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消逝的親人與故鄉(xiāng)(4首)

《亡妻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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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永不腐朽的土地覆蓋到你的身上
永別了,我一生中最可珍貴的時光
黃色的泥土粘住了我的手,我的鏟(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我的喉嚨和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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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從這里寧靜地走去
跟著你,登上前面的一道山崗
你用沙啞的聲音對我說:
“什么都是最后一次了
你喜歡傻看的藍天
陽光里沐浴著透明的雨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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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么透明而美麗呵”
我也最后一回贊嘆
忘掉了
我是來參加埋葬什么的
(1983年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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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xi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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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心一輩子不回故鄉(xiāng)
怕看見田野像觸了電
怕我這渾濁的淚滴
澆壞了路邊野馬蓮蘭小的花朵
怕我的舊皮鞋,弄臟了河邊金黃的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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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諒我吧,故鄉(xiāng)
田野上的白云和高高的山崗
你們原想把我哺養(yǎng)成詩人
而如今我卻變成了
(1984年4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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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樺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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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之路充滿了艱辛
有時真想躺下不動
看云吧,洶涌的云即使倒映在泥水里
也是那么潔白而純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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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復(fù)又陷入永久而深奧的思考
愿意和一些密匝匝的軀體結(jié)成永存……
每一次我跌倒
都感到有白樺樹
那溫柔而竊竊的私聲
(198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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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我,世上大約再沒人紀(jì)念他
一個“地主分子”的黃昏
一個遭人唾棄、白眼者
一個比農(nóng)民還農(nóng)民的人
一身厚棉衣,佝僂背,不斷咳漱
走得很慢,嘴里叼著一只煙草
而這個黃昏已消逝了四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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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寒的一天過去,暮色將臨
寒鴉陣陣在村外徘徊
溫暖的狗吠迎回誰家主人
那些遠方茅舍燈火多么誘人
(我不知誰曾刻畫過這樣的鄉(xiāng)村時刻
而藝術(shù),藝術(shù)幾乎從未逼近真正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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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過村道、黃昏、月光下的莊稼茬地
消失的“財產(chǎn)”已離他很遠
他如今只是個頂著財產(chǎn)概念的罪人
但今天沒人跟他過不去
可他仍悶悶不樂、心事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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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濃重,霜星鋪地
勞累了一天的村莊此刻安息
這個人融化在村中,樹林,鄉(xiāng)道
——離他最近的空氣仿佛都在凝固
他走過,身后幾乎什么都沒留下
除了一縷好聞的煙草味兒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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