈,很多人的背影,頭上戴著白布,一步一步往我知道的那個公墓的方向走去,時間,3.14/2016??吹竭@里也只是帶著一種看看的心情而已。
昨天,很晚到家,隔壁鄰居也還沒休息,還在做清明果,抬頭順便望了望對門的那個方向,凳子還在,經(jīng)常坐在上面的人可能已經(jīng)休息了,只是覺得空落落的。想想每次回家,都能看見她的笑臉,聽見她溫柔的問候,她——大外婆,一個很慈祥,不多話,經(jīng)常坐在門口長板凳上的老人。(注:大外婆是外公的嫂子)
數(shù)不清的問候和關(guān)懷都在印象中。
每次,我回到家,第一個見到的總是坐在板凳上的外婆,回來的時候,她會帶著笑容,很溫柔,很慈祥地說:囡囡回來啦!很多時候,坐車時的疲憊,對繁重行李的抱怨都會因為她的一聲輕輕的問候而消失不見??粗凉M臉的皺紋,暗黃的皮膚,黑褐色的斑點都隨著她的笑容而舞蹈,從來沒有把她和病魔聯(lián)系在一起過。從有記憶開始,她就一直是這樣的面容。
她不高,不胖,卻也不瘦。一日三餐,胃口極好。從早上把大門開始,就能看見她坐在長板凳上,天,剛亮,霧,還在,雞,仍鳴。她會說“剛起床嗎?飯吃了沒有”而我也會微笑地回答她每一個問題。
中午,太陽高照,所有人都不會待在家中,各自有各自的安排,棋牌室,鍛煉場,公園區(qū),老人活動中心等都能聽到一片歡聲笑語,然而,她就坐在家門前的魚塘邊兒上,靜靜曬曬太陽,周圍坐著一些親朋好友,看著他們打鬧,傾聽他們訴說的生活瑣事兒。不評論,不插話,然后聽到別人問她“是吧,外婆”,也只是呵呵幾句,應(yīng)答幾聲。
到了晚上,從同學(xué)家歸來,聽見隔壁打牌,打麻將的聲音,路過,轉(zhuǎn)頭,看見她還是坐在長板凳上。著一身黑色樸素的衣服,一件洗得褪色成灰色的褲子,和一雙普通的老人布鞋,看見我,微微地笑,說著“回來啦”,兩手撐在凳子上,雙腳微離地面,對周圍的熱鬧不參與也不反對,相比之下,好像更喜歡融入于黑色的環(huán)境當(dāng)中,享受著這短暫的靜謐時光。甚至,要是我不回頭,好似空氣一般路過,她也不會發(fā)出任何聲響,就怕打擾了這唯一的安靜。
偶爾,我也會坐在她的邊兒上,原本煩躁悶亂的心情會因為坐在她身邊,而馬上變得很平靜。她也經(jīng)常問到“學(xué)校怎么樣???累不累???|”等這類常見的問題,但,最后總會說上一句“辛苦了呢”,帶著一種我心中明了但不點破的目光看著我,我也回望她,看到的是一雙從清澈經(jīng)歷了人間世事后變得滄桑的雙眼,瞳孔還是一樣的黑,但是周圍的部分已經(jīng)不再純白了,帶著暗黃和斑點,就這么靜默5秒左右,然后起身離開。當(dāng)然,她也會來家門前坐坐,和奶奶一起聊聊天兒,磕磕瓜子。
每當(dāng)我要離家,不管是遠(yuǎn)行、近處旅游還是上學(xué),她看到都會說“去哪里啊?這么快又要走啦?好好努力啊!”
今早,看著對面空蕩蕩的長板凳,我慢走過去,坐下,撫了撫,看著還是和以前一樣的木質(zhì)長板凳,還是有著之前不知道是被什么染到的白污漬,還是有著那一股熟悉的氣息的存在,可是,坐在上面的人去哪兒了?好像,最后她和我的對話是這樣的“今天走了嗎?”“對啊”“去哪兒呀”“去嘉興玩兒幾天”“什么時候回來”“不知道”,說完這些,坐上車,看到的是一個側(cè)身,坐在長板凳上的側(cè)身,佝僂的背影,低著頭,是看地,是看鞋,還是看的曾經(jīng)或未來?也許是在惦念人、事、物吧。起身,回頭看了看,還是一片空氣,是一片凝結(jié)了話語、動作和思想的空氣,然而并不能知曉,當(dāng)初坐在這里的人,她想說的話語,想做出的動作,和腦袋里正在形成的想法,我們看到的只是空氣而已。而后,我對著空氣說了聲:我回來了。笑了笑,一如從前。
直至離別前,還是會忍不住回頭看看那個長板凳,那片位置,想到那個人,那個給我印象不深不淺的老人——大外婆。
抬頭望望天空,藍(lán)白交錯,清風(fēng)徐徐,院上的大樹也不是那么光禿禿了,長出了一簇又一簇的綠葉,建起了一個又一個的鳥巢。路上的人走著,說著,喊著,唱著,不斷變化的事物,終歸有它落地的故鄉(xi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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