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宿醉的樣子,好像一個日本白領

下班之后,和同事喝到爛醉才是正經(jīng)事。
夜幕降臨在東京的街頭。天色準時黯淡下去,城市折疊里為數(shù)眾多的小酒館相繼亮起了燈。
“Otsukaresama deshita(您辛苦了)!”的碰杯前奏在席間此起彼伏。白日里西裝革履的日本上班族依田英助一改工作時的拘謹與茍嚴,此刻正與同事喝酒劃拳。酒精穿過腦海產(chǎn)生的轟鳴讓他幾乎要忘掉埋頭三日卻敲不出方案的苦澀。
再過不了多久,他就會伏倒在地下商城冰冷的地磚上,并且以為自己到家了。

這種現(xiàn)象在午夜的日本街頭可謂無處不在,并成功吸引了“撿尸愛好者”川本健二的注意。無數(shù)個夜晚,他背著照相機在東京、新宿和其他活躍的日本街頭游蕩,尋找并記錄下一個個衣冠楚楚卻神魂出竅的職場人。


他們“蜷縮”和“醉臥”的姿態(tài)讓照片出乎意料地富有造型感,有的看起來甚至像極了犯罪現(xiàn)場。由此而生的垮塌感,將工薪一族的局促與疲憊講得淋漓盡致。




事實上,不能說“不”很大程度導致了他們爛醉街頭。
和那些心無掛礙,酒肉寬敞的酒桌不同,在日本的公司文化里,下班后的“飲み會”是工作的延長線?!昂鹊綘€醉是工作的一部分”,日本員工?AKIRA 說。數(shù)日間總有那么幾次,上司召集他們一起出城“用一杯酒熱絡感情”,然后在酒館里狂嗨到深夜?!岸螘?、三次會、無盡會(意為續(xù)攤)”,從晚上六點持續(xù)到凌晨兩點,從酒館延伸至卡拉OK。公司甚至對此設有專項資金。但是經(jīng)濟危機期間,這筆資金被一削再削,后來就沒再考慮回來。


即便如此,在“終身雇傭”和“年功序列制”的合群氣氛下,無論是正襟危坐的公司要員,還是像?AKIRA 這樣初出茅廬的“萌新”,這個時候都要對電視上那些教他們編造不參加理由的節(jié)目說一句“見鬼去吧”,畢竟不參加的人會被認為“沒有社會人應有的常識”。哪怕歸心似箭,也要硬著頭皮去干了這杯酒。


這就催生了日本夜生活中特有的生活場景:酒館不僅是人間小劇場,也是職場晉升學的天然試驗田。
在等級觀念森嚴、講究“混年頭”的日本企業(yè)制度下,職員們?yōu)榱吮WC自己的地位,拉幫結(jié)派是常見之事。而這樣的“勾當”自然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進行,于是工作結(jié)束后的酒場和KTV就成為后來者試圖居上的另一方角力場,通過建立關系來換取上升途徑的欲望隱匿在酒杯的一往一返之間。


不過,intage 公司的酒會調(diào)查顯示,并非所有人都帶著有所求之心參與“飲み會”?!叭绻愕娜松銐蛏n白,一直循規(guī)蹈矩的話,這種熱鬧的體驗應該不會太差。”在日本工作過的人都知道,日本職員鮮少在上班時間談論工作以外的事,酒館就成了公司內(nèi)部人際關系和秘密的絕佳探窗。在席間聽聽各部門的工作內(nèi)容,各自吐吐苦水,亦不失為一個職場版的心靈港灣。
?

最近,這種“午夜躺尸”正變得越來越多。
即便在沒有“飲み會”的夜晚,不少工薪族也踱步至酒館尋求庇護。有人打著領帶與朋友相聚,有人獨自斟酌享受片刻的孤獨,一來逃離緊張的工作,二來逃避妻子的眼光。久居日本的湖南人李小牧對此深有體會:“在日本,如果男人下班回來早了,會被妻子看不起,認為你沒有朋友。 ”


“在新宿為數(shù)眾多的酒館里,上班族們今晚又把酒講老婆的壞話,講上司的壞話。又因為是酒席,一切在過后都會被原諒。尤其在朋友之間,酒席上的話題無非是些不像個男人的牢騷話”,三島由紀夫在學術(shù)隨筆《葉隱入門》中談到日本酒席的奇特構(gòu)造時寫到,“人變得赤裸,暴露弱點?!?/p>
他還認為,很多人其實把聽來的瑣碎又卑陋的秘密記得一清二楚,即使說好第二天早上就忘掉。







雖然在很多人看來,這些爛醉如泥、睡倒街頭的醉漢實在稱不上體面。但川本健二卻對他們感佩有加?!爸詴沓蛇@樣子,是因為他們經(jīng)歷了艱辛與疲勞吧。喝酒是因為脆弱和孤獨?!苯Y(jié)束在職場廝殺的一天,三杯下肚,便也達到身心極限之后的卸力狀態(tài)。天旋地轉(zhuǎn)欲吐未吐的時刻,倒成了他們難得的休憩時間。有感于此,川本健二干脆將影集命名為《Drunkards’ Heaven》,即“醉酒天堂”。
天堂給了他們面對新一天的勇氣。無論喝到多晚,第二天都不能遲到是日本人的信仰??駳g結(jié)束后,人們會整裝待發(fā),“像戰(zhàn)士一樣面對日出”。?







宿醉的人在清晨的陽光中陸續(xù)醒來。
來不及趕回家中換衫,就在最近的便利店里,隨手買一件一次性襯衫,換上之后,又是一條好漢。
參考資料
[1]《Photos of Drunk, Exhausted Japanese Salarymen》,theabsolutemagazine
[2]《Yopparai Tengoku?》,Kenji Kawamoto
[3]《Drunkards’ Heaven》yannmacherez
[4]《“神器”的黯然:日本終身雇傭制改革》,張玉來,南開大學日本研究院
[5]《李小牧:日本的媒體人文化人喜歡深夜食堂》,圓桌派
[6]《「日本語」下班之后去居酒屋,叫做“飲み會”》,陳思吟
[7]《再見——日本的終身雇傭制》,Serena
攝影 /KENJI KAWAMOTO
綜合 / 曹雁南
編輯 / 簡曉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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