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清明

文/柏 坤
摸不掉的記憶,只因血溶于水。
時間可以讓人忘記很多事情,甚至是很多人。
可歲月流逝,點滴里總有些難以忘記的回憶,會因為場景、環(huán)境,或者只是一點點的相似而重新想起.
這幾天,天空的雨,已一連幾天的繼續(xù),不禁勾起了一些苦味的瑣事。
家中,我排行老二,頭上有一個哥和姐,父母是撤鄉(xiāng)并區(qū)后的炊事員。(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1987年,我和弟弟出生了,同卵雙生,違反了計劃生育政策,父母被解聘了,那時的工資水平只有幾十塊錢一個月,父母每月工資大概25塊錢左右,母親說,我和弟弟是她的”小二五”,管弟弟和我叫小二五。
久而久之,遇到的人都叫我們小二了,由我長弟弟二十來分鐘,管我叫小老二,叫弟小老三。
80后,雖說不再遭受饑餓,但記憶深處,赤貧就像一團黑云,壓著頭頂,一直籠罩著我的童年。
家里窮歸窮,我們幾姊妹都勤奮苦讀,墻上用玉米糊粘著大大小小的各類獎狀,是貧寒之家最美的裝飾,也是對父母最好的回饋。
買不起書包,我的書包是母親用爛枕套縫的,大姐懂事點,也好面子,不喜用母親裁縫的書包,每天上學(xué),都是用手夾著書去。
練習(xí)本、鉛筆總是不夠用,我們很難向母親開口討錢,害怕看見母親翻遍口袋掏不出錢的窘迫。
大哥膽子大些,每次提出的要求,母親都會想法子給予購買,而我們?只能替大哥做些小事?lián)Q取嶄新的學(xué)習(xí)用品……一晃熬了6個年頭。
1992年的時候,村里有民辦教師名額,父親四處走動,得到名額,從此踏上了教書育人的行業(yè),一干就是30多年。
記事時,應(yīng)該在1999年時,父親通過自己的努力轉(zhuǎn)成了公辦教師。
按理說,我們這個家會越來越好,可恨蒼天無情,不隧人愿。
2007年秋季,大姐不想拖累家庭,放棄了學(xué)業(yè)去浙江打工。
那時,我念高三,弟弟念高二,大姐會定期不定期給我們打來生活費,記得高三下學(xué)期的時候,姐姐第一個月的工資,給我們打了900塊錢,說是我快高考了,怕營養(yǎng)跟不上,學(xué)習(xí)任務(wù)又重,要多補補。
從小,我太了解大姐的性格。
學(xué)校放假時,大姐都是坐車到半路,然后走路回家,從讀書的縣城到老家要15塊錢的車費,從半路下車,能節(jié)約一半的車費,想到這些點滴,這些錢怎舍得亂花?唯有在特別急的情況下才會硬起頭皮取用。
其實,那會我已更事了,好多事情不愿開口說出來,大姐的成績也不差,起碼考個大專去當(dāng)個老師也是妥妥的,但家境這般,無奈,只好以成績不好,不想讀書為由“社會”父母外出打工,旨在減輕這個家的負擔(dān)。
這個家,我們欠著大姐。
15歲就一直外出打工的大哥也聯(lián)系不上,只是偶然聽到寨里務(wù)工回來的人告訴說,你哥在廣州,成天吃喝玩樂,也沒找到班上,好像在搞傳銷,吃上頓找下頓的,不時還給別人借錢零用。
大哥不乏也打電話回家,讓家里籌點錢打過去給他用,家里都已經(jīng)這樣了,大哥還這樣不成器,心里有一萬個撇短關(guān)系的沖動。
記得是2009年的一天,剛上完選修課,回到寢室,正準(zhǔn)備去食堂打飯,母親打來電話,問我過得怎么樣?身體好不好?適不適應(yīng)校園生活?還有沒有晚上外出當(dāng)家教?等等。
母親說到,這幾天她做了一個夢,夢見家里的地面上,莫名的燃起了一團火,很旺,很嘹亮,但沒過多久火焰就滅了,家里暗暗的,不吉祥,叮囑我凡事都要小心,在宿舍,不要和室友發(fā)生矛盾等。老年人嘛,胡思亂想的,就沒太在意,掛電話后,匆匆去了食堂。
晚上時,也在浙江打工的親堂姐給我打來了電話,說著說著就哭了,“你姐已連續(xù)幾天的高燒不退,昨天我們?nèi)メt(yī)院檢查,初步診斷為急性白血病”。我頓時塌了,撥通了大姐的電話,電話中還說自己沒事,勸了半天,始終不愿回家。
其實,我知道她是不想連累這個家。
第二天清早,我籌錢決定買票去浙江找大姐,幾番折騰后,大姐始上了回貴陽的火車,我也從學(xué)校請了假,坐了8個小時的火車趕到了貴陽,這一路上,我同大姐保持了電話聯(lián)絡(luò),到貴陽站時,剛好父親也從老家趕到了。
大姐打來電話說,可能乘坐的時間有點長,頭暈?zāi)垦?,腿腳無力,叫我買個站臺票去里面接她,我知道應(yīng)該是撐不住了,按照電話說的車廂和座位號,我找到了大姐,她臉色蒼白,嘴青唇裂,見到我,還是堅強的站立了起來,晃晃的,笑著說到兒時我們嬉笑乳名的典故,坤二(我叫柏坤,大姐暖叫坤二)你來了。
車廂里面人來人往,嘈嘈雜雜,沒多聊,我把大姐背下了火車,路邊叫了一倆出租車,直奔了省醫(yī),到醫(yī)院后昏迷了。
右邊,是父親老淚縱橫的臉,準(zhǔn)確地說,這應(yīng)該是我第一次看見父親流淚。
左邊,是盛著白大褂,邊說邊搖頭的醫(yī)生。
大概半小時后,大姐醒了,看見插在血管上的針和天花板上掛得滿滿的鹽水瓶,知道自己從鬼門關(guān)走了一圈。
這時,內(nèi)科醫(yī)生陶主任來到病房,把我和父親叫去她的辦公室,給我們講解了這類病情,大概得出的結(jié)論都是人財兩空,除非骨髓移植,否則是零希望,如說是骨髓移植,則需要相當(dāng)高額的費用,叫我們做好心理準(zhǔn)備,也征求我們的意見,要不要繼續(xù)治療?
陶主任打量了我和父親身上的衣著,大概看得出家庭的經(jīng)濟情況,委婉地讓我們把大姐接回老家,該吃吃,該喝喝吧!
走出辦公室,我和父親站在醫(yī)院走廊邊上,相顧無言,千行淚。
父親是家里的頂梁柱,家里的一切都由父親做主,十余年沒吸煙的父親,一支煙后,遞給我一張銀行卡,“里面有五千多塊錢,你先去把住院費交了,我下午回趟老家再想想辦法,藥醫(yī)有緣人吧,如果老天非要把她帶走,只能說我和這個閨女有緣無份”
就這樣,父親東拼西借、民間借貸、銀行貸款拼湊的十五萬元延續(xù)了大姐半年的生命。
半年后,大姐還是走了……
不痛,不呻吟了。
陰陽相隔。
葬禮那晚,我一整天沒合眼,緊跟著父親,害怕父親想不開。
慶幸,父親挺了過來。
又到清明,我?guī)е?a target="_blank">孩子來到了大姐的墳前,看見開得正熱鬧的銅錢花(中藥材),眼淚不禁淌了出來……
10年前,在這兒,我們四姊妹每年都會去采摘銅錢花去集市賣,換取襪子、包裝方便面、冰棍和口香糖……
只是,大姐再也回不來了,屬于我們的,唯有那遠去的時光。
每年的清明,那一份傷……這輩子無法抹掉的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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