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親

幾十年前的農(nóng)村,有一種習(xí)俗,若是家庭貧窮或是身有殘缺的小伙子娶不上媳婦的,可以用自己的姐妹去換,稱之為換親,兩換或者三換甚或更多的也有。只是苦了那些女子。
他,坐在池塘邊上,靠著一棵不知道多少年的柳樹,抽著煙,啪嗒、啪嗒,濃濃的煙霧把他的眉頭燒成一塊疙瘩。他想睡,可睡不著。
蹲了一會兒,他站起來,想往坑里跳,腳步卻慢慢的轉(zhuǎn)向了家門口。
那是個農(nóng)村一般的院子,很一般,也許還要破些。三間堂屋,搖搖欲墜的墻壁托著斑駁的瓦片、到處都是塑料布的屋頂,刮風(fēng)漏風(fēng),下雨漏雨,早已過了拆遷的年頭。而這里,除了這座房子,如果還可以算作房子的話,連塊磚頭都找不到。墻外,沉悶的池塘里,青蛙在扯著嗓子大叫“死吧,死吧”。
兩全其美?兩全其美.....他這樣想著,卻已走進了屋子。迎面的,是一個女人的啜泣聲,那是他的女兒,他知道。他覺得他該說點什么,“春”,他突然覺得他的喉嚨被什么東西給卡住了,說不下去了。耳邊傳來老婆的一陣嘮叨:“妮兒,不是娘心狠,你也不想想,不這樣,我有啥法兒,你哥今年都29了......”,可她只是哭,哭聲打斷了她的話。
“我不干,我不娶還不行?”屋角里傳來一聲怒吼,模模糊糊顯出一個人來,那是他兒子。(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咋,你想干啥?咱家就你一個苗,你不娶媳婦兒,想斷了這香火?”他媽的聲音。
香火,香火,他思考著,腦子里一片空白。一抬頭,看見女兒正在睜睜的看他,猛地聽到句
“爹,我可是你的親生女兒呀!”
他感到一陣眩暈,全身的血都往腦門子上沖,眼前發(fā)黑......煙袋鍋子吧噠掉在地上,接著又是一聲響......
“那也行,得讓我看看那個女的,看看她長啥樣?!被杳灾?,他聽到這末句話。
“看人家干啥.....”
“我是看看,值不值!”
他又睡過去了......
院子外,坑邊上,樹底下,他又抽他的煙了,只是這時的他,已半頭白發(fā),皺紋更多,也更深了。啪嗒、啪嗒,煙把他的額頭鎖成一塊疙瘩。
三年了,他想著。那一天,他親眼看著一群人把他的女兒抬走,又一群人送來一個女人,他的兒媳婦,他全身的血又在往腦門子上沖。
三年了,他沒虧待過兒媳婦,就像待自己的閨女。如今,家里也翻蓋了房子,就在大前天,又得一大胖孫子,可謂雙喜臨門,他還求啥呢。他這樣慢慢的想著,額頭舒展了不少??珊鋈?,他就像被雷劈中了般,猛然想起:女兒呢、女兒,三年來,可從來沒登過家門,添了侄子也沒來、沒來,沒來......
猛然間,感覺一個人影過來了,一抬頭,是臨村的后生,面有點熟兒。
只聽那后生開了口:“大爺,對不住。你們家春兒昨兒發(fā)生意外,死了?!?/p>
“死了?咋死的??。?!”胸口像裝了炸藥。
“上吊?!?/p>
“?。。???”,他眼前一陣發(fā)黑,又暈過去了。
三天后,池塘邊上出現(xiàn)了一隊送葬的隊伍,哭著、喊著,奔村東而去。
隊里有一個傻子,戴了一身孝,卻不哭,只是一個勁兒地笑,很是滑稽。他旁邊的一個女人,哭得很傷心,一邊“爹呀”,“爹呀”的喊著,一邊扯他的衣角。阻止傻子笑。而他卻已經(jīng)躺在棺材里了,如果他有意識,他應(yīng)該知道,那個傻子也應(yīng)該哭“爹”的,即使他的女兒已經(jīng)死了。
一座新墳,眨眼間就起來了,插著白花花的幡子。在它東面,不到兩里處,也有一座新墳,插著白花花的幡子。之前極想見的那個人,終于臨死也沒見上一面。
那一年,他五十四,而她,才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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