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年輕時我所構想的愛與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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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 ? ?F寫于2021—4.9

? ? ? ? 后來,我竟然怎么也找不到Z。我試圖仔細回想初次見到Z的情形，想找到一點細微的線索來解釋她存在的意義，卻只能聽到昏黃路燈下的風聲。我這才猛然想到最重要的一點，也是我恰好忽略的一點：Z不完美。這個殘酷的發(fā)現(xiàn)讓我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我在其中的一天里流下了眼淚。我恨起自己不知倦怠的構想來，恨起引起我痛苦的根源。

　　

? ??? ? 每個人都有一片構想的海洋?？梢栽谶@片海洋中把水母的腿都打一個結，也可以用其中的水澆灌農(nóng)田。但我卻任憑它漲落，貪婪地吞沒屬于我的公寓，我的銀行，我的餐廳。當一個人的世界中只剩下吞噬一切的海洋時，就會不斷在崩潰的邊緣掙扎，然后迷亂，分辨不了世界的真假。
　　

? ? ? ? 我害怕我會偏離那個既定的“真實”。后來我遇見了Z。我們最初在構想里相遇。在一個恬靜的小鎮(zhèn)里。夕陽永遠不會落下。那里有很多意大利教堂，狗發(fā)出清脆好聽的鳴叫。我在一個畫滿壁畫的教堂中找到“Z”這個名字，這讓我安心無比。我立即決定把Z全部找到。遇見是一個充滿未知與驚喜的過程，遇見藏在下一個拐角或是哭泣的樹下。但遇見在構想里失去了它原來的模樣。他變成了一次沖動、一聲召喚，構想讓遇見從一個清純女孩墮落為蕩婦，連基本的矜持都毫無保留地剝奪。于是Z的聲音和身體都即刻與我相遇，這剎那點燃了我埋藏的激情，甚至使我沒有意識到突如其來的短暫的失落，這種失落在后來的日子里愈加放大。
　　

? ? ? ? 那之后的一天，我們離開了小鎮(zhèn)，前往一片雪地。那里沒有好聽的狗叫聲，甚至什么聲音都沒有了?！盀槭裁匆x開呢？”Z用清澈的眼睛盯著我，很憂傷地問?！耙驗槲覀兛偸遣煌５卦陔x開?！蔽乙埠軕n傷地回答他。我想到親人的離去，朋友的分別，于是就帶著Z離開。我總是習慣于逃離，把逃離作為一種到達?！笆裁炊疾挥脫鷳n嘛。這里沒有東西需要逃離。“Z已經(jīng)自然地伸直兩腿坐在白茫茫的雪上，”你看我的腿像不像雨刮器？”他做出很輕松的樣子，輕輕用雙腿刮出兩個扇形。我整整幾天都在思索著兩個扇形的含義。它一浮現(xiàn)在我的腦海中，我就徹底失去了逃離的沖動。這使我的雙腿也像雨刮器一樣被定住端點。我第一次鼓起勇氣不再逃離。
　　

? ? ? ? 隨著我們不斷的經(jīng)歷，我發(fā)現(xiàn)Z身上有世界上最美好的靈魂,最高貴的品德。與他相伴，我漫無目的跋涉被賦予了崇高與神圣的使命。我手中似乎燃起一團熊熊的圣火，等待著被傳遞，生活的每一個動作都有了儀式感。我不再在乎海面的上漲，終于有一天，我在草地上拉起Z柔軟的手。
　　

? ? ? ? “我說......我們可以不用再旅行了。我們?nèi)フ业揭粋€邊城——”想到邊城，我忍不住閉眼深吸一口氣。“是的，一個邊城！我們會永遠住在小溪邊，沐浴在如水的月光下。溪水中只有一條小渡船，是用白橡木做的。我們的使命......”Z久久低頭不語，但這時沒有抬頭地說話了?！拔覜]有任何使命?！盳突然情緒激昂地激動起來，“你還不明白嗎，當你停止旅行時，我的使命就結束了！”我頓時心如刀絞，后悔匆忙地尋找她的聲音與身體，后悔喪失了繼續(xù)前進的血性。我無助地坐在原地，看著構想中關于Z記憶的碎片在空中散落。就像落花一樣啊。我呢喃自語,流露出少有的悲傷。
　　

? ? ? ? 悲傷的緣故，大概因為我總是忘不掉分別時，Z每一次美麗的呼吸。那是在一輛無盡原野的列車上，一縷微光燦爛射入車內(nèi)。Z右半邊臉鋪開的橙黃、煙花在夕陽中移動的姿態(tài)，仿佛歷歷在目。我問Z：“你喜歡朝陽,還是夕陽？”'Z甜笑起來,帶著一絲我未曾見過的心酸?！艾F(xiàn)在的話，果然還是夕陽呢......”光在他臉上蕩漾開來?！澳阆裎业挠白右粯印！蔽殷@喜地對他說，然后別過頭去盯著茶杯。光透過灰蒙蒙的玻璃，桌子與茶杯被罩上艷麗的鮮紅色。這就是夕陽為何美麗吧。說來奇怪，我突然產(chǎn)生了一系列疑惑：夕陽為什么叫夕陽？夕陽為什么是紅色？紅色為什么叫紅色？是因為父母從小教導我這是紅色嗎？它有原本的名字嗎？還是我們?nèi)祟愖砸詾槭堑母爬?.....
　　

? ? ? ? “也許我只是個影子?！盳突然無不凄涼地說。我的身體猛地震動了一下。不是這樣的，我要強硬地反駁，可張不開口。無論怎樣，列車仍在暮光中行駛。
　　

? ? ? ? 我和Z，我們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
　　……
　　

? ? ? ? 后來的記憶如同昏黃燈光下的風聲，遙遠且模糊了。每當此時記憶的終點都會跳躍到一個新的起點——又是一輛無盡麥田的列車。終點、起點、終點、起點，總是給人不斷新生，永無止境的錯覺。但一段路到底還是只有一個起點，一個終點起點到底只能在終點之前。終點無法通往一個新的起點，它只能通往一個相似的自欺欺人的地點。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我竟在人群中重新找到了Z。他的神態(tài)動作依舊如故，只是有哪里與以往不同。我說不上來。于是我每天小心謹慎地跟隨他、觀察他，卻發(fā)現(xiàn)她微微改變了這一點激起了我心中短暫的失落。這不是一種突如其來的洶涌的感覺，是一顆種子悄然萌發(fā)的細小流淌。在一個傍晚，我拍了拍他的肩?！澳阋欢ㄊ荶?！彼难凵駴]有躲閃。“我是2。” “不對，你一定是Z。”我倔強地堅持帶他繼續(xù)旅行。Z沒有表示，但很順從。曾經(jīng)我們的旅行結束在無盡麥田的列車中，有原始森林，窗外看得到煙花。我決定找到一輛無盡麥田的列車，把曾經(jīng)的終點作為起點。
　　

? ? ? ? 我自欺欺人地和失而復得的Z登上第二輛無盡麥田的列車。那是我四處奔走，極力尋覓到的，是一輛與我的構想有最大重疊的列車。可不幸的是那天沒有夕陽，煙花巧妙地隱匿在云端深處。我和Z坐在相同的座位上，面對著面。可是她平靜地望著窗外，臉上沒有表情，沒有波動，沒有夕陽，沒有我焦急等待著的憂傷的神色。一切都只是無足輕重地微小地變化著。就像陽光每天都在偷偷變化著角度一樣?？墒?，恰恰因為微小的變化，讓我心中失落的種子瘋狂生長，沖撞著最后的克制。這不是我構想的世界。但我想添加夕陽時，才意識到這一點。這是荒誕的馬戲世界——光線經(jīng)過魔術鏡的反射，一切都假得透頂，可是一切又那么真實。唯一的變化是太陽改變了他的直射角度。
　　

? ? ? ? “這真是不可思議?！盳若有所思地打量著我?！拔覐膩頉]見過一個人能同時做出這么多的表情，可唯獨沒有安心和安定。”
　　

? ? ? ? 可是，這正是我在尋找的?？墒牵@就是此行的目的啊。我乞求似的緊緊攥住她的手。“一定是你忘記散發(fā)那種安心的感覺了。好了......好了，玩笑結束，請你——”
　　

? ? ? ? “我沒在開玩笑。原諒我，我不理解。”我拼命地堵住耳朵。不，不應該是這樣的，此刻夕陽應該識趣地灑下來，應該染紅Z半邊的臉龐，應該染紅桌子和茶杯，應該爬上他的鼻子，精確地染紅一只鼻孔，形狀好看的鼻孔。我終于從構想中翻出一只橙色毛筆，貪婪地粉刷著桌子與茶杯、Z的半邊臉。我激動地湊到Z的面前，用毛筆細心地點綴它形狀好看的鼻孔中的一小縷陽光。“如果你不是天才，那你就是一個瘋子。”Z驚訝于我的舉動?？墒荶是不會叫我瘋子的，可是Z總是會理解我的行為的。我的失落最終化為了無力，我的毛筆失落地落到了地上?？墒堑厣夏挠惺裁疵P啊？
　　

? ? ? ? 可是這么多“可是”，還是讓我暫時失去了既定的真實。
　　我說：“你不完美”
　　熟悉的聲音說：“沒有人是完美的?！?br/>　　我說：“你不理解我?！?br/>　　熟悉的聲音說：“沒有人理解你。”
　　我說：“你不是Z?！?br/>　　熟悉的聲音說：“沒有人是Z?！?br/>　　我失落地離開了Z。
　　后來，我竟怎么也找不到Z。

　　可是，在哪里才能找到“沒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