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客
之于我們這些南下或者北上的初入世者來說,我們有不同的職業(yè)和身份,但有一個共同點——都是這個城市的租客。
實習(xí)的時候住在十樓,每天早出晚歸,住了一年多也不知道隔壁住了哪些人。也許在小區(qū)的樓下碰到過,但也只是擦肩而過,要知道在家鄉(xiāng)鄰里之間常常在一起聊聊家長里短和打打牌是常有的事,但是在城市和鄰居見上一面或者說上一句話都是極少的事。與小區(qū)里的人,最多的接觸時間是在電梯里,因為住在十樓,我喜歡在這一分鐘的時間里看他們,大人的表情多是木訥,小孩的表情多是歡愉,沒趕上電梯時的惋惜,快到家時的松懈。
陌生的地方?jīng)]什么朋友,每天接觸最多的是同事,公司給我們租的房子,所以我們上班在一起,晚上也在一起,再加上一起的師姐都是一個學(xué)校畢業(yè)的,關(guān)系自然密切很多,還是和在學(xué)校一樣的相處,買一件衣服要每個人都試穿一遍,團(tuán)座在火鍋店剛好是一桌,零食非要你一塊我一塊的吃才覺得好吃。
我最喜歡的事情是爬上樓頂眺望,東面是長江大橋,西面最高的樓是黃石萬達(dá),我最熟悉的也是這兩個地方,橋?qū)γ媸?a target="_blank">自己的故鄉(xiāng),萬達(dá)廣場便是我上班的地方,即便是我離開了很久也偶爾懷念一群師姐們可愛,還有長江的浩蕩。
第二次租房子,是和芳兒一起,我只身一人來到杭州投奔芳兒,只帶了一個行李箱,她帶著我穿過一條小河,走過一條滿是小商鋪的小路,繞過低矮的頂上布滿電線墻上貼滿廣告的房子,打開門進(jìn)了一個院子,院子里的銀杏樹剛吐出綠芽,打開房門屋子很小不到二十平,我的第一念頭便是等我上班了等我發(fā)工資了我們要找大一點的房子,芳兒微笑著答應(yīng)了。從前我眼中的城市都是高樓大廈,都是人才濟(jì)濟(jì),而杭州都是靜水流深。
我向來有點路癡,第二天我獨自一個人繞了一個大圈才找到我們住的地方,晚上芳兒帶我去街上,人群熙攘,快魚門口投影儀里放著老電影,買爆米花的大伯搖著火,燒烤攤生意正旺,中小型的超市、藥店、銀行、飯店、菜市場、派出所、洗車店、咖啡店都有,有了人煙,才感覺到自己正真的是行走在地上,而不是飄忽不定。(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正式開始上班后,我下班比芳兒早,我每天一個人在家里洗菜淘米煮飯等她回家吃飯,因為屋子很小,我們只在窗口架了一張小桌子放電磁爐炒菜,之前我從來沒有用過電磁爐,不是把菜炒糊了,就是沒熟,飯倒是剛剛好。
有時候做飯感覺要把屋子掀翻了,我們喜歡吃辣,偶爾放一些辣椒,油煙便爬滿了我們本不大的房間,后來不敢放辣椒只放一些豆瓣醬,再后來一點辣的不放也沒關(guān)系。芳兒回來會給我?guī)Ы^味鴨脖,一邊啃一邊流眼淚,不知道是感動還是想念武漢的周黑鴨還是純粹辣的,或許都有。
每天上班都很累,但是只要時間充足,我都愿意自己做飯,五點半下班,坐上大半個小時的公交車,下車后途徑菜市場覓兩三個小菜拎回家。院子里的門不好開,對面的大姐每天四點半下班,敲一下門,她會幫我開。大姐有一個五歲的女兒瑤瑤,偶爾會跑來看看我做了些什么好吃的,偶爾也會拿一點小零食過來和我分享,我有時候忙空了去輔導(dǎo)她做作業(yè)。大姐常常過來找我嘮嗑兒,之前芳兒一個人住的時候,周末會去蹭一頓飯,他們一家?guī)е純喝ス板窐蛲妗?/p>
他們是安徽人,家里還有一個大女兒在上小學(xué),前些年妻子并沒有做什么活兒,全靠大姐丈夫一個人,每次和他們交談會很接地氣,也盡是生活,他們偶爾會在網(wǎng)上買點東西寄給大女兒,他們不會用支付寶,芳兒教會他們用支付寶。他們也沒有多少錢給孩子買玩具,來我家里見到新鮮的玩意兒,欣喜得很,把玩半天,送她她也不要,還給我后一溜煙跑回家。晚上在院子門口坐著,總能聽到瑤瑤背老師教的童謠或者生字,小孩子記性好,教她一遍她就會。他們的日子清苦,但很幸福。
農(nóng)租房沒有空調(diào),夏天的時候吃完晚飯,瑤瑤的爸爸就會騎著小電驢去拱宸橋的橋下或者萬達(dá)廣場,萬達(dá)廣場夏天會把空調(diào)開得很低,包羅萬象的萬達(dá)廣場,是這一家人的娛樂天地,五樓的電影院,三樓的電玩城,小孩子精力充沛,喜歡走樓梯,步子雖邁得不大,但走得一點也不比大人慢。
我們也常常逛萬達(dá),從我們住的地方到萬達(dá)2公里,飯后走走十來分鐘,萬達(dá)是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從金街到大商業(yè)到住宅區(qū)再到酒店,和黃石一模一樣的布置,門口的小火車?yán)锏念B童興奮地叫著,搖搖車?yán)锓诺囊魳芬彩且粯拥?,有時候會有錯覺,不知不覺會從三號門走出來。
杭州的萬達(dá)沒有武漢多,杭州最多的是銀泰城,芳兒公司附近有一家。而我們住的地方除了萬達(dá),離我們最近的是西田城,西田城過去就是余杭區(qū)了。拱墅區(qū)和余杭區(qū)的邊界,來購物的人自然很多,我們周末會過來大采購,大采購之前我們喜歡去二樓。那時候商場里面的打印照片的機(jī)器剛出來,每臺機(jī)器可以打印四張,先掃描二維碼關(guān)注一個微信公眾號,然后可以打印一張照片,從東邊的機(jī)器打印到西邊的機(jī)器,每一張大約需要一分鐘,當(dāng)我們打印到?jīng)]有照片可以打印的時候,這里面的機(jī)器幾乎被我們打印完了。那些微信公眾號是宣傳杭州的也許沒事一些風(fēng)景一些美食一些新聞,在那之后杭州有哪里好玩的哪里有好吃的我們不出門就知道,足不出戶而知天下事。
西田城底下的永輝超市,永遠(yuǎn)是人很多,蔬菜水果區(qū)的大媽們常常一搶而空,我和芳兒扯幾個塑料袋,兵分兩路,我選菜她選水果,他去秤我推車。以前我買東西從來不看價簽,也從來不幾家對比,我需要我喜歡就會買,芳兒則不同,她會考慮那個比較經(jīng)濟(jì)實用,后來我也學(xué)會了貨比三家選擇經(jīng)濟(jì)實用的商品,出門在外諸多不易,芳兒教會我許許多多生活的竅門,我才從懵懵懂懂中蘇醒過來。
有一次為了辦華夏銀行的卡去了湖州路,那天剛好下雨,我們?yōu)榱硕阌耆チ吮背翘斓?,電影院還沒有完全開放,商業(yè)圈也沒有完全開起來,只有底下的超市還算完善,超市人很少,芳兒挽著我的手說,每次和那些大媽搶習(xí)慣了,現(xiàn)在人這么少真不習(xí)慣,我說“你和大媽搶菜都變成大媽了,我天天和辦公室的大叔在一起工作都變成大叔了”,芳兒回“大叔我給你買瓶兒二鍋頭”,大叔默默牽著大媽離開。
北城天地后面是拱墅圖書館,三伏天,周末家里酷暑難耐,我就跑到圖書館待上一整天,窗外的花開花落都與我無關(guān)。芳兒知道有時候我喜歡安靜從來不打擾我,就這樣我們能安安靜靜的坐著彼此不說話,也可以深夜聊人生聊到失眠。
談及人生,我們都很迷茫,從高中到大學(xué)我們的經(jīng)歷那樣相似,現(xiàn)在又如同蒲葦那樣弱小,不斷的翻騰踴躍然后又重歸于平靜,她是吃過許多苦的姑娘,又比我更加的敏感和倔強(qiáng),在世間行走,如同困獸,時常把辭職掛在嘴邊,卻是堅持到最后的人。如同我們當(dāng)初說換房子,一年過去了也沒有換,第二年才換。當(dāng)我們真正準(zhǔn)備搬的時候,竟有些不舍。
是瑤瑤爸爸先搬走的,瑤瑤爸爸搬到了公司的宿舍,他們已經(jīng)在這邊住了六七年,房租已經(jīng)漲了雙倍,小姑娘依依不舍的說了再見,也許是永別。周末的早上再也聽不到瑤瑤銀鈴一般的聲音,打不開門的時候再也沒人給我開門。我看著門口的銀杏葉一點點的由綠變黃,又在一個寒風(fēng)呼嘯的夜晚偷偷落了一地。
最后我們又去四周走了走,街上的人群還是一樣的熱鬧,我們?nèi)チx烏小商品市場逛了逛,我們之前在里面淘了很多寶貝,收納盒、花瓶、鑰匙串兒。我們又去紅順酒家吃了飯,我和芳兒每次發(fā)工資了都要請對方吃飯,來紅順酒家必點一碗西湖牛肉羹,喝過很多家的西湖牛肉羹最愛他們家,再去南港河邊走走,分不清夕陽里哪里是天上哪里是水里。棒咖啡門口歡迎光臨的牌子還在左右晃動著,那天我們高高興興的在棒咖啡吃了牛排,看了電影,芳兒手機(jī)掉了……回憶斑駁,而我們終將離去。
兩個月前我們又去了西田城的二樓打印了照片,去永輝超市大采購,去四樓的電影院看了《摔跤吧爸爸》,去紅順酒家點了碗西湖牛肉羹,兩個月靜止了一般。一個月前城中村改造,昔日的那一塊已經(jīng)夷為平地,現(xiàn)在再也沒有回去過。
現(xiàn)在又是夏天,你的心曾一片荒蕪,如今換了土壤,是否能有一點綠意?不知道下一個地方會去往哪里,我們不屬于這世間的任何地方,于是這一路我一直在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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