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鉛華 第十一節(jié) 作者七月荔
「是誰呀?」我還是沒忍住八卦的心情。華戎舟并未說話,繼續(xù)抬步走,我有一種秘密聽到一半抓心撓肺的感覺?!甘俏覀兏系膯??」「是?!刮译S口問的話得到了回答,頓時燃起了興致:「不是翠竹的話難不成是千芷?」「不是。」「那是銀杏?」「不是?!埂改鞘钦l呀?」我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燒。而華戎舟徹底不理會我漫無天際地瞎猜了,我自己自言自語了半天,最后隨口說了一句:「難不成是我嗎?哈哈哈……」干笑了幾聲后他還是沒有反應(yīng),頓時感覺我好尷尬,這孩子怎么不接話呢?!膏拧!埂赴。俊刮覒岩晌衣犲e了,他卻死活不吱聲了,不否認(rèn)也不承認(rèn),最后我被說得口干舌燥,只能放棄了。伸手拍了拍他的頭,半開玩笑地說:「雖然你長得很漂亮,可是姐姐我可不喜歡年紀(jì)比我小的啊。」他沒有回話,我也就沒放在心上,無人再開口說話。河流水聲不止,月色清輝滿地,慢慢地我有了些倦意,在他背上昏昏沉沉睡了過去。醒來時發(fā)現(xiàn)我在床上,只是這個房間我似乎不認(rèn)識。我怎么會睡得這么沉,什么時候到了床上都不知道。看到千芷走了進(jìn)來,我才松了口氣,有個認(rèn)識的人就好了?!高@里是……」我忍不住開口?!浮侨A府?!骨к频椭^回話。原來這是華淺之前的房間,我不認(rèn)識就有點兒露餡了。我抬起手裝作頭疼掩飾,后來我就發(fā)現(xiàn)是我多此一舉了,因為千芷并未在意我的不對勁?!甘侨A戎舟把我?guī)Щ貋淼陌桑倚珠L他怎么樣了,可請過太醫(yī)了嗎?」說了半天也未聽到回話,我放下手看去,卻見千芷還是頭低垂著?!盖к??」我疑惑地再次叫她,卻看到千芷眼眶通紅,心里一顫語氣也加重了幾分,「好好地哭什么?」千芷帶著哭腔說道:「王妃,華……少爺他……他……」雙眼一黑,心狂跳不止。像是預(yù)見到什么可怕的事情,我兩只手不受控制地發(fā)抖。努力握拳遏制住,我咬牙起了身,便推開千芷沖出院子。外面果然是我曾來過的華府,只是……所有往來的奴仆都身披麻布。隨手拉了一個丫鬟問道:「華深呢?」那丫鬟不敢看我,只是伸手指了一個方向,我一路狂奔跑過去,完全顧不上千芷的喊聲。跑到那里,我卻看到一個……靈堂。我雙腿僵直險些被門欄絆倒,隱約聽到華夫人的哭喊聲從里面?zhèn)鱽恚骸肝业膬喊 谷A深真的……死了?怎么會這樣,是因為替我擋了那一劍嗎?我從未想過會有這種可能性,因為我中過箭,同樣也是穿透了胸膛,所以,我潛意識里覺得他定會如我一樣無礙。可是為什么我能活下來,他就不行了?追過來的千芷拉住我的衣袖,我甩開繼續(xù)向里面走。然后……我就看到了一具棺材。不知道我是如何一步步挪了過去的,棺材還未落棺,華深的臉隨著我的步子一點點露了出來。只見他躺在棺材里,身著錦衣,雙目緊閉,臉色青白如同睡了去。腳下一軟,我手撐在棺材沿兒上,嗓子口一陣酸疼。腦海里華夫人曾給我說過的話止不住地回響:「你哥哥雖然人遲鈍了些,但是總歸還是真心實意對你好的?!埂钢坝惺裁炊际窍认胫o你留著,連我這個做母親的都沒這個待遇?!埂府?dāng)年我懷你的時候,深兒也才不過 5 歲,每日都要來摸摸我的肚子,念叨著你快點出來?!埂杆惶靵砜慈拇?,還說等你出生了好好照顧你?!埂兆钭屛也恍家活櫟脑?,如今回想起來卻讓我心頭像有一群螞蟻在撕咬。這是在做夢吧?然而撲過來的華夫人打破了我的幻想?!改氵@個賠錢貨,害死了你哥哥……」被她撕扯著,我一動未動。最后還是華相開口了:「來人,把夫人扶下去?!谷A夫人的喊叫聲越來越遠(yuǎn),終于消失不見,靈堂越發(fā)顯得冷清沒有人氣。初次相見時那個端莊大氣的夫人消失了,而原來那個儒雅干練的華相也像是老了十歲,頭發(fā)白了一大半。「這不怪你?!谷A相拍了拍我的肩膀,「你母親太過悲痛,說的話不是本意,你不要放在心上。」這話簡直比方才華夫人的撕扯還讓人疼。我木然地看著這個靈堂,華相的聲音又傳來,帶著讓人胸口酸脹的悲痛:「以前總覺得自己白生了一個兒子,平日除了惹禍,無半點長處。然而現(xiàn)在他不在了,又覺得有人能惹禍讓我收拾爛攤子也挺好的?!寡劭敉蝗患t了,眼前似是有點模糊,我睜大了眼緊咬著嘴唇,不讓自己發(fā)出聲音來。華相繼續(xù)說:「深兒一輩子紈绔無賴屢教不改,這最后……總算是做對了一件事?!刮铱聪蛉A相,他眼眶雖是難掩悲痛的通紅,望著我時卻滿是慈愛,我從來都沒有在他眼睛里看到過這種神色:「這些年苦心竭力不擇手段的往上爬,想著給深兒日后打點好一條路,現(xiàn)在他不在了,也覺得我這個宰相的位置也了無生趣。」「父親的意思是要重新考慮我之前提過的事情嗎?」我開口,聲音麻木到自己都詫異,這真的是我的聲音嗎?聽著沒有一點兒感情。華相伸手輕輕抱住了我,厚掌拍了拍我的背,說:「一直以來辛苦你了,我的乖女兒,是爹爹……錯了,你哥哥的性子本就不適合官場,若是我能早點想明白,不貪那權(quán)勢,致仕帶你們離開,也不至于落得這個報應(yīng)?!刮宜烂е齑剑齑蕉家С鲅?,頭抵著華相的胸膛,再也止不住眼淚了。這明明是和我沒有血緣的父親和兄長,可為什么我心里這么難過呢?疼到比上次穿胸而過的箭傷還疼?!傅鶝Q定……聽你的,不做這宰相了?!够杌璩脸翉撵`堂出來,我還覺得這一切都是假的。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回到院子里,抬步邁過門檻時又被絆了一跤,身子如同失去了支柱,像一堆爛泥一樣的癱軟下來,身后的千芷雖沒來得及伸手拉,我也并沒有摔倒在地。是華戎舟。他一只手臂橫在我的腰前,擋住了我將落地的身體。我手握住他的手臂站好,抬頭想對他說我沒事,然而張嘴卻是:「我沒……沒有兄長了?!股砗髠鱽砹饲к菩÷暤某槠?,我的心頭仿佛被挖去了一塊肉,手指也在華戎舟手臂上收緊?!溉A淺沒有……哥哥了?!拐f完終于忍不住蹲下身來。可能一直以來壓抑得太久,華深的死如同是一把斧頭,剖開了我所有的情緒,我雙手捂住眼睛,就這樣蹲在門口放聲大哭。這一刻,什么都和我無關(guān)了。我哭我一直以來委屈卻不能提,我哭華深死了我卻還只能想著逼華相去辭官認(rèn)罪。我哭我自己永遠(yuǎn)都是孤身一人,身不由己。唯一一個對我好的華深,我卻因為對他的偏見,處處視他不見。我口口聲聲斥責(zé)牧遙利用仲夜闌的愛才肆意行事,我又何嘗不是?永遠(yuǎn)都是把自己最壞的一面露在對自己最好的人面前。如今華深死了,這世間再也沒有那一個傻乎乎買著最貴的首飾,然后小心翼翼想要討妹妹歡心的哥哥了??薜叫目诤湍X袋同時疼的時候,一個人將我擁入懷中,暖暖的體溫傳遞到我身上,他說:「沒事,你還有我,我永遠(yuǎn)不會離開。」千芷也撲到我的后背,抱著我沙啞著聲音開口:「奴婢也會永遠(yuǎn)陪在……小姐身邊的?!刮覀?nèi)齻€人,如同腳下生了根的石墩,在院門口待了許久。
我躲在屋子里,已經(jīng)一天一夜不曾下過床,不過也沒人會來煩我,隱約聽到外面嘈雜的厲害,我才坐起身:「外面是什么聲響?」「回王妃,今天是……華少爺?shù)某鰵浿?。」千芷小心翼翼地回答?!膏??!刮业皖^不語,又躺了回去?!竿蹂梢饋硎嵯词l(fā)?」千芷忍不住還是問了一句。我背過身去,說道:「我就不去了?!股砗髠鱽砬к齐x開的腳步聲,我頭枕著靠枕,眼眶如同被撒了一把鹽,干澀得生疼,我閉上了眼睛,仿佛這樣就能逃避。明明一夜未眠,到現(xiàn)在卻還是無半點睡意,又聽到一陣腳步聲靠近,我未動開口:「我不去前面殯禮了,不用再來催我?!鼓_步聲停了,不再有響聲,我也就沒去在意。過了半晌才聽到一道聲音響起:「已經(jīng)巳時末了,你怎么還不起?你兄長的葬禮你總歸還是要出席的,不然旁人會如何說你?」仲夜闌?我睜開眼,轉(zhuǎn)身坐起,果然是他。他和我對上眼神,明顯一愣,帶著些許遲疑:「你哭了?」「你怎么進(jìn)來的?」我沒有回話,皺眉問道。我的語氣并沒有惹怒他,他在我床邊坐下,才說道:「今日……我也是受邀而來?!谷A深的葬禮自是會邀請許多人。「誰讓你進(jìn)我房里的?」我沒有半點好臉色,現(xiàn)在我頭發(fā)散著,只著里衣,這院里的仆人都死了不成嗎?「阿淺,我是你夫君,這府里的人自然不會攔我?!怪僖龟@仍是好聲好氣地說道。是看我可憐,或是對我心里有愧才這般和顏悅色嗎?那把我當(dāng)什么了?我翻身下床,向外走去:「千芷!」千芷還沒走進(jìn)來,仲夜闌就一把扯住了我的手臂:「阿淺,我知道你此時心里不好受,要出去你先束發(fā)穿好衣服?!刮一仡^看著他,目露諷刺:「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阿淺?!怪僖龟@嘆了口氣,看著我說,「我來接你回去。」「回去?回哪?你的晉王府?」我看著他冷笑,「回去繼續(xù)看你和牧遙郎情妾意,然后我自己躲在院子里裝作不知?」「阿淺……」仲夜闌聲音里帶著幾分無奈。千芷和華戎舟都應(yīng)聲走了進(jìn)來,看到我們后一愣。他們呆在門口,千芷似是想退出去,見華戎舟一動不動,她進(jìn)也不是出也不是。仲夜闌看到華容舟皺了皺眉頭,還未開口就被我狠狠地掙開了他的手。我看向千芷開口:「這幾日宮里太忙倒是忘了,千芷你明日派人去宮里催上一催,就說……」我回頭迎上仲夜闌的目光說下去:「這和離的圣旨為何遲了這么久?」仲夜闌目光一縮,終于也被我激得面色不善:「你去宮里找過皇上?」「對,現(xiàn)在我和你已經(jīng)沒有半點關(guān)系,明日我會派人去晉王府把我的東西、我的人都接回來,你有什么意見現(xiàn)在說,日后想必我們也不用再相見了?!刮掖姑?,扯了扯嘴角,見他不語就越過他往梳妝臺走去。他移身擋在我面前,似是想伸手抱我。我還沒來得及伸手推開他,一個身影閃到我面前,生生插到我們中間,一支佩劍出鞘半分置于仲夜闌面前。「放肆?!怪僖龟@開口,眼睛掃過我的衣著,「哪里來的不懂禮的奴才,滾出去?!共坏热A戎舟開口,我先看不過去了,他仲夜闌到底是哪里來的底氣跑到華府來管我的事?「華戎舟如今是我的人,輪不到你來下令?!怪僖龟@似乎是想給我說什么,但是華戎舟還是一動不動地?fù)踉谖颐媲?,終于他眉宇間染上了幾分怒氣:「讓開?!谷A戎舟硬邦邦的聲音響起:「屬下只聽小姐之令。」來不及我開口阻止,仲夜闌就抬手擊向華戎舟,華戎舟并未回?fù)?,只是拿手臂生生擋了下來,自己退了半步,面色慘白。我心里一驚,再也控制不住了:「仲夜闌,你給我出去!」仲夜闌身子僵直,一動不動,我揉了揉太陽穴開口:「你現(xiàn)在在這里胡攪蠻纏是做什么?既然做了選擇就不要再左搖右擺,真要等我找人把你趕出去嗎?」仲夜闌沒有再說話,最終還是抬步離開了,他走到門口,沒有轉(zhuǎn)身開口:「阿淺,既然你堅持和離,那我便……如你所愿?!刮夜戳斯醋旖?,在他要走遠(yuǎn)時才喊道:「仲夜闌,你回去給牧遙帶句話,這次她欠了我兩條人命?!怪僖龟@回頭看向我,目光驚疑不定,我不再理會,命人關(guān)了院子。走到華戎舟面前,看著他臉色慘白沒有一點血色,我心里不安,問他:「方才仲夜闌是不是出手太重了,你有沒有傷到哪里?臉色這么不好?!埂肝覜]事?!谷A戎舟抬頭對我報之一笑,只是太過蒼白的面容還是削減了幾分他面上的顏色?!赶麓稳羰怯龅竭@種事,沒有我吩咐你不要妄動,你這并不是在幫我,而是會給我?guī)砺闊业氖伦约耗芙鉀Q。」我還是忍不住說他,這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到了叛逆期,這幾次舉動都是有點太過出格。華戎舟垂下頭,我看不到他表情,只聽到他「嗯」了一聲。我轉(zhuǎn)身往里屋走去,還是不放心地對他說:「等下你去醫(yī)館看看吧,你臉色也太不好了?!拐f完,我就和千芷去屋里面了,被仲夜闌折騰一場,我也無法再躺下去,索性就開始梳洗了。華府的殯禮舉辦了一整天,任外面?zhèn)餮哉f我如何鐵石心腸,我始終閉門不出。直到第二天黃昏后,華府才徹底安靜下來。這幾日翠竹和銀杏都回到了我的院子,我在晉王府的東西也都送了回來,看到躺在首飾盒里的一個小木匣,我伸出手要去拿,碰到它后卻遲疑了,最后還是沒有動它,任它躺在一堆珠寶里。日落黃昏時,我?guī)锨к坪豌y杏,悄悄從側(cè)門出了府。一路駛向華家墓地,那里已是一片冷清,一座新墳分外醒目。我緩步走近,千芷和銀杏極有眼色地站遠(yuǎn),沒有靠近。走到那座新墳,將提著的燈籠放到了墓碑旁邊,照亮了那前面擺著幾碟點心果子,和墓碑上字——「華深之墓」。因他沒有官銜,所以墓碑上只寫了姓名。我一屁股在墓碑旁邊坐下來,頭靠著冰冷堅硬的墓碑,周圍光影不停的隨著燈籠里的燭光不停地一明一暗閃爍,我卻覺得這陰森的墓地并沒有那么恐怖。想起來我似乎從未和華深好好坐在一起說過話,就算后來對他態(tài)度稍微好一些,也從來沒有像一個妹妹對哥哥一樣去親近過他。「哥哥,我來晚了……」我低聲說道,頭抵著墓碑一動不動?!覆幌牒蛣e人一起送你,所以我就單獨來了,哥哥不會怪我又來得遲了吧?」清風(fēng)拂過山崗,這個往日我僅憑想象就讓人心驚膽顫的恐怖之地,此時對我來說,卻沒有半點駭人之處。不知道坐了多久,我再也沒有說話,此時似乎說什么都太過沉重,說什么都是……無用。燈籠里的燭火漸漸就要燃到了盡頭,火光越來越暗。我錘了錘有些麻木的腿,提起燈籠起身開口:「我要回去了,哥哥,下次再來看你?!拐f來可笑,華深活得好好的時候,我看了他就厭煩,現(xiàn)在他不在了,我卻覺得連這個無回應(yīng)的墓碑都格外親切。又伸手拍了拍衣角沾上的草木屑,我轉(zhuǎn)身抬步正欲離開,腳下不由得一頓。只見千芷和銀杏的位置,多了兩個人。千芷和銀杏垂眉斂首,大氣都不敢出。手里的燈籠似乎終于燃盡,「撲」的一下火光滅了,這下顯得遠(yuǎn)處那個月白色的身影格外顯眼。仲溪午的便服似乎都是淺色。
見我手里的燈籠滅了,仲溪午就從身邊的隨從手里接過燈籠,獨自向我走來。不過十幾步就到了我面前。「你來了多久?」我下意識地開口問?!覆欢?,也就半個時辰。」仲溪午開口。看來我發(fā)呆實在太久了,都沒注意到他們那邊的動靜:「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你向來都是嘴硬心軟,別人以為你對華深無情,但是他惹禍你從來都不會袖手旁觀,甚至還為他擋下皇兄的劍,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這里?!怪傧缈粗?,目光如同這月色一樣溫柔,只聽他又開口:「我來晚了,淺淺?!贡亲右凰?,不知道為什么眼淚差點掉了下來,我趕緊轉(zhuǎn)開了視線開口:「皇上又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給你送件東西。」仲溪午從懷里掏出了一個卷軸模樣的物件遞給我。我伸手接過來,打開一看——是和離的圣旨。小心合上卷軸,我才看向仲溪午:「皇上可差個太監(jiān)送來即可,何必親自跑一趟?!怪傧缈粗遥瑹艋\的火光似乎映紅了他的面容:「是我想見你了?!故种敢痪o,在圣旨的錦帛上劃出一道痕跡。「皇上這句話太不合規(guī)矩了,天色已晚,我還是早些回府里了?!箓}促行了一禮,我就越過他往山崗下走去,而仲溪午卻是不急不慢地跟在我身后,給我提著燈籠,千芷銀杏見此,也不敢上前,只好和仲溪午帶來的人一起跟在我們身后,保持著一段距離。也不好開口趕人,我就又換了個話題:「那日宴席上行刺的黑衣人可有查到結(jié)果?」仲溪午走到我身側(cè),才開口說:「暫無頭緒,刺客后手處理得極為干凈,被捕的全咬舌自盡,現(xiàn)場沒留活口,也沒留下半點蛛絲馬跡,不過京城這幾日都已經(jīng)開始戒嚴(yán)?!埂副徊兜拇炭鸵轮?、武器全都是統(tǒng)一的嗎?」我皺眉問。仲溪午的腳步似乎一頓,反問:「你怎會有如此疑問?」我腳步未停,開口:「只是那日見宴席上的黑衣人,配合很是不當(dāng)?!拱肷魏笾傧巛p笑了一聲,聲音才響了起來:「淺淺,你向來都是遇事處變不驚,讓我都止不住佩服?!惯@句話太過曖昧,我也不再追問下去,只是回道:「皇上不愿泄露不說便是,何必拿這種話……來搪塞我?!谷欢沂謪s被仲溪午握住,我對上他的眼眸,用力掙了掙,他卻越握越緊。「就算此處無人,你也不能這樣逾矩,你把我當(dāng)什么……」我語氣上也帶了幾分惱怒?!改悴皇窍騺矶贾绬幔咳缃襁€拿規(guī)矩來壓我?!怪傧绮]有因我的說辭松手。左手握圣旨越來越緊,半晌后我才開口:「皇上這是什么時候變了目標(biāo)?」「沒有變?!埂膏牛俊刮以尞惖乜聪蛑傧?。只見他目光灼灼:「一直都是你?!孤牭竭@句話我下意識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這次仲溪午沒有再用力,我順利地縮回了手。迎著仲他毫不動搖的目光,只覺得喉頭發(fā)緊,我張了張嘴,穩(wěn)了下情緒才說:「那牧遙……」仲溪午眉頭皺了皺說:「為何你總是會把牧遙扯到我身上?」我低頭看著地上晃動的光影才開口:「是你說的,你看她眼神和我不同?!埂府?dāng)然不同。」仲溪午的聲音低低地響起,「因為喜歡而眼神不同的人一直是你,已經(jīng)成親還惦記的人是你,量尺寸做……衣服想給的人也是你。從一開始,都只有你。」手里的圣旨差點拿不穩(wěn),只覺得自己心跳聲太響了,響到我耳膜里全是「砰砰」的回響:「我…我可是……」晉王妃三個字沒說出來,我就看到了手里的圣旨,聲音戛然而止。仲溪午似是看透了我心思,開口說道:「怕你之前會因為身份有負(fù)擔(dān),所以現(xiàn)在才來告訴你,不過聰穎如你,又何必假裝不知呢?當(dāng)初不還信誓旦旦拿牧遙做借口在大殿上婉拒我。」「既然皇上當(dāng)時就已經(jīng)聽出了我的意思,今日又何必前來……」我感覺手里這個圣旨要被我蹂躪爛了,好像聽說過圣旨是御賜之物,損毀會被重罰的?!敢驗槲曳挪幌??!怪傧鐭o視我的抵觸開口,「所以我就還想再來問你一次,親口問你可愿跟我?」心口有些酸疼,我開口:「皇上是在說笑嗎?你我之間的身份,便是到了現(xiàn)在也是不合適的?!挂易鍪裁??跟他進(jìn)宮做妃子嗎?「或許現(xiàn)在這個時候,這個地點都不適合說這些,可是我還是忍不住了,我只問你愿不愿。若是你心里有半分我,其余一切都交給我,我會讓你光明正大地站在我身邊?!怪傧玳_口,眼里滿是柔和的赤誠,完全沒有我最初見他時的試探和戒備。他右手執(zhí)燈,向我伸出左手,月光下手掌白皙又骨節(jié)分明:「淺淺,一切都有我,只要你愿意,我就在這里?!怪傧绲脑?,還有話里的感情我都清晰明了,可是我能握住這只手嗎?若我是十幾歲的小姑娘,或者是真正的古代人,我會毫不遲疑的握住,可是兩者我都不是啊。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做事只憑情感的小姑娘了,我和仲溪午之間隔了太多。先不說他和我價值觀相悖的三宮六院,就是我們現(xiàn)在的身份也存在千重阻礙,我終究是嫁過仲夜闌,現(xiàn)在的我能以什么身份入宮呢?仲溪午是喜歡我,可是我不確定長年累月的后宮生活,能讓他的感情剩下多少。即使是現(xiàn)代社會實行一夫一妻制,也是會有很多離婚的,我不敢想在面對后宮日益更新的美人,他又能喜歡我多久呢?迎著仲溪午如同潭水般寧靜溫和的眼眸,我的手越握越緊,指甲幾乎要將自己手心刺破。感情若是被時間消磨殆盡,我又該如何自處?我的心思、我愿不愿意,在這重重困難下,都已經(jīng)顯得沒那么重要了。我想走向他拉住他,可是這起步太難太難了??諘绲纳綅?fù)蝗豁懫鹨魂噦}促的腳步聲,我回頭看到翠竹帶著淚沖我跑過來跪下,心里一跳,就聽她說:「小姐……小姐,求你去看看華戎舟吧……他……他……好多血……」聽她說出一堆亂七八糟的話,我努力穩(wěn)下心神,扶起她開口:「好好說話,華戎舟怎么了?」然而翠竹支支吾吾半天,哭著也說不完整,我心里越發(fā)煩躁,拔腿就走。走了幾步才想起來,回頭看到仲溪午還在原地執(zhí)著燈籠,手已經(jīng)收了回去,只是看著我,目光未曾變過。深吸了一口氣我才開口:「今日多謝皇上前來送旨意,其他事我只當(dāng)是沒有聽過,日后就……不必再提了?!拐f完我行了一禮轉(zhuǎn)身就走,不敢再回頭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