驢背上的詩人與詩

勞燕

古代的詩人，按其身份，有的是“士人”，有的當(dāng)官，比較富有，但多數(shù)是獨來獨往的在野文人，從社會地位而言，多數(shù)屬于平頭百姓。

眾所周知，古代的陸路交通工具，一般只有畜力或人力車。

不知是條件所限還是嗜好，古代的詩人喜歡騎驢，騎驢幾乎成了詩人的標(biāo)志。古代詩人大多有騎毛驢出行、旅行的經(jīng)歷，許多詩似乎都是驢背上寫成的，詩人及其詩似乎與毛驢有著不解之緣。詩人騎驢，騎驢作詩，沒有驢，詩人不出行，不騎驢，作不成詩，詩是驢背上寫成的，你說這怪也不怪？

《唐詩紀(jì)事》中引錄《古今詩話》中的一個記載：有人問詩人鄭綮新，近來有無詩作？鄭綮回答說：“詩思在灞橋風(fēng)雪中驢子上，此處何以得之？”詩人鄭綮新回答得很清楚——詩思（靈感）和詩作只有在驢背上才能產(chǎn)生，離開了驢背，哪還會有詩情？鄭綮新說的，就是詩人與驢的“不解之緣”。詩人出行騎驢，詩人騎驢作詩，沒有驢，詩人不出行，不騎驢，詩人作不成詩，鄭綮新說得很明白：詩人似乎總在驢背上，詩是驢背上寫成，沒有什么好奇怪的。(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唐代大詩人李白就有個騎驢故事?！短撇抛觽鳌酚涊d：李白云游四方，某日，他想去登臨華山，便醉醺醺地騎著毛驢向華山趕去，經(jīng)過華陰縣的衙門口，他沒有從驢背上下來，顯然是不恭。縣令大怒，派衙役把李白從毛驢上揪下來，帶來堂上，縣令怒問：“你是什么人？竟敢這般無禮?。▊髁睿┠眉埞P（供狀）來！”讓李白寫供詞。李白在“供狀”上不寫自己的姓名，只寫道：“曾令龍巾拭吐，御手調(diào)羹，貴妃捧硯，力士脫靴。天子門前，尚容走馬，華陰縣里，不得騎驢？”意思是說，你問我是誰，請看我的經(jīng)歷：我曾酒后吐，皇上用他的手絹給我擦嘴，皇上還親手給我調(diào)制醒酒的湯。我寫文章的時候，楊貴妃給我捧硯臺，高力士給我脫靴子。天子門前，尚且允許我騎馬奔跑，你華陰縣，竟然不允許我騎驢嗎？這位縣令雖不認(rèn)識李白，但是對這段佳話早已聽聞。于是慌忙下座，向李白道歉說：“不知李翰林到此，得罪，得罪?！崩畎状笮?，騎上驢背，揚長而去。

詩圣杜甫，在《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詩中自稱：“騎驢十三載，旅食京華春?！倍鸥Τ鲂?，毛驢是他主要的交通工具，“平明跨驢出，未知適誰門”（《示從孫濟(jì)》）。后來他做了官，也是騎著驢上朝：“東家蹇驢許借我，泥滑不敢騎朝天”（《逼側(cè)行贈畢四曜》）。

中唐詩人李賀，終日騎驢游走，《新唐書》本傳說：李賀每天早上太陽一出，就騎上毛驢到山野間轉(zhuǎn)悠，背著個古舊的破錦囊，東瞧瞧，西望望，有了靈感就在驢背上記下來，裝進(jìn)錦囊里，晚上回家整理成篇。

晚唐詩人賈島也有許多騎驢吟詩的佳話。《唐才子傳》記載：有一天，賈島騎驢行走在京都大街上，當(dāng)時秋風(fēng)正緊，黃葉滿街，于是吟道：“落葉滿長安”，想對個上句，做成一聯(lián)，卻難以找到佳句?？嗨计?，忽然蹦出個"秋風(fēng)吹渭水"來，一時樂得不知如何是好，正得意間，卻唐突了京兆尹（相當(dāng)于今北京市長）的大駕，結(jié)果被關(guān)押了一夜?！扒镲L(fēng)吹渭水，落葉滿長安”是賈島的名句，能寫出這樣的好句，賈島樂不可支，雖被關(guān)押一夜，他無所謂，根本不放在心上。

李凝幽居在長安城外，賈島騎著毛驢去造訪，“過橋分野色，移石動云根。暫去還來此，幽期不負(fù)言”。 他寫的《李凝幽居》詩：“閑居少鄰并，草徑入荒園。鳥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弊畛?，這詩中句是“鳥宿池邊樹，僧推月下門”。他對這個“推”字不太滿意，于是，訪李凝回來后，仍沉湎在這首詩中，整天思索好詞。這天他騎著毛驢上街，在驢背上沉吟這兩句詩，一會用手作推門狀，一會用手作敲門狀，引得路人驚愕相顧觀望，以為他是個瘋子。正在這時，京兆尹韓愈的車駕過來了，賈島沒看見，依然在“推”“敲”冥想之中，結(jié)果沖撞了韓愈的馬頭，韓愈的隨從把他抓住，韓愈問怎么回事，賈島如實告知。韓愈聽了，呵呵笑起來，不但沒有治他的罪，還說，“我看敲比推好”，幫助他選定了“敲”字。于是，騎驢“推敲”詩，撞上“一字師”的佳話就此流傳。

南宋詩人陸游，曾與抗金志士王炎屯兵南鄭，準(zhǔn)備收取關(guān)中地區(qū)，進(jìn)而收復(fù)中原。后來遭誣陷，被從前線調(diào)離，調(diào)任成都。他在由南鄭前線開赴成都途中，一路風(fēng)塵，一路飲酒，心情黯淡，神色沮喪。經(jīng)過劍門關(guān)時，寫了一首七絕《劍門道中遇微雨》：“衣上征塵雜酒痕，遠(yuǎn)游無處不銷魂。此身合是詩人未？細(xì)雨騎驢入劍門。”這是一首自問詩：難道我這輩子就該當(dāng)是個詩人（而不是抗金的將軍）嗎？不然的話，我怎么也騎上毛驢了呢？

顯然，騎驢者，詩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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