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園如夢

——王明洪

雨打芭蕉，雨過而不留痕；風(fēng)吹疏林，風(fēng)過而不留聲；雁陣驚寒，雁過而不留影！驀然回首之余，生活中點點滴滴、零零星星、或殘或缺的往事，像綿綿酥雨，如微微細風(fēng)，似雁渡秋湖，在心里悄然消逝。

我是來自山里的窮孩子，只所以窮是因為家里的確很窮。八歲的年齡還未入學(xué)，不是不想上，而是囊中羞澀的家里拿不出一分錢。其實也不是拿不出，只是山里人的錢緊湊的像山里人一樣。這三分錢買鹽，那二毛錢打油。每分錢怎么花在掌家人心中早已有了名目，針是針線是線毫不含糊。也有一些“開明”的富人為孩子預(yù)留一份學(xué)費開支，只是很少。況且當(dāng)時村里盛行的說法是：山里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憑大膀子力氣吃飯，憑大膀子力氣干活，足能混個肚而圓。山里有山，山外有山，山里人一輩子也繞不出那幾道山。讀不讀書、識不識字不打緊?？晌也贿@樣想：我要上學(xué)我要讀書，我要繞出那幾道山。

我素不知自己的想法是給父母出了一道怎樣的難題?；椟S的油燈下母親哭紅的雙眼，凝成一團不褪的火紅，永遠燃燒在我記憶的最深處。我傻傻的問母親為何哭泣，母親委婉的偏過頭：“我哪是哭了！只是因為白天風(fēng)大，眼里吹進了沙子，難受的厲害需要淚水清洗才好！”我將信將疑的點點頭，年幼無知的我是永遠體會不了為人父母的艱辛，但也本該明了自己就是那顆催淚的沙子?。?/p>

記得一位作家曾說過“山路的源頭是生活，山路的盡處還是生活。生活就是生生死死，生生不息。造化平衡了世界，誰能適應(yīng)這個世界誰就是贏家。做個贏家吧，贏家有能力隨遇而安。”(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有人說：“幸福只是霧失樓臺鏡花水月”可海市蜃樓的誘惑對于一個山里孩子來說永遠是一種遙不可及的渴求。時代讓我成了逆子，我沒有按照父母給我畫的方方框框走下去，但自始至終都沒有踏上一條不光彩的路，想來也算是對父母最好的告慰。我常想：望子成龍，望女成鳳，雖說這是天下所有做父母的美好愿景，可對于窮人來說，子女成龍成鳳未免有些脫離現(xiàn)實觸不可及，但也希望兒女將來有出息這一點還是可以肯定的。

記得老家屋后有一株皮樹，皮樹很大枝繁葉茂，亭亭如蓋。三五之夜，明月半墻，樹影斑駁，風(fēng)移影動珊珊可愛。我母親常對我說：“還記得么？你小時候功課抓的緊，常常搬個小木凳獨自在樹下用功，別人找你玩，也不去。真是死腦筋！不讀書就吃不上飯了嗎？”母親常指著我對來我家的客人們抱怨道：“別人養(yǎng)兒如養(yǎng)寶，我養(yǎng)兒如養(yǎng)草。我的老兒子是一個做大事的人將來做了先生。出了遠門。我若有個三長兩短，他八竿子也夠不著，想喝碗涼水都沒人端。哎！上輩子做的孽呀！”母親每每說到此都要不住的搖頭，滿臉的皺紋縮成一團，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豈能落到那步田地？我想，母親的大驚小怪，純屬杞人憂天。

我母親又說：“還能想起你外公么？七個孩子中你外公最疼你，逢人便夸他小外孫乖……”話沒說完，母親便哽咽了，我也潸然淚下。

兒時的記憶里外公是一個和藹可親的胖老頭，他曾無數(shù)次把我頂在頭上。每年三月，正是漫山遍野的山花爛漫時，無邊的原野鋪展開艷麗的云霞，像一幅畫。外公總是在這時會帶我去放風(fēng)箏，我騎在外公的頭頂上。呼嘯而過的山風(fēng)將風(fēng)箏穩(wěn)穩(wěn)的送上藍天。我玩的愜意極了，全然沒有感覺到下面氣喘吁吁的外公。

今年的陽春三月，風(fēng)箏滿天。兒時的風(fēng)箏還在，只是帶我放風(fēng)箏的外公已移居黃泉，瞻顧遺跡，如在昨日令人長號不自禁。外公走時，我不在家，趕回來時外公已入土為安。江淮一帶梅雨季節(jié)本該是煙雨霏霏，可是那幾日艷陽高照，晴空萬里。而我站在外公的新墳前淚如雨下。生離死別的界限是一道任何人都不可逾越的鴻溝，又如一彎淺淺的海峽，親人的遠逝無端的給我心頭平添了些許不散的陰云。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子欲孝而親不在，想來人世間的苦楚也大抵如此吧！

一個人在外呆久了是時常想家的，這期間回了很多趟家，不過每次都是在夢里，夢醒時分不免悲傷凄涼。今年的三月我是該回趟老家了吧，去看看靜臥寒山的老屋，去給外公的墳上添把新土。

那些漸行漸遠的往事如陣陣清風(fēng)撫平了我心中層層波瀾，以至于我每次深夜醒來看著窗外如水的月華都會感動不已。是家，給了我溫存的清輝。是家，給了我祥和與安寧。是家，給了我避難的港灣。家，還在。思想上還會有所依托和牽掛。家，不在。物質(zhì)上再富有，精神上也只是一片荒涼的雜草。

生命中有太多不需言語的時刻，而此時此刻我衷心的祝愿在我生命中曇花一現(xiàn)并溫暖過我的人和事，我祝愿你們永遠幸福快樂。

故園如詩，如夢，是一株沒有年輪的樹，永不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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