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笑以苛:懶癌患者

在我的家族,有這樣一位奇男子,一生與好運相隨,卻總是自己作死,最后混成了個流浪漢。
如果拉開族譜,他應(yīng)該算是我的遠房小叔,那哥們上學(xué)時就特別的懶,人家去學(xué)校的時候他就在路上玩,人家吃午飯的時候他剛好走到學(xué)校,吃完午飯后呼呼大睡,一覺剛好睡到放學(xué)時,所以說他根本沒有學(xué)習過,算半個文盲。
長到十六七歲的時候,因為家里有點關(guān)系,長得也比較精神,直接進了糧管所,在那個年代算是最肥的差事了。那時候農(nóng)民種地賣糧食必須要去糧管所,有的時候小麥因為上潮了或者雜質(zhì)比較多,就得被工作人員打回去,那對農(nóng)民就是一場驚天噩耗,所以在糧管所當差每天都有農(nóng)民請吃飯,拿錢拿東西更不用說,油水足得很。
誰知道我這小叔對撈好處完全沒興趣,天天待在房子里睡覺,有人來賣糧食敲他的門,他跳起來破口大罵:滾,別打擾老子睡覺,過幾天再來。
農(nóng)民們都有了意見,畢竟拉一趟糧食到縣城也不容易,就告到了領(lǐng)導(dǎo)那里。
領(lǐng)導(dǎo)把他拉到?jīng)]人的地方談心,誠懇的對他說:小民啊,你這樣做不行啊,你哪怕做點樣子象征性的收幾天,我也好把你往上面提啊。(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他打了個哈欠說:我不想往上提了,這個樣就挺好。
領(lǐng)導(dǎo)搖了搖頭,覺得他爛泥扶不上墻,過了幾天找借口打發(fā)他走了。
回家后他的父母氣個半死,這么好的差事別人搶都搶不到,這小子居然還不好好珍惜。他的父母斷了他的生活費,想把他逼出去做事,誰知道這哥們懶到了一定的境界,每天中午起床,吃幾個饅頭了就去河邊釣魚,釣到魚了晚上就回來吃魚喝酒,居然這么自給自足的撐了下來,成了村子里的笑柄。有的時候下暴雨,他就縮在被子里餓肚子,別人問他:今天怎么不去釣魚啦?
他虛弱的說:你沒看到下這么大雨么?
別人問:那你今天吃什么?
他翻了一個白眼:下這么大雨做飯多麻煩啊,睡覺!
就這么廝混了兩年,他的好運又來了,他的堂哥是第一批下海經(jīng)商的,在深圳搞了個電子批發(fā)市場,那時候收音機電視機特別吃香,在農(nóng)村誰家有一臺電視機絕對可以吹一年。他堂哥給他免費發(fā)貨,還借給他資金讓他在鎮(zhèn)上開了個賣四大件的店鋪,生意無比火爆,電視機有市無價,很多人攀關(guān)系請吃飯就想要一臺黑白電視機,我那小叔一下子又發(fā)了。
不僅是財運來了,桃花運也跟著來了,那時候鎮(zhèn)初中有一個英語老師年方二十,身材苗條面容姣好,一顰一笑頗有風姿,聽人說起很像小一號的張曼玉,當時那姑娘誰也看不上,就看上了我那小叔。接觸了兩天就把行李搬去了小叔的店里,過上了沒羞沒躁的生活。
愛情沒有讓他變得上進,反而讓他更加懶惰,他有時候心血來潮想約會的時候就把店門一關(guān),把姑娘拉出去吃大餐買衣服,導(dǎo)致生意慢慢的流失了。后來有一天兩個人在樓上睡覺,正在脫衣服準備滾床單時,一股濃煙飄了上來。
姑娘被嗆得臉色通紅,問:是不是什么東西燒起來了?
小叔猴急猴急的脫內(nèi)褲:沒事,我都沒有聞到。
姑娘一把打過去:討厭,你快下去看看。
等他們穿好衣服下去的時候,整個店鋪已經(jīng)濃煙滾滾了,原來是我那奇葩小叔抽煙把煙頭甩到簍子里,順著可燃物燒起來,二十多臺電視機瞬間報銷,那在當時是一筆天文數(shù)字,小叔再次一貧如洗了。
過了兩年,姑娘要求結(jié)婚,女方家長瞧不起我小叔一事無成又生性懶惰,死活不同意,誰知道那姑娘鐵了心的要嫁,居然尋死覓活的要上吊,把她家人嚇壞了。就這樣,一無是處的小叔娶到了鎮(zhèn)里最漂亮的姑娘,讓無數(shù)光棍嫉妒的咬牙切齒。
結(jié)婚后小叔沒有想著養(yǎng)家糊口,天天出去和別人下象棋,有時候一出門就是一整天,為了爭一顆子可以爭的臉紅脖子粗。但是命運這玩意兒真說不準,因為下棋小叔交到了一個棋友,是從大城市回來的,那棋友告訴小叔了一條財路,開游戲機廳成本不大,只要兩三萬塊錢找個地方租個房,買幾臺賭博機往那兒一放,一年可以掙幾十萬。
小叔聽的滿眼放光:是不是真的?
那棋友留了張名片給他,說:我是真覺得你這個人合胃口才告訴你的,有興趣打給我。
那天晚上小叔和他老婆商量,他老婆溫柔款款的說:只要你想努力賺錢,不管你做哪行我都支持你。
小叔喝了口酒:你支持我沒用啊,我沒本錢。
我那漂亮嬸嬸笑著說:沒事兒,我把嫁妝里的金首飾全部賣了,就差不多了。
三天后,小叔去了廣東進貨,拉了幾臺賭博機回來,租了個幾十平的房子開游戲廳,剛開始沒幾個人感興趣,小叔就請了批小混混天天在外面說在這里贏了多少錢,經(jīng)過“口碑宣傳”后,生意火爆的不像樣,有的時候一天就能掙五位數(shù)。小叔覺得這個生意有搞頭,連忙開了幾家分店,新千年來臨的時候,小叔已經(jīng)成了百萬富翁。
沒人能預(yù)料到,在這個事業(yè)蒸蒸日上的時刻,小叔的老毛病又犯了,他覺得掙錢太累了也沒意思,天天和別人開房賭博,一場牌下來輸贏就是大幾萬,這樣讓他覺得生活有點勁兒。他已經(jīng)懶出了新境界,他請了一個女人照料他的衣食住行,還幫他去各個店面收錢,然后自己就在酒店晝夜不分的賭博。
我那漂亮嬸嬸終日以淚洗面,去酒店勸他,拉著小叔的袖子輕聲說:咱們回家吧。
小叔賭紅了眼,大力的甩開漂亮嬸嬸的手,大聲吼:回他媽什么家,快點滾,別打擾老子玩牌!
漂亮嬸嬸摔在地上,膝蓋上磕出血,心卻疼的更厲害。
人生三節(jié)草,總有一節(jié)好,還有一節(jié)倒。
過了幾年,新政策出臺了,開設(shè)游戲廳都屬于違法行業(yè),公安局查封了小叔所有的游戲廳,機器全部被沒收了,還把人也逮進去關(guān)了兩個月,交了十幾萬罰款才保出來。小叔賺的錢所剩無幾了,漂亮嬸嬸就建議他去開個小吃店,不管怎么樣一個月也可以賺大幾千塊錢,而且沒有風險。
小叔勃然大怒,把手機往地上一摔大吼:老子混的再差也不會去做廚子,端茶遞水的多丟人啊。
漂亮嬸嬸擦擦眼睛,不再說話了。由于家里沒有經(jīng)濟來源,需要開銷的錢又越來越多,他們的兒子也慢慢長大了,經(jīng)濟壓力讓漂亮嬸嬸夜夜失眠,我那小叔卻完全沒受影響,天天在家看電視抽煙,活的還是很安逸。
漂亮嬸嬸去一個商場賣衣服,因為她覺得再這樣下去兒子連大學(xué)都讀不起了,她從來沒有做過苦活累活,剛開始的幾天一站就是幾小時,讓她覺得頭暈?zāi)垦#脦状味疾铧c昏倒,為了兒子她咬牙堅持了下來,小叔知道后找到了那個商場,像瘋了一樣到處摔東西,威脅那個經(jīng)理:你敢要我老婆為你打工,我就一把火把你這兒燒了,老子以前一個月賺……
那經(jīng)理看著氣勢洶洶的小叔不知所措,漂亮嬸嬸終于崩潰了,她看不到這個男人的絲毫希望了,她哭著給了小叔一巴掌,然后吐出兩個字:離婚。
漂亮嬸嬸什么都沒要,帶著兒子回了娘家,小叔一個人待在家徹底自閉了起來,有時候一個月也不出門。他不工作,也節(jié)約花錢,就像一個動物一樣窩在自己的洞穴里,能睡的時候從來不醒,活在自己虛構(gòu)的世界里。懶惰是世界上最大的一個毒癮,我覺得它的危害不亞于尼古丁或海洛因,它摧殘了一個人的精神,讓人再也無法對生活有所期待。
前幾天我和遠房堂弟一起去吃飯,我問他:聽說你一個月做三份兼職,難道不累嗎?
他笑了笑:挺累的,不過也蠻充實的,我媽也可以輕松點嘛。
等菜的時候,一個落魄的老人從窗外經(jīng)過,他看到地上有一個煙頭,就佝僂著身子撿起來叼在嘴邊,堂弟扭過頭眼睛微紅,咬著牙齒神情痛苦。
一生順風順水,滿手都是好牌,卻活成了一個撲街仔,這個老人慢慢抬起頭,他察覺到自己親生兒子的不屑時,不知是否能有所悔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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