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籽巖”歷險記

文∕丹水情韻
那是我18歲時,經(jīng)歷了一生以來最驚酥的一幕,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花甲之年,仍然留存在我腦海中,至今還是那樣印象深刻,像烙印深深地烙在我的腦海,我的心房,怎么也揮之不去。
記得那時我18歲還沒滿,估摸算來大概是七八月間,公社書記彭仲國到我家通知我,你被公社抽調(diào)到“路線教育工作隊”,請你迅速與農(nóng)科所把所負責的相關(guān)工作,辦好移交。
我遵照彭書記的指示,把手頭負責的農(nóng)科所副所長分管多種經(jīng)濟方面的工作,與當時的實際負責人楊玲木(公社農(nóng)業(yè)技術(shù)負責人)辦好了工作移交。
第二天清晨,收拾好毛巾、香皂、牙膏、牙刷等行李,肩挎一個黃色帆布包,興高采烈的到公社報到了。
走進公社辦公大樓大門時,時任公社副書記的周耀才,高家堰總支書記姚文海來到我的身邊笑岑岑地對我說:(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平伢子,我們等你多時了。”
周書記拍拍我的肩膀,又說:
“這次,公社黨委研究決定,抽調(diào)你參加‘路線教育工作隊’,與我還有姚文海書記,還有其他大隊抽調(diào)的幾位同志,到金羊坪大隊去進行路線教育?!?/p>
他頓了頓,接著還說:
“年輕人,有志不在年高,好好跟著我們干!”
我面對這些領(lǐng)導(dǎo),靦腆的臉都有些發(fā)紅了。只是一個勁兒的不住點頭,算是給他們的見面禮。
我們工作隊在領(lǐng)隊周耀才、姚文海書記的帶領(lǐng)下,進得山來,只見峽谷深幽,狹長一片。
峽谷兩邊是是連綿不斷的座座山峰,走在峽谷間,宛如一線天,其實隔河對峙兩座山峰中間相距不到三十米,兩座山峰都是筆直的絕壁。沿著狹長的山谷一直往里走,便是金羊坪大隊。這里住著約莫二十來戶人家,分布在大隊部四周,我們就被安排在大隊部歇息。土砌瓦蓋的兩層房屋,一樓是大隊干部辦公的地方,二樓一通間,是一個大禮堂——寬敞偌大!
喝了茶,我們和當?shù)仃悤浵嗾勆鯕g。在交談中,工作組領(lǐng)隊并簡要的向他傳達了上級相關(guān)指示精神,準備召開一個“路線教育動員誓師大會”,預(yù)計參加會議的人員是大隊所有干部、各生產(chǎn)隊隊長、部分群眾代表。擬好名單,由會計書寫緊急通知,并派專人迅速通知到人,會議時間定下午一點準時舉行。
開會得搞好會場布置。工作組領(lǐng)隊是公社周耀才書記,他頭上系著白毛肚毛巾,身上穿著粗布白寸衫,下身穿毛也藍褲,腳上穿著青布幫子,白布底子半舊不新的布鞋。他徑直朝我走來。
“平伢子——來!來!給你分配了任務(wù)——書寫會標?!蔽毅等唬瑑裳壑便躲兜?。
“周書記,我可什么也不在行哦!”當時,工作組內(nèi)能人多得是,我是想推脫了事。
“你們年輕人,就是要多鍛煉。”周書記以不用質(zhì)疑的口吻說。
“既然書記這樣高看我,那就只得從命也”我只得恭敬不如從命。
……
大隊部領(lǐng)導(dǎo)給我拿來筆墨紙硯。說實在話,我的毛筆字寫的不咋的,擺在桌面上怎么看還差不多,但是往墻上一掛,怎么看就不是很耐看了。能寫字,拿不到桌兒板凳上。
既然領(lǐng)導(dǎo)信任我,那也只能硬著頭皮認真來寫。我裁好紙,左量右量,折好印痕,炯炯有神的眼神看了看要寫的字,想了想,從他人手里拿過來那只嶄新的毛筆,笨拙的寫下了第一個字,每寫一個字總是那么小心翼翼、絲毫也不敢怠慢。第一次用排筆寫,我盡量做到字的間架結(jié)構(gòu)緊湊、字體大小適中、力求橫平豎直,寫得棱角分明,有看相。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寫是寫完了,我如釋重托似的癱坐在木靠背椅上,呆呆的看著已經(jīng)寫的字,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以緩解此時內(nèi)心的緊張窘態(tài)。
此時的周書記在房中焦灼地踱來踱去,不停地吸煙,時而掏出金殼懷表瞧瞧,時而望望窗外滿天的落霞,時而又走過來看看我寫字。
聽說會標寫好了,周書記急忙走過來??粗覍懞玫淖?,又驚又喜,眼睛像通了電的燈泡,驀地亮了,他原先一直擔心著,但此時從他臉上綻開的笑容,就知道我成功了。
下午一點會議準時舉行,會議獲得圓滿成功!
我被安排到“鷹子灣”、“菜籽巖”這兩個生產(chǎn)隊進駐,在那里去開展“路線教育”宣傳發(fā)動。
順著蜿蜒的山路向上攀爬,一路上,你便可以沿途欣賞山間的美。在林間山路上,野草野花遍地都是,這一從、那一簇,深的深、淺的淺,紅的紅、黃的黃,形狀各異、五顏六色,原生態(tài)的花草就有一種獨特的“野性美”。而為了保護自己,他們總是依偎在樹下。如此一來,漫山遍野的野獼猴桃成熟了,在風(fēng)的帶動下,樹上一個個橢圓的果子輕輕搖擺著,像在招手,而從樹隙里透出來的太陽的光線,也隨著樹枝的擺動變換著,我隨著向金紅隊長一路攀爬,因為沒帶鐘表,也不知道爬了多長時間,終于來到了“野果巖”——上面安排我到這兒來協(xié)助這個生產(chǎn)隊展開工作的地方。
向隊長家就在兩山夾著的坳正中,放眼一望四周圍,房子的朝向,大概是坐西朝東吧!為了方便我工作,隊長安排我駐隊的這段日子,就在他家里吃住。
房東,四十開外的年紀,滿頭黝黑的頭發(fā),縫中搭在兩邊,“國字型”方臉,一對濃黑的“一字眉”,黑得就像剛用眉筆畫過似的,大眼睛,黑眼珠與白眼珠之間輪廓分明,鼻梁高而筆挺,嘴巴比較大,身體長得壯實。他既管“野果巖”這一生產(chǎn)隊的日常事務(wù),到了冬臘月農(nóng)閑季節(jié)又為這遠近十里八鄉(xiāng)的老百姓殺豬宰羊。
他家人口較少,上有七十多歲的奶奶,下有十一二歲的女兒,再加上他們兩夫妻。所住房屋明三暗六一偏房,外帶三個拖園。我就住在正房靠北的那個房間。
“菜籽巖”管轄的范圍均在二墩巖,巖邊一線,農(nóng)戶分布凋零。主要集中在北邊“陳家包”,南邊的“譚家灣”,南北相距十里有余,這就為后來工作開展帶來了一定的困難。開個會駐隊集中的生產(chǎn)隊一次性就可以搞定,而我必須是分兩次進行,先在“陳家包”召集那里的老百姓開會,搞停當后,然后再到“譚家灣”召集老百姓開會開會。開會也主要是貫徹黨中央的新政——“抓綱治國”、“三大講”同時也號召大家要把主要精力放在搞好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抓好本生產(chǎn)隊的經(jīng)濟收入。
在“陳家包”召集那里的老百姓開會時,就有人向我反映,最近他們這里的“刮皮灣”經(jīng)常鬧鬼,并講得如何這般的有鼻子有眼睛,神乎其神。帶著疑惑得眼神的我,硬是不相信有其事。我當然是“無神論”者。
黑暗籠罩大地,把所有的房屋都披上了一層黑色,只能看見天空中的星星和月芽兒,似乎在為我盡自己的能力照明,雖然光并不能幫上我們什么忙,但至少是盡了本身所有的能力了,著一絲絲柔弱的銀光,給我以無限的遐想。星星眨著眼睛,望著大地,看著月亮灑下銀光輕柔的撫摸著我的身子,邁開雙步行進在去“譚家灣”路上,我今天是從向金紅隊長家里出發(fā)的,走時隊長還在“孫家趟”解決一個民事糾紛,沒能脫身親自陪我,走時,家里七十多歲的老奶奶還從里屋趕出來,站在道場高坎的邊沿,看著走遠的我,還在揮著手,一個勁的喊:
“慢一點,不要慌!會開結(jié)束了,就早點回來!”
“哎——奶奶——您請回吧!放心好了。”我聽到奶奶的聲音,停下腳步,向著她招了招手。
高崖下靠邊的小路,盡是些流沙鋪就的扁砂路,腳踏在上面,發(fā)出“沙——沙——”的聲音,雖說路程不是很遠,但是這中間近五里多路,沒有人家,只在中途“道拐彎”處,聳立著一棟瓦房,據(jù)說最開始是集體的保管室,后來集體又用著“大屋窖”,緊接著一個“五保戶”老人沒房子住,集體又給他騰出來,她在這兒居住了一段時間,再后來“五保戶”老人因病去世了,就變?yōu)榱恕梆B(yǎng)豬場”,“養(yǎng)豬場”經(jīng)營慘淡,就關(guān)門閉戶,一直空在那兒。先前在“陳家包”開會時,講“鬧鬼”就是發(fā)生在這間屋里的事。一切都是那么安靜,我穿著中山裝,手拿一把帶著長柄彎鉤把兒的雨傘,在寂靜山路中細聽兩旁蟋蟀的低吟、蟈蟈發(fā)出的歡叫。月牙還在中天,朦朦朧朧,隱約可見路的影子。估摸走了近一個小時,方才來到“譚家灣”。我直接到了一個叫張云虎農(nóng)戶家,沒顧得多說,便叫他迅速把坡上坎下的人叫來,馬上開會。他也沒多說,遵命就是。
張元虎早在“川漢天然氣管道”工程中就認識我,再加上都是“家門”,所以我也很隨便。
我清點了一下參加會議的人數(shù),除一個生病的沒到會,基本上到齊了,大家圍坐在張元虎的堂屋內(nèi),我先是講了一番全國近來的形勢,從“抓綱治國”的重要性講到“三大講”的必要性、緊迫性。進而分析了當?shù)氐默F(xiàn)狀,并向在場的老百姓通報了在“陳家包”開會的情況。部署了后一段的工作任務(wù),大家聽得聚精會神、個個精神抖擻……都覺得有必要為生產(chǎn)隊發(fā)展生產(chǎn)甩開膀子大干一場!
夜更深了,來時月芽兒,還在中天。等會議結(jié)束,月芽兒早已偏西。我宣布會議就開到這兒。即便就馬上返身踏上了歸程。
深山峽谷中,月亮只照了半邊山到底,一邊是陰影面,一邊是昏黃的光,涼空氣之下,清幽幽的,給人一個幽暗荒涼的景象。月芽兒的余暉照在路旁蔥蘢的大樹,經(jīng)晚風(fēng)一吹淅淅落落發(fā)出聲響,還有它活動的影子,在清暗的環(huán)境下,無聲活動,使我感到眼前有些妖異。當爬過了一個小土丘,打算站在高處一塊青石板上稍息歇息一下,只聽得對面“道拐灣”房屋里,有人在說話,究竟他們在說什么,模模糊糊,什么也沒聽清楚,相隔十多米,也聽不清楚,繼而又聽得有人在剁豬草,刀落木板發(fā)出的“哐當——哐當——”的聲音!我就在思忖著,也有些納悶,是不是今天真的“活見鬼”了!沒容我多想,只是喃喃地在心底說:
“一個共產(chǎn)黨員,是鋼鐵鑄成的,竟然還怕這些妖魔鬼蜮,這只不過是自己害怕罷了!”為了穩(wěn)定情緒,我并用手在胸前輕輕地拍了兩下。
朝回走,也已經(jīng)走了很遠一段路程了。不!壯壯自己的膽,朝前走便是了。我倒是要看看“鬼”能奈我?guī)缀危?/p>
我把傘當著拐杖,一邊走還一邊在地上戳戳,發(fā)出了“篤——篤——”的聲音,但心里明白,這是我有意在給自己壯膽而為之。待我走近那座空房跟前,一切風(fēng)平浪靜,既沒有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又沒有剁豬草發(fā)出的聲音,我想:先前我聽到的……是不是幻覺所致。
此時,我很放松,并沒出現(xiàn)緊張狀態(tài)。來到門前,房屋地基較高,要蹬上六、七步臺階才能上得房門跟前,我想探個究竟,拄著“拐杖”,一步一戳,一步一戳,慢慢上到臺階上的門跟前,還拿著傘尖使勁往門上戳了戳,并沒有發(fā)生什么異常情況。哪里有什么鬼?就是那個人在隨便胡咧咧,胡編亂造,蠱惑人心,影響地方安定團結(jié)。我再一次在心里這么想。并且還想到了要拿那個人“問罪”。
等我轉(zhuǎn)得身來,傘抱腰際,中山服上衣披在身上,腳正準備踏到上面的第一步臺階時,身后不時傳來一陣陣“剁豬草”發(fā)出的“咣當——咣當——咣當——”的聲音,我再次反轉(zhuǎn)過去,那聲音便戛然而止,又反轉(zhuǎn)回來,背后又傳來一陣陣相似的聲音,我又轉(zhuǎn)過身,那聲音又停了……管它作甚,你響你的,我走我的。我極快的走下臺階,順著道場中間直奔屋的北角小路方向走去。當時正是七月尾,八月初頭,莊稼地里包谷胡須變黑了,包殼葉變成了金黃色的了。不時還散發(fā)出包谷成熟時的醇香味道。房屋北角的小路兩邊并排埋著兩座墳?zāi)梗瑝災(zāi)挂蛔孔?,一座靠右,成對稱性分布,也就在正好種有兩株包谷,形成了犄角之勢。要經(jīng)過此路,必須要從這兩座墳?zāi)怪虚g插過。我又在想:是不是這埋在地下的這兩個幽靈游蕩,所搗的鬼。正可謂:路是大爺開,樹是大爺栽,要過此山路,留下買路錢。行至于此,我沒有了先前那般輕松自如,整個臉的表皮感覺到,繃得緊緊地,眉毛倒豎起來,兩腳走路也有些不聽自己支配了,由于緊張過度的感覺,說時遲那時快,正走在兩座墳?zāi)怪虚g的當兒,腰際那把傘,不知什么時候,傘把鉤子朝外,一下勾住了包谷梗,我使勁一拉,差點使我摔了一跤,身上披得衣服也差點從身上滑落下來。踉踉蹌蹌,踉踉蹌蹌,一個跟著一個趔趄,好在我當時還是穩(wěn)住了腳步,要不然就摔落到地上了,但是此時的我全身大汗淋漓,整個上衣和褲子都濕透了。我怎么也不敢朝后望,一溜煙的往隊長家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長時間,好不容易回到了房東家里。向隊長還沒睡,就他一個人坐在屋外的道場邊,手拿蒲扇搖搖晃晃不住在拍打蚊蟲,借著上山風(fēng)正乘涼著呢!
他見遠處山路上行走的是我,迎上去與我打招呼。外面漆黑一片,只是朦朧中隱隱綽綽見得到模糊的人影!我“嗯!嗯!”算是與向隊長在作回答。稍后從我嘴里蹦出了一句話:“今天好不容易回來了!”
隊長在前,我在后,進得屋內(nèi)。在煤油燈的映照下,隊長看我臉色有些不對,白紙一樣的顏色,冷汗一陣陣的如流水般的往下淌。
我本打算,讓它永生永世爛在肚子里。后來禁不住向隊長的再三追問,我才吐露了實情,隊長也噓噓不已!但是,我與隊長有個約定,今天發(fā)生的事,只當什么也沒發(fā)生,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這件事。在往后的日子里,隊長總是與我寸步不離,無論再忙,總要陪伴著我一同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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