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華山騎馬去往五臺山必須先渡過黃河。自昭義往新池走，能夠?qū)さ靡缓用妾M窄處，趙留白覺得這里應該是一處渡河的好地方。于是......趙留白丟了馬。

? ? ? ? “嘔......”這處河水湍急如斯，哪怕是輕功入室，內(nèi)功小成的趙留白都被沖刷得暈頭轉向，喝下滿肚子的水，那馬兒被他強拉入河，本就受驚，又不耐河水沖刷，趁著趙留白被一處浪花打沉之際，掙脫韁繩，眨眼便已不知行蹤。

? ? ? ? 還好師父交與他的地圖被他提前放進保存寶劍的木匣內(nèi)，沒有被打濕。馬丟了雖然可惜，但是認得路才是最重要的。趙留白不敢耽擱，辨認一下方向，便往附近較大的萬榮縣而去，希望能在那里買到一匹馬。

? ? ? ?可是，越往北趕路，就會看到越多的流民，他們所來的方向，竟多是趙留白要去的方向，于是趕緊向難民詢問發(fā)生了什么。一個中年男子告訴他，北邊在打仗......竟然也在打仗......

　　安祿山起兵之后，一路過關斬將，攻入洛陽，野心自然逐漸膨脹，于是洛陽稱帝，以期問鼎天下。洛陽原為武周國度，余富自不必說，所以東進之軍囊中滿載，又求速攻潼關，瞧不起區(qū)區(qū)陜郡之財，退兵以后，陜郡百姓尚能維持日常，但是北進之軍可不會遇到第二個洛陽，也無甚速戰(zhàn)速決的軍令，為求財富，開始大肆搜刮，天高三尺。

　　初時，趙留白遇見的難民還能勉強保留些生活所需，漸漸的，難民身上所著衣物甚至連蔽體都有些勉強，至萬榮縣中，只見萬戶閉門，難民鋪地。

　　趙留白站在街道一頭，一步也不敢邁入難民歇息的擁擠的街道里，甚至此刻，他的自上而下打量這群人的目光都令他覺得喘不過氣來……他應該也蹲下。

　　趙留白覺得自己受到了驚嚇，惶恐地后退兩步，轉身逃出了萬榮縣，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他運足了輕功往北狂奔。卻見路上的難民也開始變了，他們何止衣不蔽體，他們甚至骨瘦如柴，傷痕累累，奄奄一息……而且，多為男子，其次是小孩和老人……

　　趙留白躲開流民過來的路線，繞道往臨汾而去，可是，讓他沒想到的是，換了一條道，路上沒了流民，卻開始出現(xiàn)一具具尸體。

　　“呀啊啊啊！”無法壓抑的憤怒化作一聲嘶吼，趙留白拔/出病知劍，橫劍前沖，瘋了一般地發(fā)泄著。

　　“呦，頭兒你看，那里還有一個人活著！”

　　正瘋魔的趙留白忽然停住身形，轉頭看向聲音的來處。

　　兩刻鐘不到，趙留白已經(jīng)發(fā)泄完莫名的情緒，用從某個兵士身上拔下來的布條擦拭著病知劍，隨手將布條扔掉，收劍，運起輕功悄悄離開這里，他此刻沒有時間和這些殺不盡的賊寇耗，與其在此空悲憤，不如早些趕到五臺山，還能救下陜郡更多的人。

　　“五臺山的云霧，怎么比師父的迷陣還厲害！”趙留白一腳踢飛路上的一顆石子，便聽見“Duang！”的一聲。原來在他三十步左右，竟有一口大鐘，抬眼看去，自己竟不知不覺間來到了蒼云寺的門口了。

　　“我的天呀……上天保佑，阿彌陀佛?！壁w留白趕緊往蒼云寺內(nèi)走去……一座修筑在這云繚霧繞之處的寺廟，應該香火很少吧。

　　入寺沒多久，一個掃地的小沙彌便發(fā)現(xiàn)了趙留白，趕緊扔下掃帚跑過來問道：“這位施主是來進香的還是來修行的？”

　　趙留白搖頭道：“都不是，請問你們的主持空毋大師在嗎？”

　　小沙彌不禁打量一眼趙留白，說道：“空毋師公……此時是在大雄寶殿處做晚課。”

　　趙留白一喜，催促道：“快帶我去?！?/p>

　　小沙彌點頭，走在前方為趙留白引路。

　　大雄寶殿中，大約二十余僧人正在一個干瘦和尚的帶領下閉目誦經(jīng)。

　　小沙彌從眾僧中間穿過來到干瘦和尚身邊，低頭輕聲說道：“師公，有客人來了。”

　　干瘦和尚睜開雙眼，目光輕輕地落在趙留白身上，笑念道：“阿彌陀佛?！?/p>

　　趙留白明白，這應該就是空毋大師了，于是合手行禮，走過來，卻見佛祖供桌下竟躺著一個手拿酒葫蘆的白衣男人，而空毋竟是視若無睹。趙留白也不愿管他，將師父的信遞給空毋，說道：“萬望大師相助。”

　　空毋微笑接過，開封展信，閱后，又頌一聲：“阿彌陀佛，救世渡人，我佛慈悲?！?/p>

　　趙留白一喜，從匣中取出佛陀，呈給空毋，說道：“師父愿意以此答謝。”

　　空毋接劍，頌一聲佛號，笑道：“趙老施主可從此劍中悟出末那識？”

　　趙留白一愣，疑惑道：“何為末那識？”

　　空毋低眉問道：“趙小施主不曾聽趙老施主提起？”

　　“從未。”趙留白打量了一眼佛陀劍，與其說是劍，不如說是鐵塊，巴掌那么寬，巴掌那么厚，大約三尺四寸長，方方正正，也不曾開鋒，聽空毋言中之意，莫非這劍上還有什么可參悟的東西？

　　“甚是可惜?！笨瘴阈Φ?，“老衲不日前，自覺觸摸到末那識之境，若是趙老施主有所悟，老衲還想與他論道一場，不過，有佛陀劍在，老衲應該也會輕松些，看來老衲還需當面謝過趙老施主?！?/p>

　　趙留白只覺得老和尚說的東西高端無比，也不敢接口，只道：“師父也期待與大師論道?！?/p>

　　空毋點頭說道：“今明兩日，施主還請在寺中住下，待寺內(nèi)準備好了所需，便與施主一同去往陜郡?！?/p>

　　“求之不得?！边B續(xù)奔波四日，趙留白也感覺有些頂不住，能休息兩天，自然是極好的，他這才把目光投向了那個酒醉在供桌底下的男人，不禁好奇地問道，“空毋大師，這位是？”

　　空毋淡然一笑說道：“飛墨落紙皆意畫，醉酒林中葉葉書?！?/p>

　　趙留白：“？”別打啞謎啊大師。

　　空毋吐露道：“吳中四士之一，張旭，張伯高?！?/p>

　　“是他！”趙留白俯身看去，這可是自家?guī)煾的钸读撕眯┠甑娜宋锇?，不曾想，竟是見到真人了，“師父曾在他的字中悟出了劍法，實在匪夷所思，空毋大師，真有人能把劍法藏在字里？?/p>

　　空毋大師未答，卻聽得：“字中本無意，盡待有心人。”

　　原來是那白衣男人醒了，醉眼迷離地看著趙留白，笑道：“你師父悟出了怎樣的劍法？可能給我耍?？矗俊?/p>

　　可能是受師父影響，趙留白對張旭也甚是敬重，于是答道：“當然可以，前輩看好了?！壁w留白拿起病知劍往寶殿外走去。

　　張旭踉踉蹌蹌地跟來，一屁股癱在殿外臺階上，笑道：“來，耍耍，嗝兒……”

　　趙留白一行禮，劍意忽然迸體而出，起劍舞，開壯其招，合升其勢，招招漸厲，勢比勢高，不過二十來招，竟有大山崔嵬橫壓之的氣勢。

　　“好！哈哈哈哈，這是黃山二十四字，哈哈哈，漂亮啊，小子，你師父可真是我的知音啊，哈哈哈哈?！睆埿駴]笑幾聲，戛然而止，再看去，竟是已經(jīng)呼呼大睡了起來。

　　“這位前輩可真是……額……灑脫。”趙留白尷尬一笑，收劍。

　　空毋點頭道：“若以境界論，張施主便是末那識之境?！?/p>

　　“哦？”趙留白問道，“張前輩武功很高？”

　　空毋搖頭笑道：“非也?！?/p>

　　趙留白不甚理解，“那這末那識到底是什么？”

　　空毋頌了一聲佛號道：“不可說?！鞭D而開始吩咐僧人為趙留白收拾客房。

　　一句不可說自然是不會讓趙留白滿意的。他看向被空毋堂而皇之地擺在大雄寶殿中的佛陀劍，情不自禁地走過去看了起來，空毋也不打擾，給僧人們囑咐完注意之事后，便開始在大雄寶殿內(nèi)誦經(jīng)。

　　恍然夜深，空毋誦畢，見趙留白依舊盤坐在佛陀劍前，開口問道：“可有所悟？”

　　趙留白懊惱搖頭說道：“無所悟?！?/p>

　　空毋點頭道：“好事，避乎參事而以目視，若得悟，斯魔道近矣?！?/p>

　　趙留白一愣，“嘎？悟這個還會入魔？”

　　空毋點頭道：“僅一步之遙?！?/p>

　　趙留白趕緊起身，搖頭說道：“那我還是不參了，哈哈，也許師父有所得，大師你不可說，我就回去問師父?！?/p>

　　空毋笑著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