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黃色的童年
金黃色的童年
沈 學 印
在我童年時家住的地方緊挨山邊。
在“靠山吃山”的年代,想填飽肚子就得多種地。
那時家家都有“自留地”。
我家就是靠地里種的土豆、白菜、豆角才度過了那個時期,能在收獲的季節(jié)吃上幾穗苞米也就成了金黃色的記憶。(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提起童年像我這把年紀的人,耳畔都會想起那首《松花江上》,眼簾浮現(xiàn)出——在祖國的大北方,一望無際的青紗帳里,紅高粱燃燒著紅彤彤的火苗,廣袤的黑土沃野上,大豆搖蕩著銀鈴般的響聲,一片片收獲在望的苞米地,升騰著耀眼的紅纓黃穗,老遠老遠就能聞到果實成熟的純香味。
燒烤苞米對當時的窮孩子來說,是最難以忘懷的。
那時只要一鉆進苞米地,渾身就來了歡實勁,手里捧著掰下的苞米,一個勁地琢磨吃。
趁大人稍不注意就跑到地頭支起一堆火,把苞米往火堆里一埋,待柴盡火熄后再從灰堆里扒出來,苞米就燒熟了,拿出來抖落掉煙灰,剝去外層焦糊的葉子,有時燙手了,就往衣大襟或褲腿上一蹭,然后一個粒一個粒地用手掰著,悠哉優(yōu)悠地數(shù)著數(shù),細嚼慢咽著,那種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殷實勁是現(xiàn)在孩子們難有體驗的。
苞米收到家有時趁母親做飯的空隙中,偷著從掛在山墻上的苞米吊子上摘下兩穗,往灶坑底下的火堆里一放,個把時辰再偷著扒出來,拿著燙手的苞米跑在街上,和小伙伴們同吃同樂同玩耍,高興時就用它換回些用手彈的“小玻璃球”,或用煙盒疊成的紙“啪伎”,有時也能換回幾本“小人書”,既解決了飽腹又有了畫本看。
隨著“吃齡”的漸長,我很快練出了鑒別苞米優(yōu)劣和掌握燒烤“火候”的功夫,什么苞米一嘗便知是“青苞米”、“火苞米”,還是“甜苞米”、“黏苞米”。
一次有伙伴送我一穗新煳的苞米,我接過一看便說:“這苞米不是本地的,一是太老,二是沒味!”他見我如此行家才如實招來,原來是山東老家親戚送來做種子的,讓他給偷了出來。
在記憶里還有個苞米爆出“金豆開花”的傳說。
說是每年二月初二,民間“龍?zhí)ь^”的日子,家家都爆苞米花給孩子吃。我小時候就沒少吃母親用大鐵鍋炒出來的苞米花,那時街上賣的苞米花沒人舍得花錢去買。
時間長了,就從大人那兒聽到了這個傳說——
武則天當皇帝那會兒,玉皇大帝很不高興,于是就傳諭給四海龍王,命其三年內不得往人間降雨。
有個司管天河的龍王聽到民間的哀號聲,看到因缺雨水莊家干旱,農民被活活餓死的慘景,便在一個夜間偷偷為人間降下一場大雨,玉皇知道此事后就將龍王打下凡界,壓在大山下,并立碑明示:
“龍王降雨違天規(guī),當受人間千般罪。要想再回靈霄閣,金豆開花方可歸?!?/p>
為報達龍王救命之恩,百姓想盡辦法都未能拯救出龍王。
第二年二月初二,人們翻曬苞米種子時,突發(fā)奇想,這苞米粒不就像金豆嗎,若把它炒了不就成了金豆開花嗎?
于是,一傳十,十傳百,家家戶戶都把爆炒的苞米花擺出來,在院里設案焚香,為龍王祈福。
玉皇看到人間果真開出金豆之花,只好傳諭詔回龍王,讓他繼續(xù)為人間做好事。
我上小學那會兒,學校不遠有條小河,河邊有一片苞米地,我們幾個喜歡抓魚摸蝦的同學,經常心血來潮跑到地里掰回幾穗苞米,在河邊撿些干柴生起火堆,烤著小河魚,吃著半生不熟的青苞米,也算是大飽口福了。
文化大革命那陣子,我和同學來到海倫支農,一個夏天都和苞米打交道,先是掰苞米,后是割桿子,最后是拔楂子。
吃的也是大馇子,三頓飯總有煳苞米。
有幾次,我吃到了農民家用苞米面煳攤在平鍋上烙出的大煎餅,如同春餅一樣卷上些蔥絲、土豆絲、豆芽菜和炒碎的雞蛋,真是“味道好極了!”
社員告訴我,吃這玩意兒有營養(yǎng),既頂飯還抗餓。
也就是從個時起,我吃的苞米最多,花樣和品種最全,還學會了選種、儲存、育芽試驗等。
至今還記得有一種叫“大馬牙子”的苞米,皮薄粒大成熟快,是高產量的糧食作物,個個長得鼓鼓溜溜,那股香味現(xiàn)在想起來還那么誘人饞人。
后來上山下鄉(xiāng)了,也種過苞米,收過苞米,吃的伙食也多是大馇子,但都沒有小時候那種香噴噴的感覺。
返城后在市里工作那些年,干脆就把苞米這檔事忘得一干二凈。
好在當記者那些年,上秋時還能在林場經營所吃回“三煳”,但也沒找回什么新鮮的感覺,只是一時的品嘗而已。
去年春節(jié),一位做苞米生意的朋友送我些速凍苞米,還說,這“老米癟”是經過處理的新品種,在南方很“走俏”,都管這玩意叫純綠色食品,高檔餐桌上都有它,深受國內外市場歡迎。
我的這位朋友就因和專門種苞米的農業(yè)大戶簽訂了承包合同,意想不到的在經營苞米上發(fā)了一筆“黃金財”……
前幾天,有朋友從南方來,我從冰箱里拿出幾穗速凍苞米,做了幾個小菜。 朋友在品嘗這久違的食物時,和我都有同感,雖說時代進步了,生活提高了,過去那些不起眼的東西,現(xiàn)在都成了“物以稀為貴”的珍品了。
逢年過節(jié)能收到些苞米之類的綠色食品,已成很有講究的“厚禮”了。
但我知道,現(xiàn)在人們品嘗它的時候,決不會有什么特殊的感受,而我就不一樣了,對它則能生出很多聯(lián)想,畢竟那黃澄澄的苞米能讓我找回金黃色的童年。
沈學印 中國散文詩作家協(xié)會主席團委員、黑龍江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伊春市作家協(xié)會名譽副主席;迄今已發(fā)表文學作品3000余篇(首);出版文集20余部、編著文集10余部;創(chuàng)辦民刊60余期,現(xiàn)為《烏蘇里江·綠色風》、《知青文學專號》主編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one124.com/subject/38392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