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群毆之下

話說那日水剛到姍姍家還了自行車，便直奔郵局。

魏組長見他來了，就招呼他過去，遞給一張登記表。

“出事啦，公安要求填呢，你馬上填好給我?！?，水剛點點頭，接了過來，稍看看便唰唰一揮筆填好，交給了魏組長。

已經(jīng)等了好一陣的老頭兒老太太們，見代寫的人來了，便一個催一個的朝前擠。

“坐攏坐攏，免得外人插號?！?span style="position:relative;left:-100000px;">(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水剛正忙著，忽聽到有人驚奇的問：“這不是水剛嗎，怎么干上這個啦？”，水剛抬頭看，臉騰的紅了，是晏老師。

“晏老師好！”

“好好，你多久學會干這個的？”

前班主任繞了過來，站在水剛背后瞅瞅信箋，仍驚奇不已：“哎，水剛水剛，怎么偏偏大學不考，要干這個呀？瞧你，字也寫錯了?！?/p>

一伸手，捏著水剛的右手指，移動筆尖圈住了“泠”字。

“你這段話的意思是提醒親人天氣冷了，注意防寒保暖?？蛇@個字寫錯啦，多了一點。‘泠’與‘冷’區(qū)別，就在于這個左偏旁多一點少一點上。”

說罷，看看，翻翻，筆尖又圈住了。

“這句話，自抱自棄，其中的‘抱’，應是‘暴’。我不是曾經(jīng)反復給你們講過嗎？這是最簡單卻最容易寫錯的字。還有這個字，”

眾目睽睽之下，水剛的臉掛不住了，可也不好反駁。

只得朝等候的眾人歉意的笑笑：“請等等，這是我老師?！保项^老太太們就一齊點頭：“沒事兒，沒事兒，多的都等過去啦，還怕再等等？”

這么一說，晏老師才醒悟的捂捂自己嘴巴。

接著，松開了水剛的右手。

“你忙，你忙吧?！薄瓣汤蠋?，你右臂上怎么戴著白花？”，水剛早注意到她雖然邊說邊捏著自己右手改字，卻掩藏不了一臉的哀戚。

“你還不知道？我哥上前天晚上，無緣無故的被歹徒打死啦，鳴！”

“什么？”

水剛嚇一大跳，渾身一哆嗦：“為什么，誰打的，就是上大雨那個晚上？”“就是呀，公安正在全城排查呢，鳴，哥哥是離了婚的，留下一個讀小學一年級的女兒，鳴，好慘喲！”

汗珠從水剛額頭冒出。

他直覺得耳朵一陣陣轟然，禁不住又問：“多大年齡，在什么地方??？”

“鳴，比你，比你大幾歲吧；就在悅來鎮(zhèn)，悅來鎮(zhèn)化工廠外的灌木叢，鳴！”，聽說這就是公安局全市排查追兇的被害家屬，大家都同情的圍了上來。

幾個婦女還陪著晏老師，一個勁的唏噓著掉眼淚。

魏組長也站起走過來。

“同志，同志，別哭了。公安局正在努力追查兇手，他跑不了的。你現(xiàn)在來郵局是？”“給我爸媽打電話，爸媽住在鄉(xiāng)下，還不知道呢？鳴！”

魏組長就朝身后的長途電話柜拍拍。

“同志同志，進去快半個鐘頭了，打完沒有？”

咣！又一把拉開玻璃門：“我說同志，打完沒有？”，正靠著油綠色墻頭，左腳搭在右腳上，一臉幸福忘情說著的中年男人嚇一跳。

他捂住話筒慌亂回頭。

“哎，怎么回事兒？”

“大半個鐘了，打完沒有？”“不就是給錢嗎？早！等著?！敝心昴胁恍碱╊┧?，伸手關門。不防魏組長將他一拉，居然將他拉了出來。

又一把奪過其手中的話筒。

“給錢又怎么啦，搞清楚，這是公用電話，有本事自己回家安去?！?/p>

然后頭一歪，對晏老師和藹可親的笑笑。

“請進！”轉身關緊了門。晏老師走的時候，水剛正在忙忙碌碌。晏老師剛才的指錯和哽咽，讓他心里亂蓬蓬的。

要說水剛高中時的語文成績，在年級里也排得上前二十名，可他沒想到自己也寫錯別字。

實在的說，要不是恰逢晏老師指出，不然還得一直錯下去。

天啊，這些老人可是拿了錢請自己代寫，自己還寫錯別字，就太對不起他們了。水剛歉意的偷偷瞟瞟大家，提醒自己一定加倍注意。

這樣，速度就比平時慢了一些。

然而，不管他怎樣集中精力，腦子里卻總是轟鳴著晏老師的哽咽。

水剛怎么也不會想到，自己失手打死的，竟然是晏老師的親哥哥。這真是一波未不，一波又起?！皟词郑「绺?！哥哥！兇手！兇手！”

啪！水剛撩下了筆。

因為信箋上赫然寫著二個大字，“兇手！”

他搖搖自己的腦袋瓜子，知道實在不能再寫下去了。“魏姐！”“哎，你的臉色怎么這樣難看？”魏組長應聲擠過來，仍不忘回頭么喝一聲：“下一個！”指指桌子的小紙牌，然后再回頭，扶住水剛：“感冒了？”

水剛無力的點點頭。

“渾身無力，頭重腳輕，我，我寫不下去了?！?/p>

“那收了收了，即要工作，更要身體。瞧你病成這樣，哪能再寫??？”說罷，轉向幾位候著的老人：“對不起了，老人家，小伙子病啦，請明下午再來行嗎？”

老人們就紛紛揮揮手。

“行行！你快扶小伙子進里休息休息?！?/p>

可魏組長卻犯難，水剛不是郵政所的正式職工，怎么進辦公室休息呢？想想，就把桌子上的代字紙牌和信徒，墨水，鋼筆什么的，往自己抽屜一放。

“水剛，將就趴在這桌子睡睡，還有個把鐘頭就下班了?！?/p>

出事后的這幾天，弦崩得太緊；一天又三段式的忙忙碌碌；加之剛才晏老師的哽咽對他刺激太大，水剛一挨桌面，就真的睡了過去。

盡管迷迷糊糊，惡夢不斷，但到底睡得很沉，直到魏組長把他連聲喊醒。

依然和上次一樣，郵政局的其他人早走得精光。

魏組長也換好了衣褲：“水剛，哎，小號手，睡醒了吧？夢中你一個勁兒咕嘟咕嚕著什么？引得大家都好奇的直笑呢?！?/p>

醒了，可是仍覺得周身無力，水剛木木的搖搖頭，站起來。

“魏姐謝了，今晚你去吧？”

“當然去！你瞧我這一天到晚呆坐著的，肚子上的肉都長鼓出來啦，不去還要得？”老舞客拎起小包：“水剛，能走嗎，真好啦？”

“好了，沒事兒?！?/p>

水剛擴擴胸，深深呼吸一大口：“年輕人嘛，睡一覺就恢復啦?！?/p>

二人走出郵政局，在一邊等候的值班人員，如釋重負的緊巴巴關上了大門。外面天光大亮，熱氣撲面。馬路上，一輛電車拋了錨，長長的二列車身，死蛇一般扭曲橫著，堵住了一長列各式車輛。

于是，喇叭聲，咒罵聲響個不停。

“小號手，你們老師出差啦，所以你膽子也大啦?！?/p>

“魏姐。”“那妞兒真是你以前的班主任？我看和你差不多大呢，能是你的老師？哄鬼吧。”“唉，魏姐，真是的，你怎么不相信？”

“喲，瞧你還挺冤枉的？你那班主任挺漂亮，沒準兒？哎，別以我不清楚，你們這些搞音樂的，都風流成性呢?！?/p>

水剛只得無可奈何的又搖搖頭。

唉，要說你也猜準了一大半。

不過，那些都是過去的事啦。高中時代，夢中情人，都過去啦都過去啦。我現(xiàn)在成了打死她親哥哥的兇手？哈，天意啊！

“水剛，魏姐我認識你多久啦？”

人行道上的一大抹濃蔭，讓她停住了腳步。

“我們還合得來吧？”，水剛也停下，抹抹臉上的虛汗：“差不多半年多了吧，當然合得來，你幫我招呼了好多的舞客，這個我心里有數(shù)?！?/p>

“那你聽姐一句話，如果不慎做錯了什么，自首是唯一出路?！?/p>

“什么意思？”

“你騙得了別人，可騙不了我?！蔽航M長朝他笑笑，看著高遠的天空：“你是聰明人，即然已經(jīng)錯了，就不要再干糊涂事，亡羊補牢還來得及?！?/p>

“你知道個什么？”

水剛突然咆哮如雷，好像憋悶了幾天的鳥氣，終于找到了發(fā)泄口一樣。

“我為什么要自首？真是他媽的狗咬耗子，多管閑事。”吼罷，一跺腳，氣沖沖的跑了。六點半，水剛準時到達防空洞。

門衛(wèi)見他臉色不好，關心的問：“水哥，和嫂子吵了嘴？”

水剛搖搖頭，擠出一個跟哭差不多的笑臉。

“估計今晚比昨晚如何？”“可能人還要多些?！毙』镒拥靡獾幕位坞p腿：“那個魏姐兒可真夠義氣，從‘南霸天’的場子里，挖了二十幾個舞客過來?！?/p>

“真的，難怪昨晚的門票沖破了三百？”

“水哥，這里面還有我的功勞呢。”

又一個門衛(wèi)興沖沖的湊過來：“那個蘇大哥答應了我的，今晚從‘鉆山鴿子’場里，帶十個舞客過來。”

水剛大喜，一掌拍向他肩頭。

“都是有功之臣，水剛我忘不了你們?！保T衛(wèi)卻相對看看，后來的那個有些吞吞吐吐的：“水哥，我看，是不是？”

“說！咱哥兒們一向直來直去，說！”

水剛不以為然，而是不時瞟瞟陸陸續(xù)續(xù)進來的舞客，他擔心著魏姐生氣拂袖而去呢。

“這挖人呢，看似簡單，可暗地里要費多大的勁兒才行，所以，我們想”“明白了！”水剛又拍拍他肩頭：“這個問題我早想過，散場后留下來大家好好聊聊?！?/p>

“謝謝水哥！”

水剛還沒走攏臺邊，后面就傳來熟悉的嗓音。

“請進，大家統(tǒng)統(tǒng)請進，對！一樣一樣，一塊錢一張票，今晚我請客，明晚呢，”“明晚我們就自己買，哪能天天讓你請呵?！?/p>

水剛回頭看。

魏組長站在洞口，一手撩著布簾子，主人一樣招呼著；洞口就一暗一暗的，一個個舞客魚貫而入……

“水剛！”

“到啦？欣組長不在，睡得好吧，怎么眼皮發(fā)青？哎冷剛，你小子昨晚偷窺了來？”

“莫亂說，我可是正經(jīng)人！笛膜，笛膜好像沒有啦?！薄鞍Γ憧烧媸前资终义X啊，笛子我天天幫你拎，現(xiàn)在連笛膜沒有了，也找我叫苦，自己去買呢?！?/p>

“水剛，這邊來?！?/p>

“水剛過來一下?！?/p>

“水剛，怎么我的松香不見啦？我擦拭后，一般都是放在琴盒里側的。”……六點五十五分，一闕電影《戴手銬的旅客》的插曲悠然響起，讓喧嘩的舞客們都安靜下來。

“送戰(zhàn)友,踏征程 / 默默無語兩眼淚 / 耳邊響起駝鈴聲 / 路漫漫,霧茫茫 / 革命生涯常分手 / ”……

一曲而終，剛好七點正。

隨著水剛小號高吭的一鳴，舞會正式開始。

因為領奏，水剛不時站起來瞟瞟臺下。但見人頭蠕動，秩序井然，龐大的舞池里，擠滿忘情的舞客，同時也顯得有些擁擠。

再瞅舞池外的過道和休息位，竟也站滿了人。

一個個笑逐顏開的瞧著，也有人擰著眉頭，好像很為舞池裝不下這么多人而擔心。

中場休息時，二門衛(wèi)找到水剛，樂不可支：“水哥，已經(jīng)突破了350塊，咱們吃飽飯了喲。”“好，繼續(xù)努力?！薄熬褪菆龅匦×艘稽c呢，你看，有點像下餃子了?！?/p>

“嘿嘿，又想到一塊去啦。”

水剛高興的瞧瞧二人。

“明天你倆出去逛逛，看有沒有再大一點的場地？”“明白了！”，音樂再起，舞客們都迫不及待滑進了舞池。

樂隊傾情演奏的，是剛上演的電影《城南舊事》插曲《送別》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 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 ”

因為電影院正在放映此片，加之該片拍得宛約清新，浮想聯(lián)翩；插曲風格別致，幽怨悠長；電影未演完，旋律卻不徑而飛，飄蕩于大街小巷，路人皆哼。

所以，音樂聲一響起，過道和座位上的人，便都呼朋喚友，朝舞池中滑去。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 一觚濁酒盡余歡，今宵別夢寒 / ”

舞池中忽然起了喧嘩，人群嘩的散開。

二個小伙子正你一叛，我一腳的扭打在一起，引起陣陣尖叫和混亂。緊跟著，門衛(wèi)飛跑而至?？啥说氖诌€沒拉開對方，打架的雙方，卻突然一齊朝他們襲來。

二門衛(wèi)奮勇還擊。

可緊接著，旁邊觀戰(zhàn)的舞客中，竟不斷有人暗中出手。

你一冷拳，我一掃腿的，哥兒們倆很快就被打趴在地，再被踩上了二只腳。一直在臺上注視著的水剛見勢不對，忙低聲對姍姍和馬揚琴說：“莫慌，你倆壓著點，帶起走?！?/p>

然后悄悄縱了下來。

這種舞客間的小磨擦，時有發(fā)生。

基本上都是二門衛(wèi)自行消化勸阻了。而在這之間的樂隊呢，只管演奏自己的，決不能停下。這是一種習慣成自然約定俗成的。

用優(yōu)美旋律營造舞動氣氛，讓相互不愉快的舞客，由沖動趨于安靜，重歸旋律和舞美之中。

可這次有些意外。

扭打的雙方，絲毫沒停止的意思，反而越打越兇。

最后，居然連二個勸架門衛(wèi)的身影也看不見了。水剛沖攏，見幾個人正沖著被踩倒在地上的二門衛(wèi)，又罵又踢又笑的，勃然大怒，大喝一聲：“放手！”

可對方?jīng)]有放手。

反倒一抱拳：“水領班來了，來打架還是來認罪？”

“你們是什么么人，敢來踢老子的場子，不想活啦？”水剛怒不可遏，一撕襯衫，露出肌腱鼓突的胸脯：“把人放了，有本事的，沖我上！”

“人不放，連你一起打?！?/p>

旁邊有人冷冷的問：“水剛，認識我嗎？”

水剛扭頭瞧去，舞客們早已嚇得作鳥獸散，爭先恐后一窩蜂的逃出防空洞。空曠的洞側面，幾條黑影簇擁著一個精瘦的小個子年輕人，死神一般站著。

“媽的×，活得不耐煩啦，敢挖起老子的人來啦？拿話來說！”

水剛一楞：這不是那個大名鼎鼎的“南霸天”嗎？

水剛知道，其人開舞場比自己早得多，據(jù)說他與鎮(zhèn)辦關系極好，舞場開時，大老劉鎮(zhèn)長和小阿劉鎮(zhèn)辦主任等干部，還親往祝賀并參加跳舞。

更兼其人心狠手辣，為人義氣。

所以在江湖上得了個“南霸天”雅號。

不過，雙方從未打過交道，彼此的大名，都是手下和舞客傳播的。如今，南霸天親自打上門來，水剛料想就是魏組長挖了他舞客之故。

想到這兒，水剛朝臺上看看。

樂隊還在一絲不茍的演奏著。

優(yōu)美旋律在空洞的舞場里回蕩，顯得那么無奈和悲壯。“拿話來說！”南霸天又猛喝一聲，狀如鬼蜮的逼了上來。

“站?。　?/p>

水剛朝他揮手一指：“我拿話給你說?！?/p>

接著一側頭：“樂隊，停下！”，音樂嘎然而止。說時遲，那時快，水剛一個餓虎撲食，瞅準南霸天沖了上去。

南霸天一楞，萬萬沒想到這小子敢對著自己沖來。

驚愕間，急忙一嗟身下蹲，雙手一隔，；架住了對方的雙拳貫耳。

嘩啦啦，南霸天的人惡狠狠的沖了上來，臺上的兄弟姐妹們也各持家伙跳了下來，雙方好一場混戰(zhàn)。正當雙方酣戰(zhàn)正濃時，突然，洞門大開。

白警服紅領章們沖了進來。

“不準動，都住手！”

領頭的沙河鎮(zhèn)鎮(zhèn)長大老劉，威風凜凜的批揮著民警和干部，將水剛和南霸天二坨人分開，全部抱頭蹲下，命令道：“把身上的兇囂都交出來，否則罪加一等?！?/p>

等了半天，毫無動靜。

于是大老劉又命令大家站起，由民警和女干部分別進行搜身。

可除了在南霸天一伙身上搜出鐵尺，跳刀外，水剛這邊卻毫無建樹。按照原定計劃，大老劉和小阿劉對一般人員和女孩兒稍加盤問，記錄劃押并捺手印后，當場警戒釋放。

對水剛和南霸天及其打手，則全部押回了派出所。

奇怪的事情出現(xiàn)了。

南霸天一伙，第二天上午全部釋放。南霸天離開派出所時，特地走到窗口前對水剛說：“大爺走了，這事兒沒完。如果你還能活著出來，老子再找你算帳?！闭f罷，一搖三擺，帶著眾人得意洋洋的離去。

下午天黑前，二個門衛(wèi)也被釋放了。

現(xiàn)在，派出所的小號里，就只剩下了水剛。

整整一個晚上，任隨水剛把鐵欄搖得吱吱作響，把門撞得嘩嘩直晃，沒有誰再來理他。第三天上午，一個白警服紅領章來開了門：“出來，老實點。”

被關了一天二夜的水剛，又餓又渴，勉勉強強走出小屋。

卻禁止不住一個趔趄，差點兒摔倒。

旁邊的小號房里。有人在悶叫：“哥們，想法給咱弄點東西來吃，出去后必有重謝?！?，白警服紅領章轉身沖著鐵門就是一腳：“二猴子，放老實點，還想上繩?。俊?/p>

“上啊，有本事盡管上。我二猴子是鋼筋鐵骨，皺皺眉不算好漢。你們把我抓來白白關了二十幾天，還有王法沒有，老子到底犯了什么罪？”

“快走！”

白警服紅領章見水剛豎起耳朵細聽，便猛力一推：“聽什么聽？”

水剛沒注意，身體又極度虛弱，一下栽在地上，腳踝骨狠狠撞在石楞上，痛得慘叫一聲：“哎喲，公安怎么亂打人？”

“公安只打壞人，快走！”

到了審訊室，派出所李指導員早等著他呢。

一番姓名，地址，年齡問過后，李指導員讓他認真交待，為什么聚眾斗毆擾亂實會秩序？水剛把前晚上對大老劉講的話，又重新敘述了一遍。

并質問：“即便是這樣，我犯了什么法？不給吃不給喝的一關就是二夜一天？”

李指導冷笑笑。

“違法開地下黑舞場在前，聚眾斗毆擾亂實會秩序在后，這些還不夠？”他拿起審訊記錄瞧瞧，又從抽屜中取出一個卷宗瞅瞅，然后輕輕放在桌上。

“問得好，不給吃不給喝的一關就是二夜一天？

告訴你，不給吃不給喝的繼續(xù)關你十天半月，又何妨？”

驏然停下，貓戲老鼠般看著水剛，嘴巴一動：“又何妨？”，水剛咧咧嘴巴：“我也交待了，該放我走了吧，我餓極了，又渴，能給我一杯水嗎？”

“飯沒有，水可以?！?/p>

說罷，李指導朝一邊呶呶嘴巴。

一個白警服就送進來一杯水。水剛一飲而盡，感覺好些了：“謝謝，李指導，我可以走了嗎？”“走？”李指導奇怪的看看他。

“水剛，你真以為我們派出所是吃干飯的？

除了抓抓關關你們這些小混混，就沒有別的能耐？你呀，水剛啊，說吧，殺人償命，自古如此，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還打算隱瞞多久？”

水剛搖搖頭。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p>

啪！李指導把一份檢舉書扔給他：“自己看看，凡是妄想與無產(chǎn)階級專政對抗的任何人，只能碰得頭破血流。”

水剛拿起看看，臉色大變，原來是一份檢舉自己的舉報書，

再看檢舉人，呆了，竟然是自己老爸。

檢舉書不長，就百把個字：“尊敬的李指導，我檢舉我的兒子水剛，是那晚悅來鎮(zhèn)殺害死者的兇手。原因有二，一、那晚他騎回來的自行車輪胎上，有血跡。二、他的衣服角上也有相同的血跡，且出事后情緒反常。

但我了解我的兒子。

他雖說脾氣有時不好，可本性善良，他這樣做，必有隱情?；诖耍瑸橥炀任业膬鹤雍蛶椭财瓢?，我特向政府舉報。舉報人，水平。1982年9月21日”

水剛身子一軟，檢舉書飄飛出去。

一個鐘頭后，李指導拿著水剛的交待記錄，匆匆走了。

不一會兒，一個白警服送來了幾個冷饅頭和一大杯水。水剛接過，狼吞虎咽，風卷殘云，一掃而光。在吞掉最后一個饅頭時，想起那個牢友的請要求，便悄悄塞進衣兜藏了起來。

又等了大半個鐘頭，李指導回來了。

這次他的態(tài)度有些緩和。

“好吧，案情重大，你的交待需要核實，現(xiàn)在，回屋里呆著?！币晦噔?，吩咐：“押回房里暫行拘留?！保愤^那位牢友窗子時，趁白警服不注意，水剛掏出饅頭，悄悄扔了進去。

水剛不知道，就在他患得患失，為難徘徊，心神不定時，早瞧出端倪卻又不了解情況的老爸，也在痛苦選擇。

正如老爸在檢舉書中所言，他深信自己兒子做出這種極端行為，必有隱情原因。

最大可能是過失殺人。

可多次旁敲側擊，水剛均裝聾作啞，不予承認配合。老爸更知道，這種事情即出，是隱瞞不了的。公安撒下天羅地網(wǎng)，指日破案只是時間問題。

如果自己能促進兒子自首，則能爭取寬大處理。

反之，不敢想像。

思來想去，別無他法的老爸，選擇了向公安機關檢舉揭發(fā)這條路，以期能對兒子的處理有所幫助。水剛更不知道，收到檢舉書的公安機關，火速行動，僅僅大半天，就查清了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

就在他與南霸天斗毆的當天下午，公安機關已成功對姍姍本人和葉脈調查取證，擬定傳訊水剛進一步核實。

姍姍則遵照公安機關的布置，一直守口如瓶，令水剛絲毫未查覺生疑。

就在這時，公安機關從沙河鎮(zhèn)大老劉處，得知今晚南霸天要和水剛斗毆，逐借機行動。

再則，公安機關對近來越演越烈的地下舞場，頗感頭疼。進入八十年代，這股舞風從沿海地區(qū)傳進內地，迅速被廣大市民百姓接受。

在沒有正確導引的前提下，由此滋生了大大小小的刑案，給本來忙得疲于奔命的公安機關，平增了許多麻煩。

然而，對這件足以影響市民生活和社會秩序的大事情，上面卻一直沒有正式明確的指示，事情就這么不死不活的拖了下來。

據(jù)公安機關和沙河鎮(zhèn)辦的掌握，方圓十平方公里的沙河鎮(zhèn)，目前有大大小小的地下舞廳十數(shù)個。

其中，以綽號南霸天和跑單干的水剛規(guī)模最大。

這二個地下舞場，不但長期租有專門的場地，還有專人收票，維持秩序和樂隊現(xiàn)場伴奏，當晚的門票所得，當場分掉。儼然一個組織嚴密的地下黑幫。

為此，稅務工商等部門多次找到公安機關協(xié)商，可誰也拿不出一個妥善解決的辦法。

于是，得知南霸天要和水剛斗毆火拼后，公安機關和鎮(zhèn)辦，決定以“聚眾斗毆，影響社會治安?！睘槊M行兜搏拘留，趁機勒令解散一批地下舞廳，恢復所謂良好的治安環(huán)境。

水剛被重新關進號房后，心情沮喪。

他蹲在木板床上，懶洋洋的望著窗外。

他相信自己不過是失手致人死亡，至于過失殺人有沒有罪，是什么罪，會得到什么處罰，他一概不清楚。

還有，對于老爸的檢舉揭發(fā)，水剛憤怒已極。

我也知道你是好意，可是，畢竟我是你的兒子。

你這樣做，會不會就此把我推上斷頭臺？我死了，對你有什么好處？還有一點水剛很明白，地下舞廳可能就此泡湯。

這么一場影響頗大的混戰(zhàn)，正好給公安提供了解散舞會絕好的借口。

不搞就不搞唄，沒什么了不起的。

雖說少了一筆收入，可只要自己站在街頭多辛苦一點，照樣撈回來。迷迷糊糊想一會兒，就聽見有人在開門，稀里嘩啦，嘎嘰！一大抹陽光霍然泄進。

然后喊：“水剛，出來！”

水剛揉著眼睛，撲的跳下床。

媽的，這號房為什么這樣黑呀？一開門，眼睛居然會感到刺痛？“走吧！”白警服居然沒有了上午的凌厲，也不在他背后猛力一推，只是和藹的問：“號房里還有什么東西沒有？”

水剛搖搖頭。

“請跟我走吧，請快一點?！?/p>

請？水剛瞅瞅他，邁開了腳步。路過那牢友時，牢友一張蒼白的瘦臉正擠在小窗格上，對他招手：“朋友，謝啦，二猴子來日方長，保重！”

水剛停停，也對他揮揮手。

終忍不住問：“這個二猴子是做什么的，真在這兒關了二十幾天？”

“聽說是個什么寫詩的，走吧?！卑拙偷偷恼f，輕輕推推他：“頭兒們等著呢。”，走了不遠，白警服說：“拐彎，進吧?！?/p>

水剛跨進去，第一眼就看到了老爸。

“爸！”

“水剛！”老爸上來緊緊抱住了他，好一會兒才拍拍兒子肩頭：“回家，沒事兒了。”，水剛正待抬頭，卡嚓！卡嚓！二道白光閃過，原來是記者拍照。

水剛這才看到姍姍和葉脈，還有好幾個白警服紅領章，正對著自己微笑。

李指導員上來，笑容滿面，格外熱情。

“水剛同志，這是市公安局周局長和趙書記?！彼钢付€領導：“他們百忙中親自來接見慰問你?！?，沒等水剛回過神，二領導笑容滿面，親切友好的一左一右握住了他雙手。

“謝謝你，謝謝你啊，水剛同志，你大無畏的勇敢精神，充分展示了八十年代新一輩，敢與壞人壞事作斗爭的決心和風采。

我們代表市公安局全體公安干警向你表示感謝。

如果我們的青年朋友都像你這樣勇敢頑強，我們的社會將變得更加美好，何愁不能給全市人民一個安全和平的生活環(huán)境？”

說罷，接過李指導手中的嘉獎信，莊重的遞給了水剛?？ㄠ?！卡嚓！又是幾道白光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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