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與白(62)
紅與白(62)
六十二、三十年后(下)
歷史有時候會有驚人的相似:雖然那個地方已經(jīng)不再是土墻青瓦而是白墻瓷磚地,不再是一條通道就可以走完的土屋而是左拐右轉(zhuǎn)、上下樓還是鐵藝的樓梯的小洋樓,可是靈堂布置得幾乎和三十年前一樣:還是靈柩居于客廳中央,一邊跪的是孝子賢孫,一邊是打喪鼓的鼓師和歌師;那些鑼鼓家業(yè)的吹打班子依然還是隔一會兒圍著客廳吹吹打打一番,那些參與守夜的人還是在聽打喪鼓的歌師唱的“進(jìn)門就把喪鼓唱,當(dāng)中停的是黃喪。打不起豆腐趕不起情,打一夜喪鼓陪亡人。”
那個因?yàn)楫嬛韸y,所以顯得有些濃妝艷抹的黃太明顯的對那個城里來的男人很感興趣,除了在酒桌上對他獻(xiàn)殷勤,在守夜的時候,一會兒給他端茶,一會兒給他遞煙,一會兒又悄悄地告訴他,喪家為他和幾個貴賓,在三樓各安排了一個單間以供休息,她那戴了美瞳的長睫毛一閃一閃的:“你要上去休息的話告訴我一聲,免得找不到地方。”
他的心里像明鏡似的,可他就是對那個據(jù)說嫁了一個香港人而成了黃太、很會幫丈夫打理生意而被稱為女強(qiáng)人、回宜創(chuàng)辦了一家制藥廠利稅上億而被稱為創(chuàng)業(yè)家的“奔四”的女人一點(diǎn)興趣也沒有。他當(dāng)然知道女人“三十如虎,四十如狼”,也知道逢場作戲、上床如換衣對于女商人是平常之事,可是他早就過了那種來者不拒、以量取勝的年齡,也不想逞一時之快,還是更喜歡“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的愛情。
他推開門從那棟小洋樓走出去,三十年前的那場夜霧居然又在眼前:乳白色的夜霧像紗幔一樣輕輕地飄流著,猶如裊裊的炊煙,又好像拍岸的浪花;悄無聲息的濃霧帶著有些涼意籠罩著大地.那細(xì)的能在空中漂浮的水汽就像是在夜里下著一場細(xì)到極致的雨,不僅將山峰、樓房、樹木和田野都蒙在一望無涯的潔白而朦朧的輕紗里,因而顯得飄渺、神秘,還在他的心里涌出了些“斬不斷、理還亂”的憂傷情懷。(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那個城市男人什么都記得,雖然喪家早就修了一條可以通汽車的水泥路,可是他還是可以輕而易舉的找到三十年前的那條機(jī)耕路;他幾乎不用睜眼睛就可以準(zhǔn)確無誤的找到當(dāng)年那個丹鳳眼的女孩子帶他多次去過的那個地方,雖然路邊的那些一人多高的灌木叢還在,可是那棵小松樹卻不見了,他蹲下身,試圖在地上找到原來留下的樹樁,可是也失望了。
“您怎么跑到這里來了?”那個富態(tài)的黃太不知什么時候從濃霧中鉆了出來,聲音里滿是好奇:“黑燈瞎火的,這里有什么好玩的?”
他嘆了一口氣:“三十年前,我把自己的愛情留在這里了?!?/p>
“為什么沒能有情人終成眷屬?因?yàn)殡x情別戀嗎?”黃太的一口南方腔的普通話還算說得好聽:“三十年前的事還記得嗎?現(xiàn)在就是昨天的愛情也早就翻篇了!”
他望了那個因?yàn)橥饷嬗行├?、披了一件厚厚的軍大衣的就更顯得富態(tài)的女人一眼,依然找不到一點(diǎn)感情,就有些自嘲的笑了:“這就是我們這一代人和你們之間的代溝!”
“我們之間有代溝嗎?”黃太的聲音突然變得顫抖起來:“如果有的話,三十年前,你為什么會給一個只見過一面的女孩子不惜去溝通關(guān)系、去偷偷修改她的高考試卷答案,去努力為她弄到一張招生錄取通知書呢?”
他就如同五雷轟頂:“你是怎么知道的?”
“三十年過去,我知道自己早就變得面貌全非,也不再是那個清純的只相信你的小女生了,可是我一直都堅(jiān)信你還會認(rèn)出我的眼睛,因?yàn)槟阏f過,你就是被我的丹鳳眼給迷上的!”女人已經(jīng)在哭泣了:“我就是閉著眼睛,也能從所有人中把你給認(rèn)出來!”
他就一把將那個黃太拉近了自己,其實(shí)只要注意端詳,很容易就看出那個女人真的有一雙丹鳳眼,雖然已經(jīng)不再是水汪汪,可依然是會說話,雖然滿面流淌的淚水已經(jīng)弄花了她精心打扮的晚妝,可她那顫抖著的櫻桃小嘴依然和當(dāng)年一樣誘人。于是,山崩地裂了、火山爆發(fā)了、??菔癄€了,三十年前的一切都奇跡般的重現(xiàn)了。就是他的聲音變了調(diào):“你怎么也來了?”
“找你!”她的聲音干脆利落:“我們發(fā)過誓的,那種事絕不能只做一次!”
他就一下子淚流滿面了。
(備注:一鼓作氣的完成了《回憶 懺悔 追敘》的一段奇遇,原文題為《乳白色的晨霧》,記錄的是我很多年前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的一次非常短暫、但不可忘懷的邂逅。這次謄正時,因?yàn)槟且惶煲灰挂贿吺菃适隆⒁贿吺莾号殚L,而婚喪之事被稱為紅白喜事,所以就把題目改為《紅與白》。因?yàn)榧尤肓艘瞬龁试崃?xí)俗的相關(guān)章節(jié),就自然屬于《印象宜昌》的范疇;因?yàn)榧尤肓俗詈竽嵌螑矍榻Y(jié)局的虛構(gòu)成分,還修改了原來的一些情節(jié),結(jié)果越寫越長,就花了差不多兩周時間、夜以繼日、披星戴月,還有些廢寢忘食的寫成了一篇紀(jì)實(shí)性的中篇小說。不過其中絕大部分情節(jié)和語言都是真實(shí)的,還是可以對自己和那個三十多年前出現(xiàn)在我生命里的十八歲的女孩子負(fù)責(zé)的。 2015年9月16日上午六點(diǎn)秋涼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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