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六月收麥忙，

家家戶戶格外忙。

田里忙，家里忙，

大人小孩都在忙。

—— 打油詩《忙》

六月，是收麥的季節(jié)，你看那黃澄澄的麥田在微風(fēng)地吹佛下，呼啦啦來回舞動，遠(yuǎn)看就像一片金色的海浪。對于以種田為生的莊家人來說，六月是一年當(dāng)中最繁忙的季節(jié)，也是最珍貴的季節(jié)。秋播夏收，莊稼人眼巴巴盼了一年了，就盼望有個好收成。有了好收成成，一家老小才會吃飽穿暖，不挨餓，不受凍，再有余糧還可變賣，買回些洋布，給大人小孩做身新衣裳。(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吃飽穿暖做新衣裳，這是莊家人最大的夢想，也是麥香的夢想。麥香最初深悟這個道理且心生起這個夢想那年正好八歲。那天，當(dāng)一臉稚氣的麥香恭恭敬敬地站在爺爺面前說：“爺爺，麥香心里最大的夢想就是咱全家人能夠吃飽穿暖而且有新衣裳穿?！崩蠝I縱橫的爺爺用顫巍巍的手撫摸著麥香地臉頰說：“孫女呀，你懂事了，也長大了，今年就可以跟爺爺下地參加收麥了?！丙溝阈睦镆魂囅矏?，嘴角邊蕩起淡淡的微笑，片刻過后，這微笑便蕩然無存，代之而起的是同齡孩子少有的憂悒和滄桑。

從麥香記事起，每逢收麥之季，自己都要央求爺爺參加下地收麥。這時，爺爺總會瞇起他那布滿皺紋的雙眼說：“乖孫女呀，你的孝心爺爺心里明白，可是你年齡太小了，連鐮都拿不穩(wěn)，又怎么能夠割麥呢？”

“爺爺，那我啥時候才能像你一樣下地割麥呢？”

“等你長大了吧，等你長大了爺爺一定帶你下地割麥?！?/p>

半年前，村里流行起了霍亂，麥香的爹娘相繼受到了傳染，不久便離開了人世。麥香也一下子成了一個沒爹沒娘的孩子，每天和年邁的爺爺以及瞎眼的奶奶相依為命。

紅彤彤的太陽爬上了樹梢，麥香背著一個軍用大水壺，手拿一把木鐮跟隨在爺爺身后出發(fā)了。爺爺年過花甲，沒上過一天學(xué)，不認(rèn)識一個字，也沒出過遠(yuǎn)門，從出生到現(xiàn)在一直生活在腳下的這片土地上。爺爺一生吃過很多苦，五歲給富人家放牛，八歲起跟大人一起去山坡割草，十二歲開始正式下地勞動，犁地、磨地、除草、撒種、揚麥、鍘草.....農(nóng)活十二樣，爺爺樣樣精通，樣樣難不住爺爺。爺爺就這樣辛勤勞作在腳下的這片土地上，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直到現(xiàn)在。

聽村里人說，爺爺年輕時身材魁梧、高大英俊，深深吸引了村里眾多姑娘的心。在這些姑娘當(dāng)中，爺爺最終選擇了奶奶。因為奶奶模樣俊，性格溫和，心底善良，兩人成婚之后，很少吵架，幾乎都沒紅過臉。

兩年后，麥香的爹出生了 。爹身體虛弱，三天兩頭患病，使得爺爺跑遍了附近的所有診所和藥鋪。為此，有人勸爺爺去老君爺廟上請“符”。老君廟在村南，距村子二里地遠(yuǎn)，廟里有大殿，大殿上有太上老君的彩泥塑像，里面住著一位老道士。

爺爺背起二 升 糜子 ，又抓起院子里正在下蛋的唯一一只老母雞走出了家門，這使得屋里的奶奶好一陣心疼，一個勁地抹眼淚。老母雞是家里的錢串串、銀罐罐，家里的油、鹽、醋、茶，全指望著老母雞產(chǎn)下的蛋 賣掉往回?fù)Q。此后的日子，家里的油、鹽、醋、茶 恐怕就再沒指望了。

爺爺背著二升糜子，手提一只老母雞氣喘吁吁地來到老君廟，將糜子和老母雞往供桌上一放，往地上一趴，對著供桌后面的太上老君彩泥塑像，虔誠地說道：“老君大神呀，看在弟子虔誠侍奉您的情分上，您就降下一道|符 來，保佑我兒一世平安，終生健康?！? 話音剛落，從泥塑像上空果然瓢下一道“符”來， 這“符” 飄飄悠悠正好落在爺爺?shù)拿媲?。爺爺如獲至寶，向塑像連叩三個響頭，拿起“符”轉(zhuǎn)身向家里跑去。

回到家后，爺爺在屋內(nèi)做了一個神龕，將“符”恭恭敬敬的供在神龕內(nèi)，并在神龕下面供上了香火。從此以后，每逢初一、十五，爺爺、奶奶，都會對著神龕焚香、叩頭，頂禮膜拜，乞求爹一世平安，終生健康。

爺爺將 “符”請回來之后，爹的病依舊沒見多大起色，隔三差五依舊要去附近的藥房、診所找郎中，看醫(yī)生。對此，爺爺沒有氣餒，他對爹的病充滿了信心，相信一定會在老君符的保佑之下，慢慢好起來的。說來也靈驗，爹五歲之后，病情漸漸有所好轉(zhuǎn)，爺爺去藥鋪、診所看病的次數(shù)日漸減少，直到十五歲后，基本再很少生病了。爺爺逢人就說，自己的兒子那是托了老君符的保佑，日后一定會躲災(zāi)避難，再不會得大病。然而去年冬天，村里突然染起了霍亂，而且得霍亂的人看醫(yī)生、找郎中，吃藥全無濟(jì)于事，后來麥香的娘也染上了霍亂，緊接著爹也被染上了。這讓全家的人大為恐懼。奶奶趕緊托人將麥香送進(jìn)了山里，一個依靠打獵為生的遠(yuǎn)方親戚那里。

麥香被送進(jìn)山后，時隔不久天氣突變，降下一場百年不遇的大雪，大雪連下五天五夜，沒過人的膝蓋，同時也阻擋住了連接山里山外的去路。這段時間麥香就一直居住在山上。第二年，氣候回暖，冰雪融化，春暖花開，麥香終于見到了進(jìn)山前來接她的爺爺。三個月沒見爺爺，爺爺一下蒼老了許多，背駝了，灑滿淚花的眼眶里隱含著眾多的無助和憂傷。

“爺爺，我爹和我娘的病好些了嗎？”

“孫女呀，就別再提這檔子令人傷心的事了，等回到家，一切你就都全明白了?！?/p>

一種不祥的預(yù)感縈繞在麥香的心頭，她沒有再言語，低著頭跟隨著爺爺向山下走去?；氐郊抑?，麥香找不見爹和娘的身影，奶奶的雙目也已經(jīng)失明。“奶奶，我爹呢，我娘呢，我要爹和娘呀！”麥香抱住奶奶的雙腿大聲哭道。最后，從奶奶的嘴里才知道，爹和娘在年前的那次霍亂中已經(jīng)去世。那次霍亂，村里死了好多人，好在下了那場百年不遇的大雪，霍亂疫情才得到有效控制，否則后面還不知要死多少人呢。

從此，麥香成為一個沒有爹娘的孩子，和駝背的爺爺、瞎眼的奶奶相依為命。

麥香跟隨爺爺來到麥田，爺爺手把手地教麥香割麥、捆麥。麥香心急，埋怨自己割麥不得法，爺爺“呵呵呵”爽朗的一笑說：“麥香，爺爺八歲時，也只是一個滿山滿坡跑的放牛娃，還沒下過地，割過麥，到長大后照樣練成了村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農(nóng)行好把式，我孫女麥香年齡這么小，麥子便割得這么凈這么好，到長大后農(nóng)活十二行肯定了不得，肯定會超過爺爺?！丙溝懵牋敔斶@么一說，不覺自信地點了點頭，嘴角邊蕩起了淡淡的微笑。

日頭偏西了，一身臭汗的麥香跟隨爺爺回到了家中，這時奶奶已經(jīng)將午飯做好。飯菜很清淡，幾乎沒有多少油水，可是祖孫三人吃得都很香，其樂融融，心中感到說不出的愉悅和幸福。爺爺一邊吃飯一邊對奶奶講述了麥香割麥時的表現(xiàn)，夸麥香很能干，將來長大一定很有出息。奶奶聽后撫摸著麥香的腦袋，含著淚說：“麥香呀，看來爺爺和奶奶將來的后事有指望了，就靠我孫女了！”

麥香微微一笑說：“奶奶，別說這喪氣話了，我長大后一定會好好照顧您和爺爺，讓你們安享晚年，過幸福生活?！?/p>

頓時，清貧的農(nóng)家小院里傳來歡樂的說笑聲。也就在這一年秋季，麥香報名進(jìn)村里的六年制小學(xué)上學(xué)。

二

九年后，麥香十七歲了，長成了一個水靈靈、身材高挑的大姑娘了。這一年，麥香初中畢業(yè)回家參加生產(chǎn)勞動。也就在這一年，爺爺患上了咳喘病，而且咳喘的厲害，已經(jīng)無法下地干活。奶奶也在兩年前癱瘓在床，吃喝拉撒全要依靠別人侍候，再加之失明，完全成了一個沒有任何勞動能力的廢人。

又到了一年的收麥季，麥香利用一月時間，獨自一人揮舞著鐮刀將自家的麥子收割完畢，再拉回場院里碾盡、曬干、入倉。期間，每天還要定時趕回家里做飯，侍候爺爺、奶奶的起居飲食。干完這一切，麥香像徹底蛻了一層皮，整個身子骨像散了架一般。

一天飯后，麥香把爺爺、奶奶挪到院子里曬太陽。爺爺揮著那顫顫巍巍的手說：“麥香呀，爺爺有件事藏在心里很久了，今天借這個機(jī)會，把它講出來，你看咋樣？”

“爺爺，你說吧，麥香聽著呢！”

“麥香，爺爺想給你找個婆家?！?/p>

“不，麥香不想找婆家，只想一生一世守候在爺爺、奶奶身邊，哪里都不去?！?/p>

“傻丫頭，爺爺、奶奶現(xiàn)在可是快入土的人了，活了今也不知是否有明天。乘現(xiàn)在爺爺、奶奶還有口氣，趕快將你的終身大事給辦了，否則那天爺爺、奶奶腿一蹬，咽了氣，恐怕就難了這樁心愿了，到時候怎么向你十年前就去了陰間的爹娘交代呢？”

“爺爺，您別胡說了，您和奶奶會活一百歲，麥香永遠(yuǎn)侍候在爺爺、奶奶的身邊哪里都不去?！丙溝阋涝跔敔?shù)膽牙飭鑶杼淇蕖?/p>

爺孫二人 意見不能達(dá)成一致，最后麥香做出妥協(xié)，答應(yīng)找婆家，但是不能離開爺爺、奶奶身邊。既然是不離開爺爺、奶奶身邊，那不就是招上門女婿嘛！對，麥香就是要給自己招一位稱心如意的上門女婿。

麥香說婆家、找女婿的事一經(jīng)傳開，村里以及附近村子的適齡小伙都極為心動，因為他們早就聽說麥香才貌雙全，農(nóng)活、女紅、家務(wù)，樣樣精通，可一聽說麥香要招上門女婿時一下又倍感惋惜，打起了退堂鼓。因為十年前鬧霍亂，村里及附近村子一下死了好多人，像麥香一般大小的男孩本身就稀缺，有誰愿把自家養(yǎng)活了二十來年活蹦亂跳的兒子送人家當(dāng)上門女婿呢？

眼看多半年過去了，麥香的婚事還是沒有著落，這一下急壞了麥香的爺爺，他唉聲嘆氣的說：“麥香，要不你就嫁人吧，別管我和你奶奶了，相比你死去的爹和娘我們老頭子、老婆子早已活夠本錢了?！?/p>

“爺爺，招不了女婿也罷，那我就一輩子單身，守在咱家，和爺爺、奶奶在一起，一生一世不分離?！?/p>

“這樣的話，你不就成老姑娘了嘛！”

“老姑娘就老姑娘，我愿意?！?/p>

一天，麥香家里來了一位英俊帥氣的小伙子，自稱姓文名建生，自愿入贅麥香家當(dāng)上門女婿。麥香爺爺高興極了，問建生是哪里人，家中都有什么人。建生說自己籍貫浙江，自幼父母雙亡，這幾年一直跟隨一個做家具的木匠做木工，前段時間他跟師傅在距此三十里外的縣城給人做家具，同時聽說了麥香在家招女婿這件事。便極為心動，好以此解決自己的終身大事。昨天，縣城東家的活剛做完，他便辭別師傅一路打聽找到了麥香家。爺爺連連點頭，同時征求麥香的意見，看對建生是否滿意。麥香瞥了建生一眼，雙頰紅暈頓起，嬌羞地點了點頭。七天后，建生和麥香完婚拜了天地。

婚后，小兩口感情密篤，對爺爺、奶奶也甚為孝順，再加之兩人你勤我勉，家境也漸為好轉(zhuǎn)。第二年冬天，麥香產(chǎn)下一名女嬰取名麥冬，一家人其樂融融，喜不勝收。誰料，就在麥冬過滿月不久，奶奶和爺爺相繼離開了人世。

在村里人的幫助之下，建生和麥香安葬了奶奶、爺爺。事后，建生對麥香說：“麥香，依靠咱倆勤勞的雙手務(wù)農(nóng)種地，咱家的日子肯定會過到人前，也一定會達(dá)到衣食無憂的生活，但這遠(yuǎn)遠(yuǎn)不是我的理想和心愿，更不是我所向往的那種幸福生活。我的愛好是木工，特長也是做木工、做家具，如果一輩子讓我窩在村里務(wù)農(nóng)、種地，我會感到憋悶、不自在的。”

麥香聽建生這么一說，誤以為他要拋棄她娘倆遠(yuǎn)走他鄉(xiāng)，一股悲傷、心酸之情油然涌上心頭，兩行晶瑩的淚水瞬間涌出眼眶，滾過臉頰，不覺哽咽地說：“建生，你說這話是啥意思，難道你不想要我娘倆了，要做現(xiàn)代版的陳世美不成？”

建生一把將麥香擁在懷里，深情地說：“麥香，你說哪里話呢，建生我自小父母雙亡，是爺爺好心讓我入贅咱家，和你喜結(jié)連理，使我擁有了媳婦和女兒，擁有了這個幸福、和睦的家。你說讓我拋棄你，離開你娘倆，我這可是打死也不愿做的事情呀！我的意思是由你在家?guī)Ш⒆樱以诟浇拇遄诱易瞿竟せ?，農(nóng)忙時咱倆一起播種、收割，農(nóng)閑時我就一心一意做我的木工活，這樣做工、種地兩不誤。其收入也會遠(yuǎn)遠(yuǎn)超過目前?！?/p>

麥香聽建生這么一說，一下恍然大悟，轉(zhuǎn)悲為喜，她一邊擦拭臉頰上的淚水，一邊說：“既是這樣那再好不過，我也就放心了?！?/p>

就這樣，建生農(nóng)閑時出門給人做木工，農(nóng)忙時回到家里，夫妻二人一起播種、收割，侍弄莊家，日子過得悠閑而自在。平淡的日子又如此過去了三年，也就在三年后的秋天，麥香又生下第二個女兒，取名麥秋。后面又相繼生下三女兒麥夏。三個女兒一個比一個年長三歲，個個長得膚白、水靈，漂亮。

待到麥冬九歲那年，麥香又懷孕了?？粗鹤永锘畋膩y跳一個比一個高過一截的三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建生心里不覺犯起了嘀咕：雖說自己的三個女兒一個比一個長得水色、漂亮，惹人心疼，可他們畢竟不是男娃呀！建生一心盼望麥香此次懷的是一個男娃，能給他生下一個兒子。

麥香似乎看懂了建生的心思，說：“娃她爸，你得是嫌我沒給你生下一個兒子，心里生悶氣 ？ ”

“沒有的事，我哪會有這種心思？”建生連忙說道。

“如果我這次生的還是女兒，那你會咋辦？”麥香怔怔地望著建生，希望能從建生的面部表情中讀懂他心思。其實麥香心里也盼望自己這次能爭口氣，生下一個兒子，因為她不愿看到丈夫心存失望的表情。

第二年春暖花開之季，麥香臨盆生產(chǎn)，天隨人愿果然生下了一個兒子。夫妻二人大為高興，給兒子取名麥春。

麥春的出生大大消弱了麥冬、麥秋、麥夏，姊妹仨在爸媽心目中的位置。麥春是全家的寶，是擔(dān)負(fù)麥香家傳宗接代的寶，其家庭地位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三個姐姐。雖然建生、麥香夫婦二人也是特別疼愛自己的三個女兒，可相比兒子麥春，那可就遜色多了。

三

太陽出來了，普照著大地，普照著村里村外，普照著田野地畔，普照著麥香家祥和的小院。吃過早飯后，建生出門做家具去了，麥香坐在一張小凳子做針線活，十三歲的麥冬正帶著妹妹、弟弟們在院子里玩捉迷藏的游戲。此時麥春才兩歲半，走路也不穩(wěn)，所以總追趕不上姐姐們，急得麥春哇哇大哭。麥冬見狀，索性讓麥春騎在自己的脖子上，去捉麥秋和麥夏。不一會兒，麥秋被捉住了，麥夏也被捉住了。麥冬、麥秋、麥夏齊聲歡呼：“春得第一名了，春得捉迷藏冠軍了！”三姐妹歡快的呼聲在小院上空激蕩、飄揚，樂得騎在麥冬脖子上的麥春“呵呵呵”笑彎了腰。麥春這一樂使得憋在體內(nèi)的一股熱尿噴涌而出，順著麥冬的后脖頸一直流過了脊背。麥冬一驚，只感覺一股熱流順著脖頸直往下灌，濕乎乎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但片刻間便恍然大悟，明白了過來。

麥冬急了，馱著麥春就往母親跟前跑，邊跑邊大聲呼叫：“媽，春撒尿了，一下撒了我一脖頸，連脊背都尿濕了?！丙溝阙s緊站了起來，接住了“呵呵”笑聲不止的兒子，同時要求麥冬趕緊進(jìn)屋換衣服。一場游戲就這么宣告結(jié)束。

晚上，建生做工回到了家中，帶回了東家所給的一個桃子。這個桃子紅撲撲的，水靈靈的，一看就讓人眼饞。麥冬將桃子洗干凈，來到爹娘的面前說：“爸，媽這個桃子給誰吃呀！”

麥香嘴一撇，毫不猶豫地說：“當(dāng)然是給春呀，這還用問?！?/p>

麥冬低下了頭，毫不猶豫地將桃子遞給麥春。麥春咬了一大口，流露出滿面的自豪和得意，笑嘻嘻地說：“姐，真甜呀！”麥夏望著弟弟的吃相，止不住流下了口水，眼巴巴地說：“春，能不能把桃子給三姐咬一口?！?/p>

“不行，這個桃子是我的，憑啥要給你吃。”麥春將桃子往身后一藏，生怕三個姐姐誰會搶走一樣。麥冬見狀，瞪了一眼麥夏，氣呼呼地說道：“夏，你有點骨氣吧，沒聽媽說這個桃子是春的，你還和他搶。”

這時麥秋也開了口，說：“媽，為啥家里又好吃的，你都偏向著春？”

麥香說： “為啥？因為春是弟弟，是家里年齡最小的，還有他是男娃，肩負(fù)著咱麥家傳宗接代的責(zé)任。秋，你也別怕，這個桃子有你的份，等會麥春吃不完了，剩下的全歸你仨?！?/p>

麥冬白了一眼母親說：“我才不吃呢！”麥秋也說她不吃。 麥夏則紅著臉點了點頭。果然麥春將桃子啃了個半拉子，便扔在一邊不吃了。最后麥夏將那剩下的半拉子桃子全部吃完。

日子如流水一般奔流不息，過去了一天又一天。轉(zhuǎn)眼麥冬已經(jīng)十九歲了，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麥秋也考上了師范，將來畢業(yè)就會走上講臺，成為一名光榮且令人尊敬的人民教師。一天，麥冬帶回來一個男孩。這男孩身形消瘦，皮膚稍黑，一張嘴便會露出那對尖尖的虎牙，他是這一帶的郵遞員。麥香一眼便認(rèn)出了郵遞員，令她感到吃驚的是麥冬不知何時已和他談起了對象。麥冬告訴父母，郵遞員名叫海軍，雖然目前是鎮(zhèn)郵電所的一名臨時工，父母也都是農(nóng)民，可親舅舅卻是縣郵電局的副局長，這轉(zhuǎn)正的事也是水到渠成，遲早的事。麥冬還說自己這婚事必須得速戰(zhàn)速決，抓緊訂婚，爭取年底就結(jié)婚，否則海軍一旦轉(zhuǎn)正，成為未婚姑娘心目中的香餑餑，這婚事恐怕就難說了。

麥香本來還想對自己這位準(zhǔn)姑爺挑剔一下，嫌他長相有點丑，沒想到經(jīng)麥冬這么一說，這嫌棄的話一下又咽了回去，反而覺得女兒有眼光，談下的對象是個潛力股。

麥冬的婚事進(jìn)展得很順利。不久，麥冬又跟隨海軍去了一趟他家，海軍父母一見麥冬便喜歡得要命，連夸麥冬身材高挑、漂亮，是個十足的好媳婦。當(dāng)年冬天，兩人便舉行了婚禮。和麥冬當(dāng)初的預(yù)言一樣，婚后不久，海軍便正式招進(jìn)了縣郵電局，進(jìn)縣城工作，麥冬也在海軍舅舅的幫助下進(jìn)郵電局下屬的勞動服務(wù)公司上班。小兩口的生活恩愛和睦，著實讓人艷羨。

麥秋畢業(yè)之后，分配進(jìn)鎮(zhèn)中心小學(xué)任教。半年后的一天，縣文教局局長帶領(lǐng)一干人來到了學(xué)校。局長進(jìn)校辦公室后，直接讓校長叫麥秋前來談話。麥秋一走進(jìn)校辦公室大門，局長便開宗明義，直奔主題， 指著身旁一位皮膚白凈的小伙說，這是他的侄子，名叫張昊，去年從市財經(jīng)學(xué)校畢業(yè)后分配進(jìn)縣人行工作。半年前，張昊去文教局找叔父，在下樓時和正在上樓前來文教局報到的麥秋發(fā)生了偶遇，且一見鐘情，患上了相思病。后來張昊通過多方打聽，才知道令他患上相思病的姑娘名叫麥秋，是應(yīng)屆的師范畢業(yè)生，現(xiàn)在在鎮(zhèn)中心小學(xué)任教。張昊把自己的心事告訴給了叔父，并央求叔父帶著他前去鎮(zhèn)中心小學(xué)提親。

局長拗不過侄子的死纏爛打，便坐著局里的小車以出差下鄉(xiāng)的名義來到了鎮(zhèn)中心小學(xué)。 局長說，自己年幼父母雙亡，是哥嫂將自己撫養(yǎng)長大成人，且供讀完了大學(xué)。如果沒有哥嫂當(dāng)年的養(yǎng)育之恩，也就沒有自己現(xiàn)在文教局長的官位和聲望，所以他對侄兒的婚事非常上心，待侄兒和親生兒子基本沒什么區(qū)別。只要麥秋和侄兒的這樁婚事成了，他立馬動用自己的社會關(guān)系將麥秋調(diào)進(jìn)城，各個行政事業(yè)單位由麥秋選。

麥秋聽完局長的敘說，微微一笑說：“張局長，這么說你今天找我是為了提親？”

“對，是為了提親?！?/p>

“既然是為了提親，你就應(yīng)該去我家。雖然現(xiàn)在是新社會，講究個婚姻自主，可祖輩流傳下來的許多禮節(jié)卻依舊在沿用。你說對嗎？”

“對，你說得很對。看來我今天此舉確實有些欠妥，在禮節(jié)這個問題上輸在一個小姑娘手里?！?/p>

局長話一說完，趕緊起身和校長握手告別，說他還要去其他學(xué)校考察考察。時隔一年之后的五一節(jié)，麥秋和張昊在縣城舉行了婚禮，同時她也由鎮(zhèn)中心小學(xué)調(diào)到了縣民政局，成為一名國家行政干部。

麥夏初中畢業(yè)之后，沒考上高中，跟著村里的一幫小姐妹進(jìn)城里面打工。她先到一家建材商店里做營業(yè)員，后來又跳槽到一家火鍋城做服務(wù)員，一年后又當(dāng)上了領(lǐng)班。恰巧這一年，老板的兒子高中畢業(yè)進(jìn)火鍋城跟隨父母學(xué)做生意，一來二去和麥夏頻繁接觸，兩人竟談起了戀愛。

時間一久，麥夏和老板兒子談戀愛的事情一下傳到了兩個姐姐的耳里。對此，麥冬和麥秋全不同意，認(rèn)為老板是有錢人，其兒子肯定是紈绔子弟，他對麥夏付出的未必是真感情，讓麥夏迷途知返，早日和老板兒子一刀兩斷，免得將來吃虧上檔。一天，麥冬和麥秋相約來到火鍋城，勸麥夏和老板兒子分手。麥夏不以為然，完全把兩個姐姐的話當(dāng)成了耳旁風(fēng)，且嘴一撇說：“你倆當(dāng)初也是私定終身，自由戀愛，到如今竟然管起了我，請問這是什么道理？”

麥冬急了，說：“夏，我和你二姐雖然是自由戀愛，可我們找的是實實在在，有穩(wěn)定工作的正經(jīng)人家，而你卻找的是什么人嗎？”

“我找的是什么人？說來說去你們就是嫌棄我找的對象沒有穩(wěn)定工作，那你們給我介紹呀，只要你們能給我介紹一個國家干部，我馬上和老板兒子分手?！?/p>

麥夏的一句話，嗆得兩個姐姐無言以對，只得無功而返。

一個月后，麥冬和麥秋再次來到了火鍋城。這次，她們沒有去找麥夏，而是直接找到了老板。麥冬說：“唐老板，我們是麥夏的兩個姐姐，我妹妹和你家唐宇談戀愛這件事你可知曉？”

“當(dāng)然知曉呀，這在我們火鍋城已經(jīng)是人盡皆知的事了。”

“作為男方家長，你們是怎樣看待這件事的？”

“當(dāng)然是支持呀，百分之百的支持。說句心里話，麥夏這孩子打從一進(jìn)我們火鍋城，我打心眼里就賞識。她待人誠懇，工作積極，責(zé)任心強，我們家唐宇能和她走在一起，那是我們老唐家的福分呀！”

麥秋說：“作為家長，既然你們這么支持兩個孩子的事，那為何不上我們家去提親，而讓我妹妹和唐宇不明不白在一起，長此下去也不是個事情呀！”

“麥夏的兩個姐姐你們說的太對了。這件事說來也是我們的錯，原因是我們這些做生意的，每天都忙的焦頭爛額的，很少有屬于自己的空閑時間。不過請你們相信，三天之內(nèi)我們一定去你家提親，把婚事定下來?！?/p>

聽唐老板這么一說，麥冬和麥秋快樂而滿意地離開了火鍋城。

四

麥夏的婚事定了下來，一年后也畫上了一個完美的句號，和唐宇喜結(jié)連理，坐上了火鍋城小老板娘的位置。

說完麥香家三個女兒的婚事，這下當(dāng)然要說她的寶貝兒子麥春。麥香對兒子那是百般疼愛，萬般呵護(hù)，真像似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麥春初中畢業(yè)后也沒能考上高中，但麥香望子成龍不愿讓兒子在家閑晃悠，而是讓他上了職業(yè)中學(xué)的林果班。上職中基本不需要什么分?jǐn)?shù)線，只要參加過中考，在志愿表上簽上自己的姓名即可被學(xué)校錄取。

待麥春上職中時，三個姐姐全都已經(jīng)出嫁，多多少少都收回來一定數(shù)目的彩禮錢，再加之建生和麥香兩口勤勞持家，做家具本身本身就收入不菲，再加上秋夏兩季的農(nóng)業(yè)收入，此時此刻，麥春家已經(jīng)成了遠(yuǎn)近聞名的富裕戶。

常言說：富必驕，驕必奢。麥香家富裕了，給兒子平時所給的零花錢也就逐漸多了起來。麥春自然養(yǎng)成了花錢大手大腳的習(xí)慣。進(jìn)職中后，開學(xué)沒幾天，麥春便結(jié)識了一伙不思進(jìn)取，視讀書如兒戲的同學(xué)。他們一起逃學(xué)、曠課，看電影、打游戲、打臺球、逛舞廳，整個一副有錢公子哥的樣子。職中管理松懈，像麥春這種不好好上學(xué)的學(xué)生不在少數(shù)，老師對此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學(xué)生不做出違法犯罪的事情便不做過多追究。

一天，麥冬正在上班，同事進(jìn)來告訴她，說你弟弟在外面找你呢！麥冬放下手中的工作趕緊來到了大門口，見麥春低頭耷拉倚在圍墻邊不說話。

“春，你咋不上學(xué)呢？”

“這節(jié)是自習(xí)課，我請假出來的。大姐，你能借我五十元錢嗎？學(xué)校要交資料費。”

麥冬心生納悶，暗自思量：母親平時給麥春給的零花錢夠多的了，他怎么會沒錢呢？就想問個清楚，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因為她反想：自己結(jié)婚都這么多年了，平時給家里接濟(jì)的并不多，也很少給弟弟錢，今天弟弟第一次問上門要錢，自己便問這問那，這樣會傷弟弟自尊心的，這事再傳到母親耳里，她又不知會咋想。想到這里，麥冬迅速掏出錢包，取出一張百元大鈔遞到麥春手里，說：“一百元夠嗎？”

“夠了，大姐，謝謝你！”麥春拿著錢高興地轉(zhuǎn)身離去。

一周后，麥冬又來借錢，而且直接來到了麥冬的辦公室，張口就要一百。麥冬問：“借錢干什么？”

麥春說：“昨天和同學(xué)聚餐，欠同學(xué)一百?！?/p>

麥冬生氣了，眼淚同時奪眶而出，她感覺弟弟學(xué)壞了，花錢太手大了，長此下去，又該如何是好，于是將錢遞到弟弟手里說道：“春，以后千萬不能這么亂花錢了，要知道咱爸給人家做一天家具，也只掙四五十元，我上三天班還掙不到一百元?！沟魏滔峦?，粒粒皆辛苦?！瘨陚€錢不容易呀！”

面對大姐絮絮叨叨地敘說，麥春一句也聽不進(jìn)去，而且一臉的不高興，臉色陰沉，說道：“大姐，你這錢到底是借還是不借？如果不愿借，那就算了，我不要了?！?/p>

“誰說我給你不借，我是你姐，你的親姐姐，你問我要錢我能不給嗎？”麥冬滿含委屈，哽咽地說道，待她回過神來，麥春早已經(jīng)離開，不見了蹤影。

在事后的一周內(nèi)，麥冬每想到弟弟向自己借錢時所說的話，心里便痛楚難忍，她感覺弟弟變了，隨著年齡的漸長，弟弟變得冷漠，變得無情，身上也增加了許多不良的習(xí)氣。這一切都是麥冬最為擔(dān)憂的，也是她最為懼怕的。她想抽空找個時間和弟弟好好談?wù)?。誰料到，一波未平，一波又生，時隔一周之后，弟弟又上門要錢了。

那天，麥冬下班剛走出郵電局大門，迎面走上一個十六七歲的男孩。

“請問你是麥春的姐姐麥冬吧？”

“是呀，請問你是——”

“我是麥春的同學(xué)，你弟弟借了我二百元錢，這是借條?！蹦泻⒁粡埣垪l遞給了麥冬。麥冬打開紙條，上面寫著：今欠張旭同學(xué)二百元，到期如不歸還，自愿剁掉一根手指。下面署名麥春。

麥冬心里一驚，只感毛骨悚然，同時想：現(xiàn)在這學(xué)校怎么回事，血腥味十足，不就借人二百元嘛，竟然就要剁人手指。正在這時，忽然傳來麥春的哭喊聲：“姐姐，救我！”麥冬循聲望去，只見兩個男孩反扭著弟弟的胳膊正向自己走來。麥冬驚訝極了，大聲喊道：“快放開我弟弟，有事沖我來！”兩個男孩放開了麥春，來到麥冬面前，和剛才拿借條的男孩站成一排，虎視眈眈地望著麥冬。

“春，告訴姐姐，這到底是怎么回時？”麥冬急切地問道。

“我借同學(xué)錢了，他們問我要賬。”麥春低著頭，怯懦地說道。

“又是錢，難倒爸媽給你的錢不夠花嗎？還要問同學(xué)借錢，而且借這么多?！?/p>

“明對你說吧！你弟弟在宿舍和我們打紅桃四，輸了二百元，愿賭服輸，快拿錢！”三個男孩當(dāng)中，為首的一個流里流氣地說道。

麥冬生氣極了，腦袋只感“嗡”的一下，她萬萬沒有想到弟弟在學(xué)校竟然染上賭博的惡習(xí)。這錢是萬萬不能給的，否則以后咋教管下他，于是改作一種緩和的口氣說道：“這三位同學(xué)，賭博是違法，這錢我也不會給你們的。”

“不給，不給就讓你弟弟剁他的手指吧！”為首的男孩冷冷一笑說道。

麥春見姐姐不愿掏錢，臉色一下大變，雙膝一曲往地下一跪哭著哀求道：“大姐，你難倒見死不救嗎？要知道他們都是黑社會，我不給錢，他們確實會剁掉我的一根手指的?！?/p>

麥冬無語了，眼淚不由噴涌而出，面對此情此景她能說什么呢，又能做什么呢，她不能圖一時之快，為讓弟弟長個記性而斷送掉他的一根手指呀！麥冬咬了咬嘴唇，掏出了錢包。

麥春走了，拿著麥冬所給的二百元走了，消失在郵電局大門口，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麥冬握著那張借條精神恍惚，一時不知所措。忽然，她像記起了什么，趕緊返回了郵電局。在門衛(wèi)值班室，麥冬撥通了麥秋單位民政局的電話，以及麥夏火鍋城的電話。她在電話中告訴兩個妹妹，讓她倆趕緊來郵電局一趟，有要事相商。半個小時之后，麥秋和麥夏一人騎著一輛自行車風(fēng)馳電摯般沖進(jìn)了郵電局大門。麥冬從麥秋和麥夏口中得知在此之前，麥春已從二姐麥秋、三姐麥夏那里各拿走了六百元和八百元，再加上自己的那四百元，總共是一千八百元。一千八百元那可是普通家庭一年的總收入呀！短短的半學(xué)期內(nèi)，麥春就花掉了這么多錢，他到底把錢都花在什么地方？姐妹仨通過商量之后，一致決定回家一趟，把弟弟的事情告訴爸媽，想辦法讓他吸取教訓(xùn)，痛改身上所沾染的不良習(xí)氣。

當(dāng)天下午，麥冬買了些糕點，麥秋買了些菜，麥夏買了些肉，姐妹三人一人騎了輛自行車向家里趕去。三人到家之后，恰巧爸媽都在家。老兩口看見如花似玉的三個姑娘一起趕回了家，別提心里多高興了，張羅著趕緊做飯。麥冬說：“爸，媽，我們姐妹仨這么著急地趕回家，不是為了吃飯，而是有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必須馬上解決。”于是，麥冬便把麥春在她姊妹三人跟前借錢的事說了一遍，最后說，這花錢都是小事，關(guān)鍵是麥冬現(xiàn)在參與了賭博，如果賭博成性，將來可就把他一生的前程給毀了。

麥香聽完大驚，她無論如何也不信心自己的兒子會干出這么荒唐的事情，甚至對大女兒的話產(chǎn)生了質(zhì)疑。建生的態(tài)度是趕緊去學(xué)校一趟，了解清麥冬在學(xué)校的真實情況，最好在老師的配合下制定出一套挽救麥春的措施。麥香卻不這么認(rèn)為，認(rèn)為三個女兒是上門討債的，而且口口聲稱一千八百元她還得起，讓三個女兒趕緊拿錢走人，待周末兒子回家后自己親自過問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麥秋見母親如此不講理，哭著說道：“媽，你說我們姐妹仨是回來問你討賬的嗎？小時候，你一直偏愛弟弟，有啥好吃的，好玩的，一個勁全讓著他，我們不在乎，可是弟弟他現(xiàn)在賭博了，而且可能還和壞人混在了一起，如果弟弟確實干出了什么違法的事，或者有個三長兩短，那我們后悔都來不及了?！?/p>

麥夏也一個勁勸母親，認(rèn)為兩個姐姐和父親所說的話都在理。一家人通過一番商量，決定第二天上午九點在職中大門口見面。麥冬、麥秋、麥夏，三人顧不上吃飯，又騎著車趕回了縣城。

第二天一大早，建生和麥香搭乘第一趟發(fā)往縣城的班車于九點準(zhǔn)時趕到了職中大門口，在那里見上了等候多時的三個女兒。五人一起走進(jìn)了學(xué)校，說明了來意。接見他們的是政教處一位姓馬的主任。馬主任聽完他們的敘說，態(tài)度生硬地說：“這么說來，你們都是林果班麥春同學(xué)的家屬。”

“對，我們都是。我是他大姐，這兩位是我的父母，那兩位是他的二姐和三姐。”麥冬陪著笑臉說道。

“既然是這樣，那我就明說吧！麥春同學(xué)違反校級，逃學(xué)、曠課、打架、斗毆、賭博，情節(jié)惡略，學(xué)校早想嚴(yán)肅處理，給予開除處分。今天你們家長既然來了，我勸你們還是將他帶回家自行管理，學(xué)校就以自動退學(xué)論處，這樣對麥春同學(xué)以后的檔案歷史也不會留下污點?！瘪R主任說。

麥香聽說學(xué)校要勸兒子自動退學(xué)，一下急了，哭著哀求道：“馬主任，求求你，你就留下我麥春吧！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jī)會，他只有十六歲，不懂事。只要你讓他繼續(xù)留在學(xué)校，我保證他不再違反校級，行嗎？”

馬主任站了起來說：“留下也可以，那就是學(xué)校開大會，公開開除。”他話一說完揚長而去。

十分鐘后，背著書包的麥春在馬主任的帶領(lǐng)下低頭耷拉來到了一家人的面前。麥春一見麥香一下?lián)湓谒膽牙锟蘖耍骸皨?，我不想退學(xué)，求求你給老師說說好話，我不想退學(xué)?！?/p>

麥香撫摸著麥春的腦袋說 “兒呀，你是媽的心頭肉，你這一哭，媽的心里就像針剜刀割一般，又像似一點一點的在滴血。媽也不想讓你退學(xué)呀，也求過你老師了，不起作用呀！”

麥秋和麥夏去麥春宿舍取回了他的鋪蓋。一家人在街上吃了頓飯，姐妹三人將父母和弟弟送上了回家的班車，然后返回各自的工作崗位。

麥春到回家后，每天都是晚上十一二點才睡覺，第二天九十點才起床，有時起來連自己的被子都不愿疊，家務(wù)活更是一件也不愿干，每天東家進(jìn)，西家出，閑轉(zhuǎn)悠，到吃飯時節(jié)，還要麥香四處尋找，往回叫。對此，建生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于是有了給兒子尋找工作的想法。

一天周末，麥秋買了些菜和水果回家看父母，建生說：“麥秋，你看你弟弟現(xiàn)在退學(xué)在家，一點活也不干，整天吃了睡，睡了玩，長此下去還不把他變成一個廢人。你是你姐妹三人中最有學(xué)問的，也是正兒八經(jīng)端國家碗，吃國家飯的人，你可否給你弟弟在縣城找一份工作，咱不求他掙多少錢，只要不閑在家就行?！?/p>

麥秋說：“你說的這些話都在理，我雖然在民政局上班，可就是一個小小的干事，和各部門的領(lǐng)導(dǎo)從沒什么交情。安排工作那需要縣長、縣委書記那樣大的官說話才能算數(shù)，我確實是無能為力呀！倒是我妹麥夏家開了那么大的一個火鍋城，所雇的工人都要二三十，只要麥春愿去那里，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p>

建生聽二女兒這么一說，自感有幾分道理，忙叫來麥春問他是否愿去他三姐火鍋城上班。麥春一聽高興地連連拍手說愿意去，恨不得馬上就動身，但是麥香有幾分憐惜，害怕火鍋城辛苦，累壞了兒子。麥秋說：“媽，你就這么嬌慣著你兒吧！要知道火鍋城那是麥夏家開的店，麥夏可是店里正兒八經(jīng)的老板娘，你說她能讓自己的親弟弟干苦活，累活？”

麥香聽二女兒這么一說，心里一下踏實了許多。第二天，麥春跟隨麥秋搭上班車向縣城趕去。

五

姐弟倆來到火鍋城，在一位服務(wù)員的帶領(lǐng)下來到一間裝修豪華的辦公室。辦公室掛著一個牌子，上面寫著經(jīng)理室。服務(wù)員輕輕敲了敲門，迎面開門的不是別人正是麥夏。麥秋高興極了，說：“夏，幾天沒見面，沒想到你都成經(jīng)理了?！丙溝倪B忙給二姐和弟弟讓座、倒水，并說，火鍋城剛注冊成餐飲公司，家里人一致推選她當(dāng)經(jīng)理，她推脫不掉，就上任了。麥秋便向妹妹講述了讓麥春進(jìn)火鍋城打工一事。麥夏說：“二姐，這事沒問題，好賴我還是公司的經(jīng)理嘛！”

麥秋見妹妹嫁到唐家后過得這么好，心中感到說不出的甜蜜和幸福，同時想起當(dāng)初大姐對這樁婚事還有些遲疑，不覺搖了搖頭說：“看來我和大姐的思想還是太保守了，趕不上我家夏呀！”她話一說完，便起身向麥夏道別。麥夏和麥春將二姐送到了大門外。

麥夏先安排弟弟在前廳當(dāng)服務(wù)員。雖說是當(dāng)服務(wù)員，可多半干的都是些跑跑腿，打打雜的輕松活，因為大家都知道麥春是經(jīng)理的親弟弟，誰也不愿意指撥他，使得經(jīng)理不高興。他在這里倒也感到悠閑自在。

原先的服務(wù)員隊伍都是清一色的女孩子，小的十六七，大的二十一二，最大的也超不過二十四五。這伙女孩子整天嘰嘰喳喳，嬉鬧不止，說笑個沒完?，F(xiàn)在隊伍當(dāng)中突然來了個白白凈凈、濃眉大眼的漂亮大男孩，那熱鬧勁相比過去更是增加了許多。大家紛紛拿麥春說笑、逗樂子，說麥春是誰的心上人，是某某的白馬王子，惹得眾人哈哈大笑。期初，麥春還有點不適應(yīng)，覺得這伙大姑娘仗著人多勢眾取笑他，欺侮他，然而時間一久，反而感覺說不出的愉悅和幸福。

麥春和一伙大姑娘整天打打鬧鬧，經(jīng)常一塊兒逛街、唱歌、跳舞，顯然成了眾服務(wù)員當(dāng)中的香餑餑。對此，麥夏看在眼里，嘴上不說，心里卻有了自己的打算。

一天，麥春前來上班，前廳服務(wù)員領(lǐng)班表情嚴(yán)肅地說：“麥春，從今天起，你不用在前廳上班了。”

“那我去哪里上班呀？”麥春莫可名狀，一頭霧水。

“去操作間，學(xué)配菜?！鳖I(lǐng)班說。

“我不去操作間，就要在前廳當(dāng)服務(wù)員，和你們在一起，哪怕一分錢工資都不領(lǐng)?！?/p>

領(lǐng)班名叫秋風(fēng)，年齡比麥春長三歲，平時兩人關(guān)系就相處得特別要好。秋風(fēng)聽麥春這么一說，眼眶不覺濕潤了，哽咽著說：“麥春，你別這么說了，一說我心里就更難過了，其實我也不想讓你離開前廳?！?/p>

眾服務(wù)員聽說麥春要離開前廳去操作間上班，紛紛表示出一副依依惜別之情，同時有人攛掇著麥春去向她三姐求情，不離開前廳。因為火鍋城的人員調(diào)配全由麥夏一人說了算。

麥春聽眾人這么一說，眉毛一擰，嘴一撅來到了經(jīng)理辦公室。此時麥夏正和火鍋城的會計、出納在對賬。麥夏見弟弟如此表情，心里已猜出了事情原委，微笑著說：“春，有事嗎？”

“三姐，我不想去操作間工作，就想留在前臺?！丙湸哼呎f著，眼角已滾下兩股眼淚。

“那好吧，你今天先在前廳上，等今天下午來找三姐，你看我這里還有事?！丙溝碾p手一攤，表現(xiàn)出一副難為情的樣子。

“好呀！”麥春聽麥夏這么一說，感覺自己還有希望留前廳，便滿心歡喜出去了。

下午，麥春再次來到經(jīng)理辦公室。這次，麥春極為熱情地為弟弟讓座、倒水，然后語重心長地說：“春，調(diào)你去操作間工作，那是三姐的注意，可是你要理解三姐的良苦用心呀！因為你是男人，是將來要給咱家干撐門面的大事，而不能老干一輩子服務(wù)員呀！你望社會上看，有哪個男人會干一輩子服務(wù)員的。三姐調(diào)你進(jìn)操作間，先讓你學(xué)配菜，然后再學(xué)廚師，最后等你能獨當(dāng)一面了，再自己開餐廳，當(dāng)老板。你看咋樣？”

麥春聽麥夏這么一說，腦子頓時轉(zhuǎn)過了彎，覺得三姐說得有道理，高興的答應(yīng)去操作間學(xué)配菜。麥春進(jìn)操作間上班之后，和眾服務(wù)員拉開了距離，見面的次數(shù)少了，也不再打打鬧鬧，但卻和一人的距離明顯地拉近，這人便是前廳領(lǐng)班秋風(fēng)。

麥春進(jìn)操作間后，便開始和秋風(fēng)成雙成對地出入火鍋城，逛街、吃飯、購物、跳舞、唱歌。時間一久，有人便在背后悄悄議論麥春和秋風(fēng)在談戀愛，還有人說他倆徹夜不歸，泡在了一起，甚至說出更難聽的話。這話傳到麥夏的耳朵里，麥夏嗤之以鼻，她壓根也不相信弟弟會干出這么荒唐的事情，但作為姐姐，她又不得不為弟弟所操心和焦急。最終，她做出了一個決定。

第二天上班之后，秋風(fēng)被叫到了經(jīng)理辦公室。麥夏告訴秋風(fēng)，她想讓秋風(fēng)離開火鍋城，離開麥春，兩人終止交往，同時她愿以一年的工資作為補償。秋風(fēng)哭了，淚水漣漣，哭得很傷心。秋風(fēng)說，她不明白她錯在那里，而麥夏卻容不下她。麥夏說，不是你的錯，而是你所交往的麥春身處在一個傳統(tǒng)、守舊的大家庭中。在這個大家庭中，麥春有個一家之主的母親，還有三個非常強勢的姐姐。這四個人是無論如何也不容許麥春交往一個年長自己三歲的女孩做女朋友的。秋風(fēng)說，我和麥春只是普通朋友，只有姐弟之情，絕沒有男女戀情。麥夏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你的眼睛告訴我你在說謊，這件事歸根結(jié)蒂我是為你好，感情這游戲拖不起，也玩不起，你自己掂量吧！秋風(fēng)見麥夏把話已說到這種地步，拿起桌上的一沓鈔票，毫不猶豫走出了火鍋城，從此再也沒有回來。

秋風(fēng)走了，像一陣風(fēng)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麥春四處打聽秋風(fēng)的下落，可是始終沒有打聽到，只聽說去了遠(yuǎn)方一個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城市又在哪里，人海茫茫，秋風(fēng)又不知身居何處。在此后的一段日子里，麥春的情緒一度陷入了低落。他懷疑秋風(fēng)的離開肯定與三姐有關(guān)，可是苦于沒有證據(jù)，也不好再說什么。從此，火鍋城的服務(wù)員再也沒有人敢和麥春走得那么近乎了，因為秋風(fēng)付出的代價太慘重了。

兩年后，麥春報名參軍去了新疆，在新疆服兵役三年，退役后在三個姐姐的幫助下在縣城農(nóng)貿(mào)市場開了一家水產(chǎn)店。這時麥春的三個姐姐都已有了自己的孩子。麥冬家是個男孩，現(xiàn)在已經(jīng)十歲，麥秋和麥夏各是一個女孩，分別已經(jīng)六歲和四歲。麥香見自己和建生的年齡日漸歲老，三個外孫身高“蹭蹭蹭”直往上串，不免著急起兒子麥春的婚事了。麥香四處托人打聽給兒子說媳婦，可是說了幾年還是沒有說成功一個，不是這個姑娘嫌棄麥春，就是麥春看不上那個姑娘，典型的高不就，低不成。眼看麥春已經(jīng)二十八歲了，步入到典型的剩男青年行列了，可是他的婚事還是沒有著落。一天，麥夏問弟弟：“春，我問你，把你當(dāng)年在我公司上班時談戀愛的那股狠勁都丟哪里去了？”

麥春說：“三姐，這話你還好意思說，要不是當(dāng)年你從中攪和，恐怕我的孩子此時早都開始上學(xué)了?！?/p>

一句話嗆得麥夏啞口無言，說不出話來。此時此刻，麥夏確實有些后悔了，后悔當(dāng)初不該從中拆散秋風(fēng)和麥春了，同時回想起秋風(fēng)的許多優(yōu)點和好處，可是這個世上什么藥都有賣的，就是沒有賣后悔藥的。

一天，麥春在店里賣貨，突然走進(jìn)一位二十來歲模樣俊俏的女孩，女孩在店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既不愿買東西又磨磨蹭蹭不愿離去，好似有什么難言之隱。麥春見狀問道：“妹子，你有事嗎？”

姑娘連忙答道：“大哥，你們這里招店員嗎？”

麥春開的是個小店，平時閑了由他一人搭理，忙了再叫來父母幫忙，從沒有招聘店員的想法，可是今天一見這姑娘的長相，不由產(chǎn)生起一種讓她留下的沖動和想法，于是連忙改口說道：“可以呀，只要妹子不嫌棄我這店小工資低，就留下來給我當(dāng)個住手吧！”

姑娘微微一笑說：“大哥說的啥話嘛，只要大哥能收留下我，讓我有個立足之地，我就感激不盡了，至于工資嘛，那就看大哥的心意了，給多了我喜歡，給少了我不嫌?！?/p>

這一席話說得麥春心花怒放，樂開了懷，他仿佛感覺面前這位姑娘就是天底下掉下來的林妹妹，注定給他來做老婆的。同時一個大膽的想法在心里萌生：只要姑娘未婚，自己一定要將她追到手做老婆。麥春于是問道：“妹子，你是哪里人？”

姑娘聽麥春這么一問，一下流下了眼淚，同時掏出身份證往桌子上一放，哽咽地說道： “我名叫桃子，甘肅天水人，是逃婚來這里來的。我媽得了大病，我爸為給我媽看病把我許給了村支書的兒子獨眼龍，且收了他家的彩禮錢。后來我媽的病也沒看好，去世了，我便想悔婚，可是村支書不同意，跑到我家強行拉住我讓我和獨眼龍成親。在成親的當(dāng)天我偷著跑了出來，一路坐汽車、坐火車，現(xiàn)在來到了貴地，見大哥模樣端正、為人誠實，便產(chǎn)生起進(jìn)店打工的想法。”

麥春聽姑娘這么一說，心頭不由一熱，一股英雄救美的沖動油然涌上心頭。他要拯救姑娘于水火，同時照顧她一生一世，好讓她幸福。

就這樣，桃子在麥春的水產(chǎn)店留了下來，她白天幫麥春賣貨，做飯，搭理水產(chǎn)店里的生意，晚上就住在水產(chǎn)店。麥春則住在自己在城郊所租的出租屋里。麥香和建生原先隔三差五都會被兒子叫去到水產(chǎn)店幫忙，這幾天總不見兒子啃聲，不免感到納悶。一天，早飯過后，麥香和建生急匆匆趕到水產(chǎn)店，見一個水靈靈的大姑娘正在店里低頭干活。麥香忙問兒子究竟，麥春如實回答。麥香甭提多高興了，真是踏破鐵蹄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麥春的婚事總算有著落了。伴隨著快樂和高興的同時，一絲不安和擔(dān)憂同時在麥香的心頭縈繞。桃子雖然身帶身份證，可沒有戶口簿呀，將來這結(jié)婚證咋辦呀！于是麥香問桃子：“你喜歡我家麥春嗎？”

“喜歡?！碧易狱c了點頭。

“那你愿意嫁給他嗎？”

“愿意?！碧易臃郯椎碾p頰上蕩起兩朵紅暈。

“那你就回你老家將你的戶口簿取來，然后你和麥春登記結(jié)婚?！?/p>

桃子雙膝一曲，一下跪在了麥香的面前。含著眼淚說道：“阿姨，如果你不愿收留我，我可以走，但是你千萬不能讓我回老家，否則我會沒命的。”

麥香趕緊扶起跪在地上的桃子說：“苦命的孩呀，你快起來吧！阿姨不讓你走，說啥也不會讓你走，你就安心在這里住下吧！以后這里就是你的家。”

桃子感激地點了點頭。

六

半年后，麥春和桃子舉行了婚禮儀式。第二年，桃子生下一名男嬰，麥香給孩子取名麥望。時間如流水，轉(zhuǎn)眼麥望已經(jīng)五歲了，已經(jīng)上幼兒園了。一天，麥春出門訂貨，剛回到水產(chǎn)店，見三個陌生男人正把桃子往一輛面包承上拽。其中一人面目猥瑣，一只眼睛特大，另一只眼瞇成一條縫，周圍肌肉萎縮成一塊，甚是丑陋。麥春突然想起桃子所說的那名強行要與自己成婚的獨眼龍。

桃子見麥春回來，急忙連喊救命。麥春趕緊上前解救桃子，可是被另外兩名男人擋住了去路。眼看桃子已被獨眼龍拽上了面包車。麥春氣得渾身打顫，牙齒咬得“咯咯”直響，于是沖進(jìn)水產(chǎn)店，拿起那把刮魚鱗的肉刀沖上面包車，大喊一聲：“快點還我桃子，否則我便和你們拼命！”那兩個阻擋麥春路的男人見麥春揮起了刀，不由一驚，連忙后退幾步，躲在了一邊。

麥春沖到面包車前，拉開車門把桃子往車下拽，可是被獨眼龍擋住了去路。躲在獨眼龍身后的桃子使勁推了一把獨眼龍，本希望推開獨眼龍自己好跳下車逃跑。誰料，獨眼龍被桃子一推，腳下一時失控，胸口不偏不斜對住麥春手中的刀尖從車上跌了下來。與此同時，肉刀深深地刺進(jìn)了獨眼龍的心窩?！鞍ミ?！”只聽獨眼龍慘叫一聲倒在車旁的血泊之中。

所有在場的人全部驚呆了。獨眼龍渾身抽搐，面目猙獰地蹬著麥春。麥春一下嚇得臉色蒼白，不知如何是好。桃子趁機(jī)跳下了車，轉(zhuǎn)瞬間跑得無影無蹤。和獨眼龍同行的那兩人一看出了人命，開上面包車也跑了。

有過往的路人見狀，立刻報了警。警車來了，救護(hù)車也來了。警察在周圍拿起了警戒線，當(dāng)場控制了麥春并將他帶上了警車。救護(hù)車上的醫(yī)生通過現(xiàn)場施救，最后向圍觀的人擺了擺手，搖了搖頭，然后用一張白布將污血滿身的獨眼龍掩蓋住，抬上救護(hù)車?yán)吡恕，F(xiàn)場只留下污濁的血跡、凌亂的腳印，以及大門虛掩，卻無人愿靠近的水產(chǎn)店。

麥香趕來了，建生帶著麥望趕來了，麥冬、麥秋、麥夏、海軍、張昊、唐宇全趕來了。他們面對著大門虛掩的水產(chǎn)店，嚶嚶啼哭，落下無助的淚水。

一月之后，麥春以過失殺人罪獲刑二十年發(fā)配到鄰省的一個監(jiān)獄執(zhí)刑。當(dāng)晚天建生因腦溢血突發(fā)離開了人世。

一夜之間，麥香的頭發(fā)一下花白了許多，深壑的皺紋布滿了她黃褐色的雙頰。她關(guān)閉了水產(chǎn)店，單獨租了間民房，過起了專門照管麥望上學(xué)的生活。

天晴了，太陽出來了。大街上，行人如織，麥望在如織的行人當(dāng)中行進(jìn)著，她要趕到學(xué)校去接麥望。她走著走著，猛然一抬頭，看見眼前一朵祥云，祥云上正坐著可親可愛的爺爺。爺爺說：麥香，不要傷心，不要難過，終有一天，麥春會回來的，桃子也會回來的，他們會和你、麥望一起團(tuán)聚的。

一八年三月八日寫于麟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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