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期盼的夏天

（一）

現(xiàn)在是七月初的日頭，早晨，在不遠(yuǎn)處村西頭的小學(xué)被一片濃綠包裹，青瓦紅磚的學(xué)校周圍環(huán)繞著薄如輕紗的炊煙和晨霧，遠(yuǎn)遠(yuǎn)望去緩緩的動著。

到學(xué)校的路有很多，不過住在學(xué)校后面村里的學(xué)生似乎都很喜歡走田埂路去學(xué)校。

板凳面寬度的田埂路西面先是三米多寬兩米多深的小水渠，小水渠在夏天多雨的季節(jié)里常常是有水的，水也不會太深，頂多沒過像我們這樣三年級小孩大腿處，只有在田里缺水的季節(jié)這水渠里的水才會滿滿的。

田埂的兩邊長滿了很多葉子尖尖狀的雜草，平時上學(xué)大家三三倆倆的，一邊走一邊用手里不知名的細(xì)樹條輕輕打過田埂邊的草叢，細(xì)樹條劃過的草叢會時不時有小昆蟲跳出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夏天草叢里多數(shù)是螞蚱，有灰色的、青色的、還有黃色的，一只一只腦袋都是方盒妝，有時也會有尖尖狀的腦袋蹦出來。

不過它們都很傻，有的用力過大就會一下蹦到旁邊的小水渠里，掉到水里后還是會用力蹬自己的后腿，那有什么用呢？無論那只掉到水里的螞蚱怎么蹬跳，被水沒過一半的身體只能浮在水面上打轉(zhuǎn)了。

有的還會一下蹦到我們的腦袋和衣服上，這都是“自投羅網(wǎng)”的，自己或是旁邊一起的同學(xué)會很麻利的捂住它們，然后拿出書包里的文具盒，把那些“自投羅網(wǎng)”的都關(guān)進(jìn)去，這樣的“鐵牢籠”那些個“自投羅網(wǎng)”的無論如何都是逃不掉的。到學(xué)校后把“鐵牢籠”放在女生桌上，然后你就慢慢的等著，總會聽到女生的大叫。

我還是喜歡水少時水渠里水的樣子，靜靜地，水也不渾，水里有什么也都看的清清楚楚的，很奇怪的是水渠里很少看到有魚，大多是蝌蚪、青蛙、田螺什么的，有時也能看到水蛇，這些都還好，我最怕看到癩蛤蟆，黃褐色的皮膚下面一個一個的大疙瘩，密密麻麻的看到就會讓自己的皮膚麻麻酥酥的，汗毛豎起連頭發(fā)都感覺要立起來。要是我一個人見到這東西我會先躡手躡腳的走開一點(diǎn)距離，然后“嗖一下”的跑開，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定不會再走這個地方。

緊挨著小水渠的西邊就是田地了，從這田地開始，約莫走上四五分鐘經(jīng)過一條南北通向三米多寬的沙土路就是沿河而種的蘋果林，再走上三四分鐘有一條跑輪船的大河，過了大河就是城里了。城里總是讓我覺得很慌張，不好玩。

這時的田地也不好玩，不是小腿高度的玉米苗就是趴在地上大豆苗，還是麥子快成熟時的田地比較好。

麥子剛發(fā)黃時，麥仁生吃是最香的。早上的不好，要到中午放學(xué)時，麥仁才是最好吃，走在靠麥田的田埂上，揪一撮剛剛發(fā)黃的麥穗裹在衣角里輕輕地搓揉，不要用手直接揉搓發(fā)黃的麥穗，因發(fā)黃的麥穗麥芒已經(jīng)很硬了，小孩子的手是不好直接去揉搓的，會被麥芒刺破，只有爺爺或是爸爸的手可以掐一把麥穗直接揉搓。

一會，隔著衣服的手感覺麥仁已經(jīng)脫離了麥穗，張開衣角吹去麥穗殼，還有就是一定要把麥芒吹干凈，不然一下把麥仁兜捂到嘴里時，麥芒刺到嘴就不妙了。

當(dāng)然，這是六月初該做的事情，現(xiàn)在早已過季了。就算是沒有過季，也不是怎么好的，因離城里太近，土地和這土地長出的東西都帶有“城里的氣味“，不好。

快到學(xué)校的路上碰到好多同學(xué)，有自己班的還有鄰班大自己一年級——五年級的同學(xué)，大家都很高興，話都比平日里快樂許多，似乎表達(dá)的心情都是因?yàn)橐攀罴俣吲d。

不過也有例外的，我們班的馬強(qiáng)，大家都叫他“馬大個”。

在我們班，他應(yīng)該是身體和年齡都比較大的了，平日里他也不怎么喜歡和我們同班的一起玩，總是和高一年級的待一起。他就不怎么高興。

一起上學(xué)高年級的同學(xué)看出了“馬大個”不高興的神情，就逗逗的問道：“大個，咋了？馬上就要放假了你咋不高興啊？是不是又要幫你嫂子帶孩子??？”

高年級的學(xué)生說完就和一起去學(xué)校的同學(xué)哈哈的笑起來。

“大個”憤憤的回道：“帶小孩咋了！總比你放假后天天幫你媽喂豬強(qiáng)！”

這一下子一同上學(xué)的同學(xué)都哈哈大笑起來，這笑聲要比剛剛那高年級同學(xué)說“大個”時那幫同學(xué)發(fā)出的笑聲大多了。

那個高年級的學(xué)生被“大個”的話堵得不知道說什么好，臉漲得通紅，再加上周圍同學(xué)的大笑，臉就更紅了。

高年級的學(xué)生快步走到“大個”前面，攔住“大個”似乎想要干什么，但看到“大個”比自己高半頭，就又向后退了一步，怒氣的說道：“好！你有種！等我告訴我哥看不讓我哥收拾你！”

起先被這么猛地一欄，“大個”也是嚇了一跳，一下把眼睛睜得好大，不過當(dāng)那個高年級的同學(xué)剛攔住又快速的向后退回一步時，“大個”睜大的眼睛一下又變回了原樣，沒有理那個高年級的學(xué)生，從那高年級同學(xué)身邊繞了過去，像是剛剛的事情沒有發(fā)生一樣。

就在高年級同學(xué)攔住“大個”的時候，一起上學(xué)的同學(xué)們也都站定腳步，圍觀上來，每個人都屏住呼吸，伸著腦袋，等待著將要發(fā)生的事情。但是高年級攔住“大個“說的話，和”大個“像沒有事情發(fā)生一樣的繞行離開，讓圍觀的同學(xué)們發(fā)出了一聲長長的”唉——“聲。

早上學(xué)校的老師把期末考試的成績發(fā)到每個學(xué)生的手里面，拿到成績的同學(xué)們大多數(shù)都是高興的，倒不是“大多數(shù)”成績考得不錯才會高興，而是發(fā)成績單就意味著這是放暑假的時間真的到了。

于我來說大部分是高興的，我雖沒有像高年級同學(xué)說“大個“那樣不高興的理由，然而多少還是有些不高興的。

這次期末考試，成績考的不是多好，要費(fèi)腦好好想想怎么和爸爸說成績的事情，就是說好了又能怎么樣呢？而且我們那個和我同村的女班主任剛剛還說要到我家里來。我想爸爸的這頓胖揍無論如何是躲不過去了。

快到家時，我躡手躡腳的走到大門口，躲在門口的胡同里靜靜地聽了一會，發(fā)現(xiàn)和往常一樣這才稍微靜下心走到院子里。

剛剛上一年級的弟弟比我先到家，爸爸坐在堂屋的沙發(fā)上，手里拿著的一定是弟弟的成績單，看爸爸表情弟弟考的應(yīng)該是不錯的。

沒有辦法，只能硬著頭皮過去了，把成績單遞給爸爸，爸爸放下弟弟的成績單接過我的看了一眼，臉色漸漸變得不大好看了，我張了張嘴沒有說出話，靜靜地等著接下來的事情。

半晌，爸爸把成績單放在了沙發(fā)前面的方桌上，低聲嚴(yán)肅的說道：“下次考好點(diǎn)”說完就站起來走到院子里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我站在那里有點(diǎn)不知所措，不知道是應(yīng)該高興還是應(yīng)該難過，突然又想到另一件事“同村的女班主任”。

吃完晚飯我一個人待在自己的臥室里把暑假作業(yè)鋪在桌子上，看著書桌上爸爸給買的古詩集、成語集、語文數(shù)學(xué)試題集，還有其他一些些考試用的書，再看著翻開的暑假作業(yè)，心情漸漸沉重下來。

往常這個時候周圍的鄰居都會到我家院子來，自己帶了板凳找地方坐下，等著爸爸把電視搬出，擺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調(diào)好電視節(jié)目給大家看。但是今天爸爸沒有搬出電視，對那些已經(jīng)過來的鄰居也只是說電視壞了，看不了。

以往每年放暑假，家人都會把我送到外婆家待到暑期結(jié)束再接回來，這次成績考成這樣子還可以去嗎？去年和表哥表弟約定好要釣的魚、捉的泥鰍、偷舅舅隔壁胖叔田里的西瓜還能實(shí)現(xiàn)嗎？還有，外婆說村子后面那個長滿荒草的大洼地有快要修煉成仙的大蛇，大蛇會是在這個暑假修煉成仙嗎？成仙后的樣子會是什么樣呢？會像電視里白娘子一樣好看嗎？

就算要進(jìn)城，再從城里坐四十多分鐘的客車，下車在高高的土壩子上再走上半個多小時才能到姥姥家，那又算什么呢。

唉！桌子上面鋪開的暑假作業(yè)，這么晚了那個同村的女班主任該不會來了吧？

（二）

早上天剛蒙蒙亮，媽媽就把我和弟弟叫醒，一邊把今天穿的衣服放到我和弟弟的床上一邊說道：“待會吃完早飯我把你和你弟弟送到車站，你們今天去外婆家”弟弟聽媽媽說可以和我一起去外婆家，就一下從床上爬了起來，急切的問道“媽媽你也去嗎？”“我要是和你們一起去誰幫你爸爸干活?！眿寢屢贿吔o弟弟找著鞋子一般說到。

我一聽可以去外婆家就一下從朦朧的睡意里跳了出來，心情一下清爽了。不過聽到要帶著弟弟一起去，還是有些不開心。

弟弟聽完媽媽說完不能和我們一起去外婆家似乎有些不大高興，我看媽媽給弟弟收拾完離開后就對弟弟說到：“你真想讓媽和我們一起去外婆家嗎？”弟弟坐在床沿上看著我點(diǎn)點(diǎn)頭。我又說道：“那媽不去你還去嗎？”弟弟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我，好一會說道：“要去?！拔覠o可奈何，小嘆了一口氣到院子里洗漱去了。

不過不管怎么樣能去外婆家總比之前擔(dān)心去不了時的心情好的多，更何況同村的女班主任昨天也沒有過來。

等我洗漱完畢，回屋里看到弟弟還在磨蹭，就催促道：“你還不快點(diǎn)，待會我吃完飯可不等你?！钡艿懿荒蜔┑目戳宋乙谎?，登上鞋子，小跑到院子里刷牙洗臉去了。

我和弟弟正在吃早飯，爸爸走了過來，我抬頭看了眼爸爸又把頭低了下去繼續(xù)吃碗里已經(jīng)見底的粥。

爸爸說道：“待會你們走時不要忘了帶暑假作業(yè)，還有前段時間給你買的‘試題集’也要帶著，等從你外婆家回來時我要檢查的。”

我聽完，知道這是在說我，就微微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臉和半個腦袋都已埋在了碗里。

不過還好，很慶幸沒讓我?guī)А旁娂?/p>

吃完早飯已經(jīng)七點(diǎn)多，早上的陽光透過樹葉間空隙，也透過樹間薄霧，將白色光點(diǎn)灑在地面。

媽媽帶著我和弟弟到城里趕小巴車，經(jīng)過爺爺家快到河邊的渡口時，媽媽讓我去和爺爺說一聲我和弟弟去外婆家的事情。

爺爺原來住在村子里，后來因?yàn)榉孔永吓f爺爺又不肯翻修，爸爸讓爺爺和我們一起住，爺爺覺得自己不止爸爸一個兒子，就這樣一直住在大兒子家里不是太好，可是那又能怎么辦呢。

后來爸爸就在離村子不遠(yuǎn)的河邊一處自家沙土田，蓋了間紅磚青瓦房，說是為了看田里的果樹。

那時不知為什么興起種蘋果樹，還說在沙土地上種蘋果樹蘋果會長的又大又甜，可以賣出好價格。

所以整個河邊原來秋收完后種麥子，麥子收割再種玉米或黃豆的沙土地都種上了蘋果樹。

一到蘋果樹開花的季節(jié)從河對岸遠(yuǎn)遠(yuǎn)望過去一片粉紅，村里大多數(shù)的房子都被這粉紅遮擋，偶爾有露出的也只是房子的屋頂，這露出的屋頂像是浮在粉紅色云霧上的小船。

這間紅磚青瓦房爸爸說是用來看果園，其實(shí)，是蓋給爺爺住的。

村里人幾乎家家戶戶在那時都種蘋果樹。

蘋果熟了的季節(jié)，想吃，到誰家果地里都可以摘了吃，大人說只要不良費(fèi)想吃多少都行。

偶爾有偷的，不是河對岸的小孩就是住在船上人家的小孩。

白天村里人大都要去城里上班，來來往往都是人，那些想偷的在白天也是萬萬不敢的，只有晚上那些小孩才會想辦從河對岸到這邊來。

沒多久，有果樹的人們發(fā)現(xiàn)了這件事情，就組織了夜間聯(lián)防隊(duì)，抓過幾次后就沒有人過來再偷了。

后來蘋果便宜到爛在枝頭都沒有人要，就更沒有人去偷了。不過那都是后來的事情了。

爺爺?shù)故呛芟矚g住在這里，特意在房前種上葡萄搭起葡萄架，離房子不遠(yuǎn)的周圍又種上了好多不同的果樹，果樹下面菜壟整齊，蔬菜蔥郁。

從房門葡萄架側(cè)面延出一條比田埂稍寬的沙土路在兩邊都是果樹的掩映下直到大路邊。

我小跑到爺爺住的地方，穿過兩邊都是果樹的小路，看到爺爺手里拿著剪刀正抬頭收拾葡萄架上剛剛結(jié)出不大的一串串小葡萄果。

爺爺看到我，剛剛還因收拾小葡萄果嚴(yán)肅的面孔一下笑了起來，皺紋堆疊。

我告訴爺爺我和弟弟要去姥姥家過暑假的事情。爺爺說道：“能早些回來就早些回來，前幾天剛買了給你和弟弟練毛筆字的草紙，方田格都裁好了，想著趁暑假教教你和弟弟?！?/p>

我聽完抓了抓頭，心里說道“幸好去姥姥家過暑假?！比缓笞炖镎f道：“那我和弟弟盡早回來?！闭f完就轉(zhuǎn)身小跑，剛跑幾步就聽爺爺在身后喊道：“不早點(diǎn)回來，葡萄到時你就吃不到了?。　蔽乙贿呅∨芤贿咁^也不回的喊道：“知道了！”爺爺在身后還在說著什么，不過我已經(jīng)聽不清了。

等我追上媽媽和弟弟時正好渡船也快靠岸，媽媽問我“你告訴爺爺去外婆家過暑假，爺爺有沒有說什么?！?/p>

“有，爺爺說讓我和弟弟早點(diǎn)回來，要是回來晚了，就沒有葡萄吃了?！?/p>

媽媽看著我，我抬頭也看著媽媽。

一會兒，我低頭說道：“爺爺讓我和弟弟早點(diǎn)回來，要我們練毛筆字?！本o接著我又說道：“剛剛講的吃葡萄的事情爺爺也說過的?！?/p>

媽媽看我說完，就一下笑了起來，說道：“船來了，上船，走吧?！?/p>

我看媽媽笑了起來，自己也笑了起來，弟弟看到媽媽和我都在笑也跟著笑了起來。

渡河都是附近村的人，大家都很相識，有很多還都是親戚，所以就算是在船上短短的幾分鐘大家也是聊得很開心，而且聲音很大的。

自然，船上的人看到我和媽媽還有弟弟也問起了，還沒有等媽媽回答，弟弟抬起頭朝向那人已經(jīng)搶先大聲的答到：“我們要去外婆家“。弟弟的回答不知為什么一下惹得船上很多人的歡笑。

船到對岸，日頭已跳出樹的枝頭，空氣里的溫度也在慢慢升高。陽光照在柏油路也照在兩邊高低不同的墻面和墻面上窗戶的玻璃，折返的白光晃的讓人睜不開眼；車行穿梭，人衣相觸，耳朵里一下涌進(jìn)來無數(shù)的嘈雜聲，此起彼伏；汗味、路邊垃圾堆發(fā)出的味道、汽車排出的氣味再摻和著被陽光烤熱的柏油路發(fā)出的氣味。

剛到城里，我和弟弟額頭上都已經(jīng)開始流汗了。

弟弟被媽媽牽著一邊走一邊抬頭看著媽媽，然后說道：“媽媽我想吃雪糕“聽弟弟說完我也抬頭看著媽媽。媽媽看了弟弟和我，說道：“到車站，你倆上車時我給你倆一人買一支?！?/p>

”我要吃花生奶油的“弟弟高興的叫道，接著又回頭看跟在后面的我問道：“哥哥你吃什么樣的？”我扭頭看了一眼弟弟，說道：“隨——便——”。

媽媽似乎看出來什么，就對我講到：“你和你弟弟到你外婆家后要好好照看你弟弟，不要光顧著自己玩，出去玩要帶著你弟弟，不要到河里溝里玩水！更不能到河里溝里洗澡！”

媽媽說話的語氣越來越重，聽到最后只能是不住地的點(diǎn)頭然后嘴里不停地講到：“嗯嗯嗯…….”但是心里總覺得媽媽的擔(dān)心有點(diǎn)過了。

到了車站，弟弟如愿以償?shù)牡玫搅怂幕ㄉ逃脱└?，我沒有要雪糕吃，媽媽見我沒有要雪糕吃，就把買雪糕的錢合著這次去外婆家要給我和弟弟的零錢一起給了我。

車站里面坐車的人不是很多，我和弟弟上了一輛小巴車，找了一個靠窗戶的座椅讓弟弟坐下，自己坐在了弟弟的身邊。

媽媽把我和弟弟坐車的錢給了售票的人，又囑咐那開車的人到該下車的時候千萬不要忘了提醒我倆，開車的人說那是最后一站用不著提醒的。

我對媽媽說道：“我自己都去過好多次了，不會記不住的，你放心吧”。

媽媽覺得叮囑的差不多了就轉(zhuǎn)身向車站外走去，剛走沒幾步就又走回來站在車窗外，叫了我的小名，將先前叮囑的話又一一叮囑了一遍。我有點(diǎn)不耐煩，但還是不住的點(diǎn)頭說“知道了”。

最后媽媽說道：“要是你外婆問我怎么沒過去，你就對外婆說暑假快結(jié)束時我去看她?！?/p>

車?yán)锏臏囟纫稽c(diǎn)點(diǎn)的升高，車?yán)锏娜硕加行┘痹?，不停地問司機(jī)師傅什么時間可以發(fā)車，司機(jī)應(yīng)付的答道：“一會，一會”，但車子依舊穩(wěn)穩(wěn)的釘在地面上。

弟弟的雪糕吃的滿嘴滿手都是，額頭也出了汗，我拿出媽媽給的手帕幫把吃的滿嘴滿手的雪糕水和額頭的汗一并擦去。

他被我忽的這么一擦，手里雪糕棒上僅存一點(diǎn)的雪糕掉在座位下面，弟弟先是驚了一下，而后將沒有了雪糕的雪糕棒扔向了車窗外，他生了氣，便崛起了嘴，將頭扭到車窗邊微微抬起不再理我。

車子終于開動起來，本以為它開出車站后就一直不停的開到我們要下車的地點(diǎn)，可是這車出站后就在車站周圍轉(zhuǎn)悠起來，車門也不關(guān)。

我想這車子又不知要轉(zhuǎn)悠多久了，不過動起來的車子讓車?yán)镉辛诵★L(fēng)，要比停在那里不動舒服好多。

車上買票的人坐在車門邊帶有窗戶的座位上，將頭伸出窗外不聽的招呼路邊像是要坐車的人上車。車子轉(zhuǎn)了幾圈，買票的人見車?yán)锟盏淖徊畈欢喽甲鴿M了，就對開車的人說道“可以走了”。而后將車門關(guān)緊，小車的速度一下快了起來，向著前方開去。

（三）

一路小跑的車子在路上走走停停，車上的人也上上下下。

弟弟開始還是很興奮的樣子，一直趴在車窗向外張望，買票向弟弟說不要把頭伸出窗外，又對我說讓我看好他。弟弟看了一會就覺得沒有什么趣味，接著就瞌睡起來。

我將頭轉(zhuǎn)向車窗眼睛盯住窗外樹木和農(nóng)田的蔥綠，努力讓這些蔥綠來緩解因路面顛簸帶來的不舒適。

不知什么時間車廂里傳來了雞叫聲，回頭看去車子的過道里面蹲著幾只用紅繩子拴著的雞和鴨，一下就覺得車?yán)餄M是怪怪的味道。這些東西是什么時間上的車呢？

車子開了大概五十多分鐘終于到了一個熟悉的小集鎮(zhèn)，我把已經(jīng)睡著的的弟弟叫醒，拿了書包喊弟弟一起下了車。

一下車熱氣就包圍了上來，回頭看見弟弟還在迷迷糊糊狀態(tài)，不過這熱氣的包圍也讓他皺起了眉頭。

今天集鎮(zhèn)上的人很少，或許是因?yàn)椴皇欠昙旨由咸鞖馓珶?，人們就不愿意到這沒有陰涼的集市來了。

一輛小巴車從身邊開過，揚(yáng)起塵土。

路邊不遠(yuǎn)處，幾條肚皮松長皮毛斑禿的土狗，低著頭瞇著眼耷拉著耳朵低垂尾巴嘴里伸出長長紅色的舌頭，小步慢顛顛的跑著，不知要去干嘛。

“熱嗎？”我轉(zhuǎn)頭問向已經(jīng)被熱的不在瞌睡但有些發(fā)苶的弟弟。弟弟看向了我無力的答道：“熱“，“誰讓你非要來？“我有點(diǎn)沒好氣的說道。弟弟有點(diǎn)可憐巴巴的看著我，”哎呀！算了，算了，一會要走好長路，我給你買瓶冰鎮(zhèn)橘子水喝，你可不要說累說走不動哈！“。弟弟聽到有冰鎮(zhèn)橘子水喝，就高興起來也忽的有了精神。

我背起來書包牽住弟弟的手向一個小賣店走去。

到了小賣店老板打開冰柜一團(tuán)白氣就從冰柜里冒了出來，弟弟就欠著腳雙手使勁的扒著冰柜邊緣，將腦袋努力的伸向老板剛剛打開的冰柜。老板迅速的從冰柜了拿了瓶已經(jīng)結(jié)冰的橘子水給了弟弟。

弟弟接了過來雙手攥著那瓶結(jié)冰的橘子水剛到外面就睜大了眼睛，驚奇的喊道：“哥！哥！你看！你看！在冒煙！”。我回頭看了眼弟弟慢慢說道：“大驚小怪！“，接著又說道：“現(xiàn)在不能喝里面都結(jié)冰了，等冰化的差不多再喝吧“。

弟弟有了冰鎮(zhèn)橘子水，像得到寶物一樣一邊走一邊眼睛不眨的看著那瓶冒白氣的結(jié)冰橘子水，臉上凈是驚訝和歡快的表情。

穿過一小片帶天棚沒有多少人的菜市場，我和弟弟從斜坡路爬上了一條延伸在兩邊都是墨綠農(nóng)田的大土壩上，大土壩的兩邊樹綠團(tuán)團(tuán)，伸向遠(yuǎn)處的地方消失在藍(lán)天、白云與墨綠交匯之處。黃土堆砌的大壩，不時有人騎自行車走過。

走在這高處的綠蔭廊里，吹來的風(fēng)變得涼爽， 空氣里裹滿了綠色的青氣，整個人都清爽了起來。

在這土壩上走了半個多小時，我定下來，確認(rèn)無誤，從這一處斜坡走下，再走二十分鐘左右就能到外婆家?；仡^看不遠(yuǎn)處跟在我后面的弟弟，不知什么時候他的冰鎮(zhèn)橘子汁已經(jīng)只剩一個空瓶子拎在手中。

“快點(diǎn)！我們下坡再走一會就到外婆家了“我向他喊道，弟弟聽到我喊他就小跑幾步緊跟了上來?！袄蹎幔俊蔽覇柕?，“不累！”弟弟利索答道，接著弟弟有點(diǎn)奶聲的又說道：“我們剛過來的時候我看到那壩子下面有個地方有好多好多的蝴蝶，好漂亮的！還有好幾只是黑色的！哥，你幫我抓吧?！?/p>

“抓什么抓??！現(xiàn)在都快中午了，再不走快點(diǎn)中午連午飯都沒得吃！”我有點(diǎn)生氣的說道，弟弟看我似乎是真的生氣了就不在說話，臉上掛著滿滿的難過。我看他那樣子覺得好不舒服，就又說道：“外婆家住的地方也有蝴蝶的，我們到了外婆家想什么時候抓就什么時候抓，到時我給你抓一大捧蝴蝶，這總可以了吧?！钡艿苈犖抑v完又一下高興起來，興奮的叫道：“你說的是真的嗎？”，“真的真的，跟緊我快走吧“我答到。

從土壩下了斜坡，前面路的兩邊樹木依舊濃綠，不過走在這不是高處的路上再加上路兩旁大片綠田被這陽光照烤，再吹過來的風(fēng)就不是那么的清爽了。

走了不大會有個騎自行車十五六歲的少年從我們身邊經(jīng)過認(rèn)出了我和弟弟，我也想起了那少年，他是住在外婆家不遠(yuǎn)處的一個令居，論輩分那人還應(yīng)該叫我一聲“表叔”呢。

那少年停下自行車，一腿點(diǎn)地回頭向我和弟弟大聲說道：“咋這么巧呢！來來來，我?guī)銈z”。

弟弟聽那人說話一下走過來攥緊了我的手，我和弟弟說“沒事的我認(rèn)識這人，他就住在外婆隔壁”，弟弟聽完也就放松了。

我和弟弟緊走幾步過去，那少年將弟弟抱起放在自行車前面的杠梁上斜身坐下，我撇腿騎在了車子的后座，等都穩(wěn)妥后那少年騎起車子吹著口哨奔向外婆家。我忽然想，要是這人能早些過來該多好，就不用走這么多路了。

那少年騎的極快，在這本就不平的土路上，車子就更加顛抖了。我抓緊了自行車座，生怕會被從自行車上顛下去，又斜身探頭對前面的弟弟喊道也要抓緊的話，弟弟吱聲”嗯“道，算是回答我，那少年見我緊張就大聲說道：”放心吧！小表叔，我是咱們村騎車最穩(wěn)當(dāng)?shù)娜?！摔不了的！“，說話時聲音已被顛的發(fā)顫。

我一直斜身探頭望著前面，很快眼前就出現(xiàn)一座“綠島”，青幕裹繞。

自行車要爬上一座小拱橋，那少年就欠起躬身使出了全身的力氣蹬了幾下車子，爬到頂處自行車就一沖直下，那少年快活大叫“吼吼——吼——”，不遠(yuǎn)處驚飛起在小河邊草叢里尋食的白色大鳥，我手心不知何時已經(jīng)全是汗水。

過來拱橋就進(jìn)村了，自行車就拐向一處土坯和磚塊混壘庭院，那少年直接將我和弟弟送到外婆家門口，自行車剛剛挺穩(wěn)，那少年就大聲向院子里喊道：“奶奶！你外孫來看你來啦！”那人還沒有喊完，弟弟就從自行車跳了下來，跑到院子里。

我也從自行車后面跳了下來，對那少年說了聲“謝謝”，那少年一下不好意思起來，撓了撓頭，好一會才從嘴里憋出幾個表示不用客氣的字。

剛要進(jìn)院門，就聽到院子里外婆疼念弟弟聲音，外婆見我從院門進(jìn)來一手牽著弟弟小腳快走幾步一把將我摟了過去。

外婆四季的服飾似乎是固定式的，永遠(yuǎn)都是大襟布衣，天冷穿棉天熱穿單，顏色也一直是清灰色，從未見有漂亮色彩。

院子里大棗樹下放了一張小木桌，桌上擺了些午飯，外婆是在等大舅干完活回家吃飯，大舅一輩子沒有結(jié)婚，一直和外婆住在一起。

見我和弟弟來外婆就讓我和弟弟先吃，外婆說：“估摸著這兩天你就該來了，每天晌午飯都會多做一些飯留在鍋里，正好你和弟弟都來了，那我們就先吃，鍋里留的飯給你大舅回來吃。“

我對外婆說道：“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中午了，估計大舅一會也就回來了，再等一下大舅一起吃吧。“正說著，門口傳來大舅喊我和弟弟小名的聲音，弟弟一下就從凳子上蹦了起來還沒看到大舅就跑向院門跑去，大舅一進(jìn)院門就被弟弟撞個小趔趄，懷里抱著綠皮墨紋大西瓜也差點(diǎn)摔在地上，但大舅順勢就將西瓜向地上一放雙手將弟弟一下舉了起來。西瓜在地上滾了幾圈就“砰”的一聲裂開，露出了甜紅的瓜瓤。

知了的叫聲一陣響過一陣，吃完午飯大舅把冰在井水里的西瓜拿了出來，我有些坐不住，對大舅說現(xiàn)在想去找二舅和三舅家的表哥，大舅說現(xiàn)在天正熱，吃完西瓜等天稍涼快一些再去。

不知什么時候，弟弟的T恤已經(jīng)脫掉，正拿著一塊比自己臉還要大的西瓜吃的滿臉滿身都是，小肚子也變得又鼓又圓。外婆看的高興，一邊讓他慢點(diǎn)吃一邊拿毛巾擦他吃得到處都是的西瓜。

西瓜吃完外婆問道“你媽媽咋不來呢？”外婆這么一問，我一下想起來時媽媽對我講的話，就說道“媽媽說等我暑假快結(jié)束時她就來看您?！?/p>

外婆聽我講完，小聲自言自語說道：“你媽媽是我最小的閨女，時間長一點(diǎn)就想她，歲數(shù)大了?！?/p>

坐在一旁的大舅聽到外婆小聲說的話，接過話茬說道：“你閨女不講了嗎，孩子暑假結(jié)束她就來看您。“說完大舅又接著說道：“好啦，你帶著弟弟去找你表哥玩吧?！?/p>

我剛要喊弟弟一起過去，就看到弟弟已經(jīng)歪坐在外婆懷里不住的打瞌睡快睡著了，大舅說完也看到了，就又說道：“這小子！肯定是累了?！熬蛷奈葑永锇岢鲆粡垎稳颂俅卜旁诖髼棙湎拢厦驿伾先斚?，從外婆懷里抱過弟弟放在了床上。

外婆怕弟弟熱著就拿了蒲扇坐在床邊，一下一下的慢慢扇了起來。

（四）

二舅家住在村子?xùn)|頭，家里有三個孩子，在外婆小孩子里年齡最大的就是我這個二舅家的表姐。

我小的時候她一放暑假就來我家?guī)蛬寢寧一蚴歉傻乩锏幕?，后來我大了表姐就很少過來了，前段時間聽媽媽說有人給她介紹對象，快的話大表姐年前就要結(jié)婚了。

二表哥上初中后隔三差五就逃課，學(xué)校讓二舅平時好好管管，起先二舅說過幾次，覺得小孩貪玩批評一下就沒事了。后來表哥又逃課，到鎮(zhèn)上玩時被正在鎮(zhèn)上干活的二舅碰個正著，二舅生氣當(dāng)眾打了表哥，表哥覺得當(dāng)眾被打是很丟人的事情，就倔強(qiáng)起來再也沒去上學(xué)。后來二舅怎么說都不管用就在離他們鎮(zhèn)不遠(yuǎn)的另一個鎮(zhèn)上找個會木工的師傅讓他學(xué)手藝，離家比較遠(yuǎn)平時很少回家，只在農(nóng)忙時才回來。

三表哥去年上初中，平時放假都會幫家里干農(nóng)活的。

到二舅家，看到門是鎖起來的，估計是到田里干活去了，就轉(zhuǎn)身向村西頭小舅家快步走去。

路上遇到很多人都和我打招呼，我不知道怎么稱呼他們，就對那些打招呼的人“笑笑點(diǎn)頭”算是回禮。

剛到小舅家院門外，就見到小舅家的表哥和表弟帶著一群和我年齡相仿的少年從院子里出來，他們大都只穿了短褲上身光著，有穿短褂T恤的，穿短褂的也都敞懷。

那些少年一只手里拿著塑料編織袋一手拿著鐮刀相互說著話著，雖然有些叫不上名字，但是我們都相識，每年暑假、過年到外婆家大家都要在一起玩的。

小舅家的表哥表弟見到我先是驚的“咦！”了一下，緊接著表哥高興的說道：“這下好了，割牛草有幫手了，快到家里和你妗子打個招呼咱們一起出去！“。

我正要向院里跑，就聽表弟已經(jīng)向院里喊妗子出來。

妗子聽到表弟的喊聲從廚房出來一邊用圍裙擦手一邊和我打了招呼，表弟對妗子說讓我和他們一起出去割牛草，妗子同意后讓他們等會，然后到屋里拿了表弟的衣服讓我換上，又囑咐表哥不要讓我割草，也不要帶著那群男孩到河里洗澡！表哥滿口答應(yīng)著就帶著我和那一群少年向村西面嬉鬧著走去。

其實(shí)小舅家的表哥比我大不了幾歲，今年剛上初中，表弟和我是一年出生，只不過我比他早出生幾個月，所以我和小舅家的表哥表弟年齡相仿也就更能玩到一起去。

表哥喊了那群少年里的一個，把自己的編織袋和鐮刀給了那少年，然后走到我旁邊一下?lián)ё∥业牟弊?，臉湊過來笑瞇瞇怪氣的說道：“今天晚上就在我家睡吧，咱們晚上出去看電影，但是你不能和你舅舅說，要不然以后你就自己玩“。我聽完覺得奇怪，就扭頭看著表哥疑惑的問道：”看電影？到什么地方去看？我怎么不知道這里有什么電影院？“表哥見我不停地問了很多，稍仰起頭有些得意的答道：”你啥都知道了，那還有啥意思！哎呀！你不要問了，你就說想不想看吧？“”想看啊！當(dāng)然想啦！“我有些激動的答道”看電影?。≌l不想?。?？“。

表哥聽完我說的話很是高興，松開了摟住我脖子的手，然后像一個大人一樣，掐著腰對前面那群小少年大聲的喊道：“咱們先去洗澡，再去割草吧！”

大家一聽要去洗澡頓，時一起歡呼起來，有幾個已經(jīng)撒開腿向前面的小河跑去了。

小河離村子有不遠(yuǎn)，站在村西頭能看到小河上面的拱橋，到了河邊就看到很多剛從地里干完活的大人；有的在河邊大樹下面喝著干農(nóng)活時帶來的茶水，有的站在河邊的水里光著膀子，用干農(nóng)活時擦汗的毛巾兜起河水沖洗腦袋和身上的汗水。

跑在前面的幾個，快到河邊時加快了速度、扔了編織袋和鐮刀、躍起身子、蜷起雙腿，張開雙臂，從岸邊一下就砸進(jìn)了河水里，“咕咚！咕咚！、、、、、、、”

河水被那些跳入的少年炸起一團(tuán)團(tuán)水柱，后面緊跟來的那些少年也都學(xué)著前面的人，一躍而下！有幾個是一邊跑一邊脫了短褂T恤的，有的還來不及脫掉短褂T恤已經(jīng)在水里了。

河岸邊堆砌了那些少年扔下的編織袋和鐮刀還有就是他們的衣服。

表哥走到拱橋上面，對著下面水里喊道：“都讓開！我要扔炸彈了！”說完捏著鼻子跳了下去。

少時，表哥從水里鉆了出來，手里攥著從河底抓的淤泥，撒向那些在水里撒歡的少年，這時不知是誰喊道：“來我們打水仗吧！”，說完大家分了隊(duì)伍，于是水花合著歡笑在河面揚(yáng)起。

看樣子他們一定是沒有聽家人的話，常常到這里玩的。

表弟玩了一會，見我在岸邊還沒有下水，就對我喊道：“下來?。]事的！你就在岸邊玩！”

我搖了搖頭，表弟見我沒有下水的意思，就游到岸邊找了一處水比較淺的地方站了起來，又對我說道：“你看這里水很淺，才到我腰，你就在里玩，沒事的?！北砀绾推渌艘娢艺驹诎哆叢豢聪滤哺胶偷雷屛蚁聛恚淼芤娢疫€是沒動又說道：“你下來吧，沒人會和你媽說的！”

我見表弟已經(jīng)把話說到這地步，就不再好堅(jiān)持，就脫去短褂小心翼翼的走到水里，站在剛剛表弟身邊。

河里的水，上面微暖，小腿下面就有些涼涼的，我屏住呼吸慢慢蹲下將身子盡量沒在水里，身體被這河水一浸，鼻孔里也沖進(jìn)這水里微微的水草腥味，人就清舒了起來。

不遠(yuǎn)處的水草隨著這河水的流動緩緩的在水下擺動著，那水草的下面隱約還能看到小拇指大小的白色小魚來回穿梭。

我一邊感受著身體周圍河水緩慢的流動，又在想今晚表哥說看電影的事情。

大家玩累了，上了岸。

有幾個少年帶著大家找了一處青草比較茂盛的大洼地，各自把自己的編織袋割滿草，壓的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

在夕陽下，一群背著草袋的少年相互講著先前在水里的英勇表現(xiàn)，到了村子里便各自回了自己家。

回到小舅家看家弟弟也在這里，問了才知道弟弟睡了一下午，醒后到小舅家沒一會。

小舅說二舅剛剛來過讓我和弟弟晚上到他家去吃晚飯，小舅和二舅說今天晚上就在這里吃了，明天再到二舅家去，吃完晚飯就在這里睡了。

晚上小舅炒了好些好吃的菜，吃完晚飯飯后天月亮已經(jīng)掛在夜空中。表哥對小舅講晚上要帶著我和弟弟到村前面小學(xué)的院子里睡，說那里晚上有風(fēng)比較涼快，把學(xué)校里的桌子搬出來當(dāng)床用，每人只要帶張席子和一條薄床單就行， 小舅同意后又叮囑說晚上不要著涼，然后又讓表弟拿了蚊香讓放在桌子下面點(diǎn)著可以熏一下蚊蟲。

都安排妥后，我們幾個洗了澡，我和表哥拿了席子，薄床單很輕讓表弟一個人拿，弟弟跟著我們走就行。

村中的小路在月光的照應(yīng)下看的格外清楚，路上我問表哥晚上看電影的事情，表哥讓我現(xiàn)在不要問，等到學(xué)校后再和我說。

到了學(xué)校，發(fā)現(xiàn)學(xué)校里已經(jīng)有很多人，等走到近處才發(fā)現(xiàn)那些都是下午一起在河里玩水的少年。

這些少年早已經(jīng)把原來放在教室里的桌子在院子里擺放好，我們把帶來的席子薄床單都放在了一處拼擺好的桌子上，然后表哥叫來了幾個少年，幾個人將頭湊到一起小聲的嘀咕了幾句就向?qū)W校外面走去。

我看表哥個帶著幾個少年向?qū)W校外面走去覺得疑惑，就問表弟到底是怎么回事，表弟想了會說道：“前兩天有個騎摩托車的人來咱們村，車上馱著個機(jī)器，說是放電影用的，村里的播音平時不是你小舅管的嗎，那人就把機(jī)器給了你小舅，說是讓他看著，平時村里需要組織活動時放一放，你小舅就把那個機(jī)器放到村委會辦公室了?！罢f到這表弟頓了頓接著又說道：”那人來時還拿了有一鐵盒一鐵盒的、、、、叫什么來著？“表弟抓頭想了一會猛地抬起頭，興奮說道：”對！叫膠片！“。聽表弟說到這，我急忙問道：“他們不會是要拿那個什么電影機(jī)偷偷的放電影吧！？“表弟看我著急，又說道：”其實(shí)我也害怕，但是、、、、“表弟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見學(xué)校大門外一陣響聲，我扭頭望去，就見表哥和一個少年兩人一起拎著個大盒子，表哥懷里還抱著一個圓盤；另一個少年拎著個大喇叭，還有一個少年懷里抱著一塊白色的東西，在月光下那少年懷里的白色更加顯眼。

表哥和兩個少年將機(jī)器擺放在桌子上面，又讓那抱著白色東西的少年把懷里的物品打開，原來是一塊四周鑲著黑邊的白布，把機(jī)器放在一邊的表哥這時又指揮者幾個少年，把那塊白布平鋪張開掛在不遠(yuǎn)處的兩棵樹中建，被掛在樹中間的那塊白布上下左右都是那么妥當(dāng)，在月光的映襯下遠(yuǎn)遠(yuǎn)看去像是一塊白色四方玉璧。

看樣子，看電影這件事表哥他們已經(jīng)計劃好久了。

（五）

正在大家又忙又興奮的時候，忽然聽到學(xué)校門口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大聲說道：“你們這群毛孩子在做什么！”剛剛還在忙著的少年們被忽的冒出的聲音嚇得都呆在原地不敢動了，一個一個像是一下變成了木樁，弟弟猛地抱住了我的手臂。其實(shí)所有的少年應(yīng)該和我的想法是一樣的，那就是“能變成木樁那該多好！”

小舅向我們這邊走過來，快到我和表弟前面時，小舅向表弟問道：“你哥呢??？”小舅的聲音低沉而平穩(wěn)，但明明是生了氣的。

表弟低著頭沒有說話，表哥不知什么時候從那塊白色四方玉璧已經(jīng)站在小舅旁邊，也低著頭低聲慢慢的說道：“我在這，這都是我的注意“。說完就靜靜地站在那里等著小舅的發(fā)落。

其他人也都老老實(shí)實(shí)的站在表哥身后，低著頭不敢說話，喘氣聲都變小了很多。

我也低著頭，一會，見小舅沒說話也沒有其它動靜，就慢慢把頭抬起一些，使勁將眼睛往上瞟，看到小舅微微低頭看著我們，想要說什么，但嘴只是稍稍動了動，什么也沒有講。

又過了一會，小舅靜靜地說道：“你們把幕布綁好了嗎？”，聽到小舅這樣問，表哥先是一愣，然后慢慢把頭抬起來說道：“綁好了“小舅又問道：”沒有電你們用什么放電影？“表哥正要回答，就聽到他身后有個少年急忙答道：”三爺，我們早就把電準(zhǔn)備好了，剛要那什么，您就來了“。

小舅聽完稍停了一會接著問表哥：“你拿的什么影片？”

表哥趕忙從放電的機(jī)器旁拿過一個圓圓的鐵盒子，一邊遞過去一邊小聲說道：“還沒來及看”。

小舅接過了那個圓圓的鐵盒，看了一眼貼在紙上的字，先是一愣，緊接著又是一陣沉默，過了好一會小舅說道：“既然你們這么想看電影，今天晚上我來給你們當(dāng)放映員，但是先說好，待會放的時候我讓你做什么你們就必須做什么！”小舅說這話的語氣很堅(jiān)定。

表哥、表弟、我和弟弟，還有那些少年像是聽到了不敢相信的事情，一下沒有反應(yīng)過來，都呆木在那里。小舅見大家沒動，就用稍大一些的聲音說道：“愣著干嘛！還不都找座位坐好！”

小舅讓表哥把放電影的機(jī)器和那個喇叭都接上電，都準(zhǔn)備好后，放電影的機(jī)器就亮起了燈光，小舅調(diào)試了一下音響，然后打開那個圓圓的鐵盒子，從里面拿出一卷盤在圓盤上的膠片，那圓盤中建有一處小孔，小舅將那小孔對準(zhǔn)機(jī)器上一處突出的鐵釬，掛了上去，然后從圓盤里的膠片拎出一個頭來，撤出一些膠片安裝在另一個掛在機(jī)器上的圓盤上。

小舅做這些時小心翼翼，等這些都準(zhǔn)備好，小舅額頭已經(jīng)冒出了一些汗珠。

機(jī)器上的燈被關(guān)掉，一束光從那機(jī)器里射了出來，照在了遠(yuǎn)處那塊白色四方玉璧上，我認(rèn)出了銀幕上出現(xiàn)三個字，我只認(rèn)出了“廬山”兩個字，另一個字似乎寫的比較潦草我沒有認(rèn)出來。

映的整個校園一片白光。耳邊響起了音樂，還有那放電影的機(jī)器發(fā)出的“噠噠噠噠噠”緊密的聲響。

少年們見電影已經(jīng)開始放映，都不再說話，閉住呼吸，眼睛直直的盯著幕布，生怕錯過什么，幕布上反射的白光照亮了少年們稚幼的面龐。

看了一會就覺得和之前看的電影不同，里面沒有 “大俠”也沒有“坦克大炮”更沒有“向我開炮”之類。電影里一男一女在一個叫廬山的地方，里面的人除了散步說話還是散步說話，不過電影里的山還有山上的云和霧都很美。

但對于這些少年來說這些都沒有意思，于是有些人開始泛起困來。但這不同我倒覺得很有趣，倒是很精神，弟弟這時趴在課桌上面的席子上已經(jīng)和一個與他年齡相仿的少年聊起天，不在問銀幕上的事情。

電影又放了好大一會，里面的女主角不知什么原因一下樓抱住那男主角的肩膀，這時小舅忽然用命令的語氣講到：“大家都用手捂住眼睛！把眼睛閉上！快點(diǎn)！我讓你們睜看眼睛你們再睜開！”少年們聽了命令唰的一下都用手捂住了雙眼，我也捂住了雙眼，不過我很好奇小舅為什么要我們這么做，捂住雙眼的手就露出一條小縫，銀幕里那女主角分明是親了那男主角。

“噢——！”，此時，少年們一起發(fā)出了長長的驚嘆聲。

我沒有忍住一下笑了出來，小舅也笑了出來，大家“噢”完后也都大笑了起來，有的少年已經(jīng)笑得從凳子上跌下來，倒在身后少年的身上。

電影在印象里似乎沒有看完大家就都睡著了，后來是誰收拾放映機(jī)和交卷也記得不是很真切。

早上被樹上的鳥叫吵醒，醒來才發(fā)現(xiàn)好多人都已早早起來回家去了，陽光擠過茂盛而又晃動的樹葉投下無數(shù)光線，晃的人睜不開雙眼。

回道小舅家，早飯已經(jīng)擺在內(nèi)的桌子上，大家吃完早飯，小舅還是因?yàn)樽蛱焱砩系氖虑橛?xùn)斥了表哥，表哥自知做得不對也就默不作聲，只是站在一旁低頭靜靜的聽著訓(xùn)斥。

表哥一上午在家沒有出去，表弟帶著弟弟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玩去了，我見表哥一個人在家就留下陪他，兩人掃了地把家里收拾了，又給牛添了幾次草。

吃完午飯睡了一會我就去了二舅家，弟弟和表弟混熟后就不愿和我一起。

到了二舅家，看到二舅家的三表哥正在門前樹下的桌上擺弄一對零件，他坐在一個小凳子上整個身體窩成一堆，頭埋在肩膀下擺弄的認(rèn)真竟沒有發(fā)現(xiàn)我過來。我在他身邊站了一會，看他滿頭是汗，臉也不抬，就使勁喊了一聲，他被我的喊聲嚇了一跳，手里的小螺絲刀一下掉在了地上，忽的扭過頭，愣住，然后一下蹦了起來摟住我，高興的說道：“我昨天去你小舅家好幾趟你都不在”還沒等我說話，表哥又說道：“你們昨天晚上可以哈，你小舅沒揍你們嗎？”“揍我？！我又沒干嘛！”我有些不肖的答道，然后又說道：“不過早上小舅還是訓(xùn)了表哥”說到這，我見表哥還沒有松手就嚷道：“快放手！熱死啦！”表哥“哦“了一聲放開了我。

“家里其他人呢？”我問道，表哥說二舅他們都下地干活去了，今天沒讓表哥下地干活，讓表哥在家等我，怕我再過來家里沒人，順便看家喂牛。

我看了桌子上一堆的零件，又問道這是做什么用的，表哥說這是一個隨身聽，不過已經(jīng)壞了，前兩天看了本維修電器的書，想試試能不能修好。

我從屋里也搬來板凳坐在一邊，幫表哥遞著工具。

“我家的壓水井壞了，想用你家壓水井打些水行嗎？“一個女孩的聲音輕輕從一旁傳過來，我和表哥同時抬起頭望向那發(fā)出聲音的方向；一個年齡和我相仿的女孩，站在前面不遠(yuǎn)處的梧桐樹下，手里拎著刷了紅漆的鐵皮水桶，水桶上的紅漆有些已經(jīng)脫離，露出里面白色鐵皮，女孩身后稍遠(yuǎn)處籬笆墻上爬滿的綠藤顯得更加墨綠。

表哥答應(yīng)一聲，告訴那女孩壓水井可以隨便用，就又低下頭擺弄起他的隨身聽。

那女孩見表哥答應(yīng)就拎了水桶，向我們身邊的壓水井走來，女孩發(fā)現(xiàn)我剛剛在看她，就看向我抿嘴對我微笑，我看那雙眼又見那微笑，就一下囧了起來，頓覺得臉上發(fā)燙，趕忙低下頭假裝幫表哥的忙。

那女孩打了水，拎了回家。

我還是沒有抬頭，生怕那女孩還在不經(jīng)意中又對這邊看。

一會，覺得過了好大一會，女孩又走到我和表哥身邊，然后將兩個甜瓜遞給了表哥和我，表哥接過甜瓜見已經(jīng)洗過就使勁咬了一大口吃了起來，咬完將香瓜放在一邊，用被甜瓜塞滿的大嘴含糊的夸這甜瓜又香又甜，然后又繼續(xù)擺弄那一堆零件。

那女孩見表哥擺弄那一堆零件也很好奇，就在我對面的桌子蹲下，用手托住下巴，我分明是聞到香味的，人很奇怪，有時一下就能區(qū)分人工和自然的區(qū)別，我想那香味定不是機(jī)器加工出來的。

我接過那女孩給的香瓜，沒有去吃，擔(dān)心因吃瓜又會露出窘態(tài)；想說些什么，又覺得無論說什么都很突兀，想來還是靜靜地坐在那里不去做任何事比什么都好。

那女孩看了會想是覺得沒有什么意思，就站起身來，我見她站起，抬頭向她望去；那女孩額頭細(xì)汗如露，背對著夕陽的她身體發(fā)著微光。

接下來的日子，大人們很少去管我們，我每天和二舅小舅家的表哥在一起割草、到河里洗澡，有時也會到別人地里“偷”西瓜吃，也去了外婆先前說的“村子后面那個長滿荒草的大洼地”，但是那洼地不知什么時間被挖出了一大片淺淺的水塘，水塘周圍長滿了香蒲，水面上還時不時有紅腿白羽黑嘴的大鳥落下又飛起。

弟弟每天還是和表弟黏在一起，我也不去管他，落得清靜。

倒是從那天見到那女孩后，后來我都就很少再去二舅家，總覺得再見到那女孩就會很窘迫，所有的事情做的都不夠好。

不成佛，不成魔，站起來能吃飯，躺下去能睡覺。

2016年6月22日晚作（一天晴而悶熱，下午時間過了一大半有陣雨傾下）

2017年7月8日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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