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語）這是2008年我在金沙殯儀館禮簿上寫下的詩，前幾天回老屋，不經(jīng)意翻到了，重拾于此，以紀(jì)念我的母親！

一、生命倒計時

這是你從收割的農(nóng)田

走上田埂的第97天

稻谷進(jìn)倉，你住醫(yī)院

化驗，檢查：心臟器官功能老化(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醫(yī)生，把這臺運作了82年的永動機(jī)

換個零部件，讓她再多冒幾年煙

醫(yī)生檢查了半天：對不起

這臺老機(jī)器，找不到合適的新配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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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你從一輩子的老屋

住進(jìn)城里的第59天

兒孫滿堂，你卻鬧著要回老家

我們挽留，一勸再勸

你敲打飯碗：過年的酒還在稻谷上

我不回家怎么辦？

我和媳婦跪著求你，在城里住下

娘啊！你就是這個脾氣不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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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你呆在這個城里

最最聽話的16天

洗漱，喂飯：媳婦包辦

喝水，用藥：我和女兒連軸轉(zhuǎn)

你仍想再回老家

和你那幫老太太們轉(zhuǎn)轉(zhuǎn)看看

于是在你的床邊上，鄉(xiāng)下的故事

我們整整聽了15個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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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你走完82歲零13天

的最后一個早上，白雪茫茫

我想喂一口你孫女兒特制的奶茶

可你的眼睛卻定格在天花板上

我們大聲呼喊：奶奶，娘?。?/p>

只見你右手微微一揮

就像在老家的村口

目送我們：江邊，帶你老婆孩子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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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天的路更冷更滑，

娘啊，你可要一路好走！

二、殯儀館，凌晨三點

這是凌晨三點

人生的終點站上

你已躺了整整一天

不再吵著要回老家

也聽不見太多與你有關(guān)的哭喊

就像當(dāng)年父親遠(yuǎn)行

你躺在車站里靜靜地等待

那售票的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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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凌晨三點

紅了一年的火化爐

也在嘀咕：年終可有貢獻(xiàn)獎

我想甩把鈔票讓他們放假

娘啊，全國的火葬場

從今開始，不再焚燒

跌倒在新年邊上的人

我的老娘，你說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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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凌晨三點

明天，就是臘月二十八

敬你的，送我的謝辭、哭喊

都將上演在這空曠的地方

記得當(dāng)年，你罵我：江邊混蛋！

娘抬不起，也舉不上

好好做人，別戴頂帽子胡扯竄

娘哪！我多想請你重復(fù)這句話

/

這是凌晨三點

西風(fēng)太緊，靈堂的“奠”字

就像小時候草屋的窗簾

拂在你的頭頂

透過水晶，你不再舒展的眉宇

已奠在我逐漸變老的臉上

爺爺留下的根雕

怎么全是這土實的模樣

/

這是凌晨三點

娘阿，你也再聽我說說話！

三、娘，送你回家！

娘，醒醒吧

你睡在這冷冰冰的地方

已經(jīng)兩個晚上

起來，我們抱你回家

送你到父親火熱的身旁

/

娘，醒醒吧

四十三年前，父親從運河工地上

偷回的那塊烤焦的鍋巴

在村口豎起了兩個大巴掌

我沒照顧好你呀

回去準(zhǔn)備挨打！

/

娘，醒醒吧

我已租了一輛自己掏錢的中巴

送你回家。別再罵我混蛋

兒子已被你訓(xùn)怕

公家的油我絕不

抹在你公私分明的老臉上！

/

娘，醒醒吧

這是你跳望我們回家過年的地方

這塊堅硬的石頭

怎么哭得淚如雨下

冰冷的路邊上，她再也沒娘作個伴！

/

娘，醒醒吧

我們已送你回到了老家！

43歲的骨子撐著你82歲的陽光傘

父親！我不該把娘這么早送來呵！

打我兩記耳光！老爸

我不該把娘這么早送給你啊

/

父親！我跪在了你的墓旁

地下，你好好陪陪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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