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麥收時
夏日周末,去鄉(xiāng)下游玩。平坦的鄉(xiāng)間公路,兩邊果樹成行,果實累累,鄉(xiāng)親們或采摘,或運輸,或套袋,到處一片忙碌。駛過云蒙湖大橋,退了水的庫底一片寬闊的農田映入眼簾,棋塊式的田埂整齊劃一,黃燦燦的麥子在陽光下閃著金光,空氣中飄來一陣陣麥子的清香,微風吹過,蕩起層層麥浪,很是壯觀,朋友們立時雀躍了起來,大發(fā)感慨,畢竟這種大片的麥田已多年不見了。
沂蒙山區(qū)是典型的丘陵地帶,山多地薄,縣里因地制宜,致力于發(fā)展果品經濟,將目光盯在山上,心思用在山上,汗水灑在山上。經過多年的努力,目前蒙陰已成為果品生產大縣、蜜桃之鄉(xiāng),被稱為江北最美鄉(xiāng)村,糧食種植已成副業(yè),麥子就更少了,難怪朋友們有一種久違了的感覺。站在麥田里,掐一把麥穗,在手心里揉搓著,吹去麥麩,放在嘴里咀嚼著,一股淡淡的甜絲絲的味道,有一種情愫在心頭涌動,那割不斷、揮不去的麥收情結……
俗語說“芒種割麥把鐮鉤”、“芒種忙,麥上場”。今年的季節(jié)似乎比往年晚了一點,“芒種”到了,一早帶晚還夾雜著絲絲涼意,并沒體驗到往年火辣辣的太陽讓人汗流浹背的感覺。不過,麥子還是隨著節(jié)氣熟了,少有的種了麥子的莊稼人便趁著天氣涼爽,在侍弄果園的同時開始操鐮開割,只是沒有了過去麥收時節(jié)那熱火朝天的熱鬧景象。
“時雨及芒種,四野皆插秧。家家麥飯美,處處菱歌長”。宋代詩人陸游的這首詩道出了麥收季節(jié)農民的忙碌和喜悅。我從小生活在機關,但對割麥子并不陌生。曾經,在我就讀的那個小山村,我和同學們跟著鄉(xiāng)親學播種、施肥、授粉、收割。記憶猶新的當屬麥收,因為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季節(jié),那時稱之為“搶收搶種”、“三夏大忙”。所謂“搶”,是因為“六月天,孩兒臉,說變就變”,收麥最怕遇上下雨天、連陰日,割了不行,不割更不行,一旦晾曬不及時發(fā)了霉,一年的操勞和心血就白費了。所以,印象中,各生產隊都把麥收當成一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小時候曾看過一部反應農民搶收麥子的電影《艷陽天》,至今仍記憶猶新,當時不理解為了在大雨來臨前將麥子收完,竟然不去尋找丟了的主人公“小石頭”。雖然影片是反映階級斗爭的,卻真實地再現了麥收的緊張程度。記憶中麥子還未泛黃,家家戶戶就開始籌備,閑了一年的鐮刀統(tǒng)統(tǒng)找出來,鋤耬耙犁也一應俱全,逐個磨的鋒利,往往一人要備好幾把鐮刀。鄰居們幾家?guī)讘暨€要合伙在一個較大的空閑處提前修整出一個場院。
“田家少閑月,五月人倍忙。夜來南風起,小麥覆隴黃”。我喜歡麥季,喜歡那熱熱鬧鬧的場面,喜歡鄉(xiāng)親們喜氣洋洋的神情。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麥收有“麥假”,同學們都回到各自的生產隊掙工分,我沒事也喜歡跟在大人們后邊摻和。一壟壟整齊的麥子,一眼望不到頭,男人們帶著“席夾子”(草帽),脖子上搭著毛巾,頂著烈日,彎腰躬背,也就從那時理解了“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含義。那嫻熟的動作,刷刷的聲音,一片片倒地的麥子,看著就很舒服。女人們則跟在后面捆成一個個麥捆,用地排車拉到場院,我們小孩子們就到處撿拾麥穗,不小心讓地里的麥茬割了腳是很經常的事。有時碰巧了還能發(fā)現棲息在麥田里的小鳥,我們叫它“ya,lan,zi”,幸運了還能收獲一窩鳥蛋,那可是最快樂的童年趣事了。
如今,小麥收割可省事多了,只要地塊合適,收割機開進去,刷刷就把整個麥秸全卷進去,干凈飽滿的麥粒直接裝袋,麥秸則撒到地里成了肥料。那時只能人工收割,如果只為收獲小麥,就攔腰割斷,會節(jié)省不少時間??捎械泥l(xiāng)親們還要積攢點麥秸翻繕房子用,那就要費功夫了,割的時候要盡量靠近根部,用力要均勻,這樣的麥秸才能又長又結實。單獨拉到場院,女人們將麥捆攬到懷里,往地下一頂,齊刷刷地將麥頭割掉,麥秸整齊地放在一邊,繕蓋房子時,把麥秸放在水里泡軟,厚厚的草房冬暖夏涼,雖然寒酸,卻比瓦房住著舒服。(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麥季的晚上也是忙碌的,白天收割,晚上就開始打場。場院里,碩大的汽燈上足了發(fā)條,嗤嗤地冒著火苗,照的四周恍如白晝,一臺脫粒機一刻也不停地轉著,有人抱著麥秸投進去,另一頭的麥粒和碎麥秸一起吐出來,碰巧有風且風向合適,可就省勁了,站在出口的村民只需用木掀往空中一揚,麥糠便隨風飄向一邊,麥粒則落在腳下。不過,那也不是什么好活絡,一會兒就讓麥糠把人包住看不出真面目了。這還不是最后的工序,第二天,帶著麥糠的麥子還要攤開晾曬,鄉(xiāng)親們套上石頭滾子,來回碾壓,待到徹底干透,再揚一遍,直到沒有了麥糠,才顆粒歸倉。
麥收晚上的場院,也是孩子們的樂園。圍著場院打著鬧著,爬上高高的麥跺,躺在煊呼呼的跺頂,聞著清新的麥香,聽著周圍蟲鳥的呢喃聲,數著天上的星星。沒有電燈的晚上天空格外清澈,近的仿佛隨手就能抓一把星星,那時并不會唱“我們坐在高高的谷堆上面,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后來的后來,我們學會了這首歌,每每唱起來,思緒就回到了那個村莊、那個場院、那個夜晚。一般到夜深了,大人們收工了,我們也睡眼惺忪了,才戀戀不舍地離開場院。
大鍋飯的時代,麥子豐收了也不全是分到各家各戶,還要交公糧,支援國家建設。那壯觀的場面我也有幸目睹過,母親那時在糧食部門負責收公糧,麥季一過,鄉(xiāng)親們便肩挑手推,排著隊伍,浩浩蕩蕩,就像當年的支前大軍,鄉(xiāng)親們把最飽滿的糧食交給了國家,看著親手收獲的麥子進了糧庫,鄉(xiāng)親們由衷的滿足和喜悅,那憨憨的笑容、淳樸的鄉(xiāng)情至今印在我的腦海里。日子過的再艱難,麥收期間也會改善生活,大人們會從缸里挖一瓢平時舍不得吃的麥子,吩咐孩子們去饅頭房換幾個饃饃,或烙上幾個香噴噴的油餅,小小的山村沉浸在豐收的喜悅中。
如今,糧食種植已不是主業(yè),鄉(xiāng)下農民有個一畝三分地也只有留守老人種點應季糧食和蔬菜。最近有報道稱:現在70后不愿種地,80后不會種地,90后不提種地。想想的確如此,即使生活在縣城的孩子,也是豫劇《朝陽溝》的銀環(huán),韭菜麥子分不清了。春節(jié)假期帶女兒去鄉(xiāng)下走訪體驗,路過一片麥田,綠油油的剛剛返青,我故意問女兒,她不假思索就說是韭菜,為了加深她的印象,我聊起了那個并不久遠的年代,聊起了麥收的快樂,聊起了農民種地的艱辛,竟也觸動了她的情感閘門,為之動容。
看著眼前顆粒飽滿、正待歸倉的麥子,想起了去年那場多年罕見的大雪,想起了那句諺語“今冬麥蓋三層被,來年枕著饅頭睡”。蓋著厚厚的雪被睡了一冬的麥子,如今成熟了。當白白的面粉伴隨著我們的一日三餐,不要忘了那翻滾的麥浪、農民兄弟彎彎的脊背和黝黑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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