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怪談之樂園(下)
校規(guī)第一條
嶺南高中校園內(nèi)安靜得讓人發(fā)慌,往日就是到了上課時間,男生女生們也三三兩兩散落在操場上嬉鬧玩耍。唯有公告欄附近人頭攢動,守迪緊蹙眉頭,一年前哥哥不明墜樓的第二天,公告欄上就出現(xiàn)了對他的處罰公告,那時候他們也像現(xiàn)在這樣肆無忌憚地嘲笑著,議論著吧。
“還說是重點高中的優(yōu)等生,連校規(guī)都不遵守,活該啊?!?/p>
蘇雅對他們的嫌惡總是寫在臉上,這讓嶺南高中的學生們感到不滿。他們信奉玩樂放縱才是最高的精神享受,但蘇雅的存在否定著他們的人生價值。
嬉笑嘲諷的學生們發(fā)現(xiàn)了同樣從重點高中轉(zhuǎn)來的守迪,冷眼打量一番,他一身整齊的優(yōu)等生模樣,仿若第二個蘇雅。
“喂,別一副了不起的樣子,小心跟她一樣?!鳖^發(fā)燙染得夸張的男生警告地敲了敲公告欄。
蘇雅再次違反校規(guī),這次的懲罰不是退學,而是,死亡。
在允許學生早退遲到,曠課,掛科,喝酒抽煙的嶺南高中,蘇雅就算再次成為小偷大概也不會被退學,卻因為違反夜間不可留校的禁足令被判處死刑。
原重點高中優(yōu)等生因被退學而在嶺南高中離奇死亡,應該會讓那所無情趕走蘇雅的重點高中名譽受到影響吧。想到這點,守迪覺得蘇雅死得還算有價值。他平靜地移開對方拽住自己潔白衣領(lǐng)的手:“該下地獄的是你們這些一無是處的人?!?/p>
受到守迪惡言挑釁的男生憤怒地加大力氣,重新拽住守迪的衣領(lǐng),高揚另一只手,準備給守迪一巴掌。
“夠了,都別吵,回教室準備上課。”幾乎從不離開辦公室的校長第一次出面干涉起學生之間的糾紛。
囂張的男生憤憤地推開守迪,帶著一幫伙伴咒罵著離開教學樓,向校門口走去。其他學生低聲議論著:“兒子要惹禍的時候校長大人才會出面管理?!笔剡呅闹胁恍嫉叵胫瓉硎切iL的兒子,難怪那么蠻橫跋扈。
守迪望著走向校門口的一群人。保安上前勸阻他們的時候,被染發(fā)的男生使勁一推,跌倒在地上。那顆黃澄澄的腦袋在陽光下格外刺眼,他舉起手中的石頭恐嚇住保安,轉(zhuǎn)過身一下砸在了校門鎖上,開門后,揚長而去。
“校長,所謂的禁足令,不能撤銷嗎?”守迪快步跟上制止兒子生事后就轉(zhuǎn)身離開的校長,小心試探著。
校規(guī)是為了規(guī)范學生的日常行為,而嶺南高中白天的校規(guī)根本沒人遵守,也沒對學生的任何違規(guī)行為作出處理,唯有夜間的奇怪校規(guī),放學后禁止在學校停留的規(guī)定生效了。
校長搖搖頭:“禁足令是不可撤銷的,它從很早以前就束縛著嶺南高中?!?/p>
守迪不依不饒地跟著校長到了他的辦公室,那本翻開的校規(guī)校訓手冊里,第一條特別用紅色寫著:嶺南高中夜間禁足令,所有人員一律不得夜間留校,違反者將受重罰。
看到這個,守迪忍不住噗嗤一聲笑起來:“校規(guī)手冊上還真的寫著呢,但是,身為校長的您,難道沒有權(quán)利撤銷這一條嗎?”校長吃驚地看這個優(yōu)等生模樣的孩子,他的臉上帶著滿不在乎的淡然笑容。
“這并不是我訂立的。”校長喝口熱茶平復了情緒,向目光灼灼逼人的守迪解釋,“夜間校規(guī)眾說紛紜,傳說第一任校長得到的校規(guī)手冊上只有一條規(guī)定,那就是夜間禁足令。”
為了讓守迪接受違反夜間禁足令的可怕后果,校長猶豫了下,還是告訴守迪:“第一個違規(guī)的人,不是一年前的學生。”
原來,早在五年前就發(fā)生過類似的事情。當年的校長認為夜間禁足令是影響嶺南高中聲譽的迷信傳說,曾企圖撤銷這項校規(guī),就在他獨自前往學校親身驗證的夜晚,不幸墜樓身亡。
現(xiàn)在的校長正是在那次意外之后升任的,直到守迪關(guān)上辦公室門,校長還沉浸在五年前的事情中,低聲嘟噥著:“不可撤銷啊,禁足令是不能撤銷的?!彼氖种覆蛔杂X地敲打在茶杯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音。
違規(guī)者
日光籠罩一天的嶺南高中,在陽光退散后便迅速彌散森冷氣息,學生和老師們比平時離開得更早,放學鈴聲響過不到半小時,嶺南高中已經(jīng)一片空寂。
保安打算快速檢查一遍教學樓后也提前離開學校,總覺得今晚有些寒氣逼人。就差三樓了,沖上樓梯的保安被迎面下樓的人撞得一個趔趄,險些捧下去:“守迪同學啊,快點離開學校吧。對了,三樓沒人了吧?”
抱著練習冊的守迪笑著點點頭,又揚了揚手里的練習冊:“這次不會耽誤你下班了?!?/p>
鎖頭被打壞,不能上鎖的校門讓保安有些不安,但想想這里剛剛發(fā)生過血案,死亡校規(guī)的流言四處傳播,也不會有人敢闖進去吧,于是他隨意把門合上就急忙離開了。
月亮高掛,在長長的走廊上灑下點點亮光,依然抵擋不了這里的森森冷氣。走廊盡頭,一間教室里傳出的聲響打破了深夜的沉寂。
從實驗室儲物柜里清醒過來的人,搖晃著傳來陣陣疼痛的腦袋。父親打了電話說“作為校長的兒子別太過分”,母親也哭哭啼啼地嘮叨勸說,于是返回學校上課了。是誰埋伏了自己呢?腦后傷口表面的血液已經(jīng)凝固,伸手一摸,倒吸一口涼氣。
從柜子里滾落出來,驚恐的眼睛圓睜著,嘴里呢喃著:“嶺南高中,晚上的嶺南高中……爸爸,媽媽,救我。”頂著金黃色頭發(fā)的男孩顫抖的聲音無力地在空蕩蕩的教學樓里傳播。
逃,必須馬上逃走!顧不上后腦的劇烈疼痛,他拼命沖出實驗室。是三樓?為什么襲擊自己的人要把自己藏在三樓實驗室呢?越想頭越疼,都怪父親不肯撤銷那條莫名其妙的校規(guī)。昨晚才死了一個,自己可不想成為第二個違規(guī)被殺的學生!
“你違規(guī)了。”冷冷的聲音突然響起。
從哪里傳來的?男生驚恐地邊求饒邊逃跑,那個審判似的聲音卻不停重復著從他身后傳出。
樓道轉(zhuǎn)角,一顆尖叫著的金黃色腦袋咕嚕咕嚕地滾落下去。等男孩停下來的時候,渾身酸疼得無法動彈,連續(xù)受到重創(chuàng)的腦袋嗡嗡作響,頭上有溫熱的液體淌下來,迷蒙了視線。
“嶺南高中夜間禁入,違反者重罰。你,違規(guī)了?!睅е芭穆曇魪念^頂上傳來,沒有一絲人氣,只剩下入骨的冰冷。
夜色越來越幽深,誰也沒有在意那一聲沉悶的撞擊聲。
死亡公告
清晨霧氣未散,小狗掙脫了主人手中繩索的牽絆,消失在嶺南高中門口的迷霧中??偸擎i得緊緊的嶺南高中大門竟然開著,大爺緊張地呼喚小狗,回應他的只有越來越兇猛的犬吠聲,還有慢慢飄散過來的惡臭。
大爺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校長兒子尸體的人。
因為兒子常常夜不歸宿,匆匆趕到學校的校長原本并沒有為兒子徹夜未歸特別擔憂,卻在目睹兒子被小狗撕咬過的尸體后紅了眼睛,他慘白了一張臉,狂吼著:“怎么能,怎么能讓你的狗咬他的尸體!”
安靜的小狗伸出舌頭舔了舔嘴邊沾剄的血,大爺恐懼地望著小狗,突然甩開手中的繩子,急匆匆離開。被主人遺棄的小狗一臉無辜,緊緊跟隨,可憐兮兮地吠了幾聲。在守迪聽來,那叫聲里卻像是充滿了邪惡的欲望,正如在那個夜間執(zhí)行懲罰的魔鬼。
“校門的鎖被他砸壞了,可能是在我們離開學校后跑進來的?!北0睬忧拥赜^察旁邊校長的表情。如果是自己離開之前,巡樓的時候,校長兒子就在學校里,那這份工作一定保不住了。
“三樓教室最后離開的是我,確實沒有看到其他人,應該是后來偷偷進入學校的。真傻,就算再好奇,也不該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啊?!笔氐线z憾地搖搖頭,說出猜測時,目光始終停留在不遠處的違規(guī)公告欄上,校長兒子的違規(guī)公告覆在了蘇雅那份的上面。
陽光久久沒有出現(xiàn),無法沖破厚厚的云層,這使得嶺南高中更加陰冷。
到底是什么人在玩弄著嶺南高中學生的生命?公安人員們既是憤怒又是無奈,現(xiàn)場跟以前一樣,找不到任何關(guān)于謀殺的證據(jù),那一張張詭異的“違規(guī)死亡公告”更像是警告和挑釁。
“殺死他們的到底是什么東西?。俊?/p>
“為什么這個學校會有那種對學生執(zhí)行死亡懲罰的東西?”
學生和家長們紛紛抗議。
校長痛苦地抓緊頭發(fā),拼命搖頭,口中自言自語:“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存在那種東西!到底是誰殺了我兒子?”兒子因違反嶺南高中可怕的死亡校規(guī)而慘死的事實,讓校長也墜入了最深的地獄。
守迪的嘴角拉開一抹勝利的笑容,這種墜入地獄的悲痛,五年前,他和母親、哥哥嘗試過,一年前,他和母親又再次嘗試到了。
“校長,你一定比任何人都清楚,嶺南高中的午夜,是否真的存在審判者。”守迪徑直來到校長面前,帶著冰冷的笑容,堅定地說道。一時間,周圍的所有人都靜默了。
審判者
守迪和校長對視著,見校長還是一臉茫然,不禁苦笑著自嘲:“確實,我和父親一點不像,所以母親不怎么喜歡我。她喜歡我哥哥,張守遙?!备绺绲娜菝埠透赣H太相似了,所以昨夜母親又不小心準備了“哥哥最喜歡吃的番茄炒蛋和紅燒雞塊”,守迪什么也沒說,默默地把最討厭的和會引起輕微過敏的菜都吃了下去,因為哥哥以前也這樣,明明不喜歡紅燒雞塊和番茄炒蛋,卻總是一臉愉快地吃下去。
只是入讀嶺南高中后,哥哥開始厭倦回家,厭煩母親總是提醒他在學校里打聽父親墜樓的真正原因。母親認定父親的死,和父親死前提過的“財政上出了點問題”的副校長,也就是現(xiàn)任校長有關(guān)。
“你也是前任校長張啟的兒子?”保安好奇地重新打量這位轉(zhuǎn)學來的優(yōu)秀學生。
守迪點點頭,就連質(zhì)問校長的笑容都那么完美,像一尊精心雕琢的娃娃。但這樣的完美只會讓人覺得難過,他那看不到的內(nèi)心,也許早已經(jīng)荒蕪,腐爛。就像很多人向往的自以為的樂園,不過是他人的地獄。
校長頹然地向公安人員伸出雙手:“抓我吧。五年前那一晚,留在學校的不止張校長,還有請求他不要上報我虧空公款一案的我。一年前,學生張守遙也是我殺害的,那晚他跟蹤我和情婦到學校,從我們的對話中得到了證據(jù),于是想報警抓住我這個殺父兇手,可是,他沒能把自己藏好……”一旦事情敗露,功名利祿都將轉(zhuǎn)眼成空,絕不能讓這種情況發(fā)生。黑暗中,他想到了五年前在校規(guī)手冊上用紅筆寫上的夜間禁足令,誰將成為黑夜的審判者,誰就是游戲的勝利者。在這場對抗中,不是他墜人地獄,就是對方墜落地獄。
可是,想不到自作聰明的死亡游戲,最后竟然報應在兒子身上。
“我兒子,是你害死的吧?因為,嶺南高中根本沒有夜間審判者?!毙iL被帶走前,表情復雜地向守迪求證,所有人的目光驚恐地聚集在這個整潔干凈的少年身上。
保安試圖為守迪解釋,說昨晚他們是一起離開的,卻被守迪拉住,他臉色蒼白而整個人疲憊不堪,跟第一次見到時兩眼清亮的模樣截然不同。
“是我設(shè)下埋伏,抓住你兒子藏在實驗室,等到晚上,再按照你所創(chuàng)造的禁足令違規(guī)懲罰方式,把他推下樓。”守迪語調(diào)平靜,仿佛敘述的不是自己昨夜殘酷的所作所為,而是別人的故事。說完,他突然徑直走向公告欄,扯下校長兒子和蘇雅的違規(guī)公告,又從口袋里掏出一個MP4,按下播放鍵,MP4里傳出幽幽的聲音:“你違規(guī)了,你違規(guī)了,你違規(guī)了……”
關(guān)于蘇雅的死,守迪在公安人員開口前就爽快招認:“在那所重點高中的天臺上,我救了她。我告訴她,死在那里只會被大家認為是畏罪自殺,我建議她轉(zhuǎn)學到嶺南高中再跳樓自殺?!?/p>
蘇雅家里窮得連輔導書都不能為她購買,父親堅持要她從重點高中退學,打工幫助家里維持生活。蘇雅偷同桌的錢,只為了交班組強的周聚會的報名費,留下高中時代最后一個美好記憶。結(jié)果不僅因此失去升學希望,甚至連名譽和朋友都失去了,對于這樣一無所有的蘇雅來說,也許死亡才是她最好的選擇,最終的樂園。
守迪利用蘇雅的死,拉開了新一輪死亡游戲的序幕,實現(xiàn)對校長和他兒子的審判。他們所擁有的地位和一切,本來就應該屬于父親和自己。
“為什么要害死無辜的人呢?”公安人員為守迪戴上冰涼手銬時無奈地責問。
“因為每一條通往自我樂園的路上,都有很多地獄,屬于別人的地獄,只有他們墜入,我才能繼續(xù)前進。”守迪向喧嘩的人群中笑了笑。母親在哭,守迪不知道她的眼淚是欣慰自己終于為父親和哥哥報了仇,還是為自己被戴上手銬而悲傷。
守迪就要被帶上警車了,母親突然從人群中拼命沖出來,在守迪始終微笑的臉上留下了五道鮮紅的掌?。骸澳氵@個笨蛋, 一點也不像你父親!”
“你父親剛接受嶺南高中的時候,信誓旦旦地說要把這個學校變成孩子們的樂園,培養(yǎng)出更多優(yōu)秀的學 生。”母親為守迪拭去眼角的淚水,聲音哽咽,“他 希望,你和守遙入讀嶺南高中的時候,這里是最優(yōu)秀的學習樂園。”
守迪茫然地呆立著,沒想到自己成為了毀滅父親心中樂園藍圖的幫兇,讓他曾經(jīng)期盼改變的學校成為被死亡籠罩的恐怖地獄。
那些墜入地獄的人們,也許都在尋找樂園的路途中迷失了方向。地獄的誘惑和危機,本不是來自他人,一直都是自我的迷失。
夜魔咒
男孩輕輕牽著女孩的手,承諾著永恒不變的愛。
習習夜風拂起女孩的長發(fā),她走近天臺邊緣,笑容詭異:“你聽過嶺南高中以前的夜間禁足令嗎?”
男孩點點頭:“不都是嚇唬人的把戲嗎?”
刺耳笑聲從女孩喉嚨深處爆發(fā)出來,在風聲中格外地森冷嚇人,男孩不自然地提議:“回家吧,似乎不早了,雖然那執(zhí)行夜間審判的魔鬼都被關(guān)進了監(jiān)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