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三羨三 第四章 牛皮糖

第四章 牛皮糖(上)
魏嬰今天的心情極好。
昨夜是他兩年來睡得最好的一個晚上,不僅是有個人形暖爐整夜靠著他,那人還貢獻出自己的大腿隨他翻滾輾轉,身上還能有件衣衫給他裹著,不再冷颼颼的。甚至于今早晨起來,在他還迷迷糊糊之際,那人就已經(jīng)不知去哪里弄來了清水,像變戲法一樣變出干凈的帕子給他從頭至尾細細地打理了一遍,擦了臉,梳了發(fā),就差手頭沒件新衣服給他換了。
這一切,就像魏嬰已經(jīng)有些模糊的記憶里家里人曾對待他的那樣。
魏嬰畢竟還太小了。
記憶中,娘親也曾在很多個清晨里如此細致溫柔地幫他洗漱打理,但兩年的流浪生涯讓他一貫只為了如何存活下去而思考,以至于現(xiàn)今,他已經(jīng)對很多幼年時的溫情場景都記不太清了。
明明兩年的時間并不長啊,明明他們對他如此重要的......
魏嬰有些難過,心里空空的,少了一塊似的;但他還太小,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為什么難過。
然而這些煩惱,很快就被這般年紀的孩子拋諸了腦后。
“三哥,三哥??!”魏嬰仰頭沿著牽住自己的長臂望上去,身形挺拔的少年立在他身旁腰桿筆直,一襲沒有太多修飾的白衣便裝,卻一眼能看出是頗為上等的材質(畢竟是月軒出產(chǎn)的衣物),微卷的發(fā)和那張仿佛在發(fā)光的俊臉,在人群中鶴立雞群般的存在——但這樣的一個人卻拉著他這么一個小乞兒,這樣的組合在街道上可謂非常扎眼了。
然而唐三卻感覺不好,街道上來來往往的密集行人和一些不自覺聚集在他身上的視線都令他不舒服,視線里的意味他不在意,但現(xiàn)在的他無疑非常不喜歡被人過分注視的感覺。
“三哥?”
他英挺的眉蹙了蹙,周身的存在感本能地收縮,像是恨不得把自己藏進人流里。唐三對自己的不自在感到懊惱。此時卻聽到魏嬰喚他,便順勢拉著小團子靠緊自己讓開一個莽撞的行人,護著他受傷未愈的右臂,接著垂眸,目光軟了幾分,“怎么了,阿嬰?”
“沒什么呀!”被這人不動聲色護住的魏嬰拽住衣袖傻樂,也不知道在竊喜什么,似乎是被唐三的一句應答點亮了眼睛里的光,他笑瞇了眼,“三哥,你想了解的東西我知道哪里可以問到哦!我?guī)闳?!?/p>
勉強只及自己腰高的孩子揚起下巴,晶亮的墨色瞳眸里寫滿了機靈和狡黠,漂亮極了。唐三望著這一幕不自覺眉眼舒展,順從著那孩子左手拽住自己的動作跟著他在人群里穿梭。
七扭八拐的不知道都走過了多少條街,魏嬰帶著唐三,熟練至極地在各種人少的小巷子里穿梭著。不多時,兩人便來到了城中頗為繁華的一條街市上。
夷陵茶樓——夷陵城里頗具盛名的一間茶樓。
并不是因為這里的條件有多好,也不是這里的廚子手藝有多高超,而是因為這家茶樓的主人是個妥妥的話本癡。
夷陵茶樓的原址本是一間三層樓高的老舊書鋪,書鋪的主人是一家三四代的教書先生,幾輩人攢著滿滿當當填滿了整座小樓的書。然而當今世道修煉至上,修身正道方是世人心中的大道所趨,因此這間書鋪更是一代不如一代,最終隨著最后一位老先生的故去而落魄。
萬幸的是,盤下這處老書鋪的那人也是個妙人?;蛟S大抵是有錢了所以追求有趣的事情吧,矮矮胖胖的生意人卻喜歡端著自己酷愛的話本找人說長話短的,最后更是專門雇了說書先生來這茶樓里,將那些他喜歡的故事在眾人面前大肆宣揚,似是這樣便更得意了一般。
暫且不提這老板到底是不是有錢了太無聊,但這樣的淵源也的確是成就了這間茶樓的獨特。
更因此,這座茶樓除卻有夷陵最好的說書先生坐鎮(zhèn)外,還對外開放了三樓好幾個房間的話本借閱之處——這才是魏嬰聽說的傳聞里最重要的。
說是話本借閱,但當初老先生們攢起來的書那么多,哪里分的多清楚呢?這里其實更談得上什么書都有,從大陸正史到野史,從仙門淵源到夜獵趣聞,從宅門家長到坊間里短......可謂要多雜有多雜,要多亂有多亂。
但說要多全,也是真挺全的。
當然,這些細節(jié)魏嬰自然是壓根不知道的。
他所知道的,除卻書籍借閱和說書的事兒,就是這里繁華的人流,能夠讓他偶爾遇到心軟舍下些許吃食的客人,是這里的小二比起其他的茶樓客棧要更愛偷懶?;粫r時守著他們這些小乞兒的小動作,也不會總是對他們?nèi)蚰_踢。
唐三本并不指望六歲的小家伙能夠讓他知道多少這個世界的信息的。嚴謹?shù)恼f,能從魏嬰口中了解到昨晚的那些東西,已經(jīng)是這個小家伙早慧過頭的表現(xiàn)了。
可他更沒想到,魏嬰雖然自己不了解,但卻知道哪里能讓他了解清楚情況。
事實上,魏嬰其實對大人們之間的彎彎繞繞也沒有多感興趣,只是他記得爹爹和娘親就是修士,他對這個群體有著本能的好奇,同時也架不住他天資聰穎又過耳不忘,一些客人的談話和議論偏偏又不會顧著他們這些角落里的小乞兒,因此他才能多知道些。
夷陵茶樓的大門旁倚著一個百無聊賴的瘦弱小二,頗有幾分賊眉鼠目的模樣,正轉著眼珠不住地打量著進出的客人,在瞧見唐三的打扮還有他那張惹人注意的俊臉后,小二的鼠目都亮起來了幾分。
少年牽著自己的小團子,抬步正要邁進門里,卻被那人攔了下來。
“客官您這是吃飯聽書還是住店?。俊蹦切《~笑著收起自己打量人的視線,頗為熱情地主動招呼。離近了瞧,他更是覺得面前人絕對是非富即貴,那張俊美的臉和這周身的氣度......心下更欣喜了幾分。
唐三瞇了瞇眼,聲線隱隱低沉了幾度:“吃飯,聽書?!?/p>
瘦弱小二的笑容更熱情了,領著唐三主動讓開半個身位,正打算帶著人進門,卻又瞥見了少年身邊矮小的小孩。那人頗為隱晦地打量了幾下被牽住的魏嬰,皮笑肉不笑地提醒,“客官您這是......可憐這小乞兒?”
魏嬰受傷的右臂垂在身側,小手藏在袖子里不自覺攥成拳,微微牽扯到包扎好的傷口,有些疼。他抬眸看向身旁的小哥哥,臉上的笑黯了幾分。
唐三的墨眸愈發(fā)深邃,外人面前的俊臉平靜無波,聞言只挑眉反問:“有什么問題?”
小二并沒有領會到少年深沉目光里隱隱的冷硬,只以為自己攀住一個機會,說起來甚至有些滔滔不絕:“您看著也是心善的主兒,但客官您可別看這小乞兒狀似可憐的樣子,他們最是難纏了!要是被這牛皮糖黏上可就輕易甩不掉了,您的一番好心可別隨便浪費了啊!”
有人眼睛里的光像是被風壓低了焰苗,有人眼底墨色的深潭下卻無聲地鋪開了淺薄的赤色。
唐三敏銳地覺察到自己握住的那只小手一瞬想要抽回的動作,他并不低頭看,只牽得更緊了些。
“是嗎?”眉眼平靜的人嘴角忽地扯開一個明顯的弧度,他挑起鳳眸古井無波地看人,明明極為好看的一張俊顏,卻莫名給人以一種寒毛直豎的危險感
“說完了嗎?”
像是打了個激靈,店小二被這人視線里的某些東西驚得一身冷汗,回過神來時發(fā)覺自己居然已經(jīng)唯唯諾諾地連聲應過好幾句是了。
他抹了把額上后知后覺的冷汗,回身看向已經(jīng)走向二樓的一大一小兩個背影,心下有幾分悚然。
那少年......真是見了鬼了!
所幸,這小二并不知道——若不是有魏嬰在,他今天很有可能就真見了鬼了。
魏嬰從沒有這般正大光明地走進這家茶樓過,以往的他都是趁著客人最多的時候自門側縫隙或者偏僻的角落里蹭進來的。現(xiàn)下被唐三大喇喇地牽進來,一貫臉皮厚的小孩居然反倒是有些不自在了。
而且......
魏嬰偷偷抬眸去看坐在自己身旁的唐三,瞧著那人自聽了小二的話以后就愈發(fā)平靜的臉龐,莫名的心里有些打怵。
【三哥......會在意剛才的話嗎?】
【會怕我...是牛皮糖嗎......】
兩人坐在二層偏角落的靠窗座位上,年僅六歲的魏嬰端坐著小腳甚至都夠不著地板,莫名安靜下來的孩子把兩只手藏在桌面下,大拇指無意識地攪著,像是在纏一團亂麻。
“阿嬰?!?/p>
“在!”魏嬰支棱著馬上應道。
唐三有些疑惑小團子突然激烈的反應,但也并未多想。
他側手自腰后的魂導器中摸了摸,摸出一串紅彤彤的東西,矮身湊過去魏嬰的身邊遞給他。適才一直平靜到幾近冷硬的俊臉,此時也柔軟下來,嗓音溫和:“阿嬰,這個給你?!?/p>
魏嬰望著面前人遞過來的東西,怔怔地接過,“......糖葫蘆??”
“嗯。”唐三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微卷的發(fā)掩住了有些發(fā)燙的耳根,“是我的好朋友們留的小禮物?!?/p>
準確地說,是當初七怪的大家分別時留下的一些念想。
他甚至還記得榮榮和小舞自身上的魂導器里倒出來一堆吃不完的糖葫蘆和胡蘿卜時逗趣的一幕——既無奈好笑,又溫情脈脈,沖散了大家臨別的許多愁緒。最后,那堆吃不完的甜蜜煩惱被大家囫圇塞進了他的魂導器里,還附贈了七寶琉璃宗的一大批寶石金幣、星羅皇室的通行令牌,以及歐思客死活要放進來的新作。
少年想起了溫暖的事情,俊容上終于再次有了些微明顯上揚的笑意,但他卻也記得更重要的事情:“阿嬰,你別難過?!碧迫行模焓置嗣F子的頭。
心亂如麻的魏嬰正舉著糖葫蘆有些出神,不明白這人為何這么說,仰頭問:“......難過?”
“嗯,你別在意剛才那人的話?!碧迫敝钡乜催M小孩的黑眸里,認真得不能再認真地說話,“阿嬰你很好,小小年紀一個人很了不起,不是牛皮糖?!?/p>
“說不定以后,”唐三眸色深深,“三哥我才是牛皮糖呢。”
魏嬰才被少年的話說的有些動容,懸著的心稍稍放下,卻對這人最后的這句表示不解。
“為什么三哥才是牛......”?
“沒什么,阿嬰快吃吃看,糖葫蘆好吃嗎?”
唐三墨眸沉了沉,唇角扯開了輕淺的弧度,推了推小孩的手,轉開了話題。
糖葫蘆自然是好吃的——
并不是因為他已經(jīng)好久好久沒有吃到過了,也不是因為好久好久都再沒有人給自己買過糖葫蘆了。尚且年幼的魏嬰覺得,自己認為這根糖葫蘆好吃的不得了,大概是因為剛才還有點難過的心被甜甜的糖漿黏住了粘在地上了吧。
小小年紀的小孩兒想不了太仔細,只覺得嚼著嘴里甜酸可口的山楂心情又變好了起來,桌面下掩住的手指也不再緊緊地攪著一團亂麻了。
“啪——!!”
一聲清脆響亮的拍案聲響起,唐三收回自己又不自覺落在魏嬰身上沉思的視線,看向樓下的說書臺。魏嬰也咬住下一顆山楂,嘴里邊嚼著邊巴著桌沿抬起身看。
二樓的中央鏤空,茶樓一層正中央的一個木臺子上放著齊全的桌案書冊,一位眉須灰白的老先生慢悠悠地在案后落座,姿態(tài)間有幾分刻意的學究氣息,但也還勉強算得上精神矍鑠。
老先生捋了捋自己的羊毛須,瞧著下面嘈雜的茶樓客人,再拍了一拍桌案:“大家靜一靜!”
隨著公認的拍案聲響起,來吃飯的也好來聽書的也罷,客人們都不再議論紛紛,大多分了些許注意力到老先生的身上。
“這一場,咱們來講講當年,薛重亥野心現(xiàn),鑄陰鐵攪風云的一段......”
如此,一場夷陵茶樓經(jīng)典的說書,才算是正式開始了。
夷陵茶樓三層的話本借閱處,幾個采光不怎么好的客房總空置著,茶樓便將它們騰出來安放那些借閱的書籍,也算得上這里物盡其用。
魏嬰坐在房間的窗臺旁晃著腳,身旁的小茶幾上放著唐三給他買的桂花糕,還有一壺溫度適宜的茶水??±实纳倌昶鋵嵕妥谒糁鑾椎牧硪贿?,正捧著本古舊的書看的認真,更看得迅速,才不到半天的時間,這都已經(jīng)是第十本了。
這人交代他乖乖在這里吃糕點,他要看一會兒書可能顧不上自己了,還一臉歉意的樣子,倒弄的魏嬰自己覺得不好意思了。
但魏嬰覺得自己也不是耐不住性子呀,無聊了他也知道怎么自己找樂子。現(xiàn)下他吃飽了桂花糕,灌了一肚子的茶水,感覺自己的小肚子這兩日久違地一直都處在吃飽的狀態(tài),有些發(fā)愁地想著今后該怎么辦。想著想著,他的眼睛滴溜轉著就又回到了身旁認真看書的人臉上。
魏嬰眼神發(fā)亮地瞧著唐三看書的側顏,也不覺得自己的目光太過熾熱了,他只覺小哥哥真的長得很好看,俊臉輪廓分明,下顎曲線優(yōu)美,極漂亮的瑞鳳眼和翹長的眼睫,垂眸斂眉的靜態(tài)好看得像一幅精雕細琢的風景畫,光是看著這么好看的人便覺得心情愉悅。但好看的人這次卻難得地并未注意到自己一直緊盯的視線,唐三英挺的眉宇皺成了結,帶著一種冷肅低沉的凝重。
魏嬰用未受傷的左手托腮,撐住下巴,順便揉了揉自己的小臉,盯著唐三皺緊的眉頭有些擔心。
六歲小孩的臉蛋在今早晨被唐三絞了條毛巾擦得干干凈凈的——雖然還稚嫩,但已經(jīng)能看得出來精致好看的五官,那雙明媚的眼睛更是錦上添花,讓人一看就愿意忽略這孩子那身破舊破洞的乞兒裝,為他的靈氣十足獻上幾句驚嘆?,F(xiàn)下因著升起了擔憂,魏嬰的笑臉也斂了起來。
三哥怎么看書看著看著,眉頭皺的越來越緊了呀?
三哥沒事吧?
“三哥……”魏嬰抿唇,大了大膽子,伸手。
唐三本就早有預想,昨晚就猜到的事情,現(xiàn)下也無非是確認過這里并非斗羅大陸的事實罷了。
讓他更為驚疑地,是這里的仙門百家,又或者說的更詳細些,是這里不需依靠魂獸、僅憑自身修行的這種修煉方式。
這個世界的人們并不以武魂為尊,也沒有魂師或者魂獸的存在,最起碼明面上在唐三了解到的這些歷史記錄當中并未提到。這里有的,是劍道至上、玄門法訣、百家修仙的修煉潮流,是完全不需要依賴魂獸或者魂環(huán)的一種全新的方式。
唐三的思緒翻涌,深邃的瞳眸中紫光頻閃。
此刻,或許只有同為斗羅的人,才能多少理解唐三的心情吧。
唐三自從覺醒了藍銀皇血脈,便自知自己這一生都要與魂師、魂獸之間的死結做抗爭。
父親嚴肅寡言,其實并未直接地對他言明母親的身份,但當初母親留下的可貴話語、絢麗的魂力空間,還有在自己覺醒以后,那片無名的藍銀草森林族地里對自己俯首稱臣的植物系魂獸們......唐三聰慧,又怎會猜不到真相呢?
他的身體里流淌著父親和母親共同的血脈,是人類與魂獸共同鑄就的一個唐三。
他比誰都希望,魂師與魂獸之間,能夠有和平共處的一天;比誰都希望,魂師受限于魂環(huán)和魂獸的現(xiàn)狀、魂獸備受魂師追獵的慘痛,這些事情能夠被自己擁有的那本玄天寶錄所改變。
所以,他堅信母親的叮囑,刻苦努力地修煉玄天寶錄,玄天功的心法日日不息地在體內(nèi)運轉,暗器百解、紫極魔瞳、鬼影迷蹤和玄玉手的鍛煉更是絲毫不敢懈怠。他真的希望終有一日,與自己的武魂魂力混雜在一起的玄天功,能夠真的為這個死結打開一個缺口。
只是一個缺口,都好。
而現(xiàn)如今,不只是一個缺口,有一條鋪好的道路,此刻就在他的面前,延展向未知的遠方。
唐三突然有些恍惚,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是該感慨命運無常,還是該苦笑造化弄人。
但最起碼,要做好現(xiàn)下自己能做的事情,要去了解過后再做定奪——唐三如是想。
“嗯?”有軟軟的觸感落在自己的眉間,唐三回神,驚覺自己居然入神到讓人湊近他到這般地步。
抬眼,是一只小小的手掌,還不及自己的半張臉大,短短的手指戳在自己的眉心,“阿嬰?”唐三疑惑地開口。
“三哥,別皺著眉啦!”小團子努力捋了捋他的眉心,露出來一個大大的笑容,有點晃眼。
定睛看,魏嬰從那一頭伸長身子朝他傾身過來,六歲娃娃的大半身子都架在了茶幾上,把一個吃空的糕點盤子壓在身下硌著。
唐三被這小孩的動作嚇了一跳,趕忙抓過魏嬰的小手,避開他受傷那一側,撈過小家伙團進自己懷里。少年垂首,俊臉沉了沉:“阿嬰,你還有傷,這樣太危險了!”
魏嬰突然被人團進懷里不太自在,自兩年前開始,就沒人再這么抱過他了,現(xiàn)下被這人的氣息包圍著,小孩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他暗自紅了紅耳朵,扒拉著唐三圈住他的手臂,仰頭看人:“三哥,你不高興嗎?”小孩從少年懷里露出小腦袋來,探著身子去抓茶幾角落里紋絲未動的兩盤點心,“不高興的話,吃點好吃的就好了!給你,阿嬰給你留的桂花糕!”
“三哥買的桂花糕,甜甜的!”
唐三怔了怔,這才發(fā)覺自己給這孩子點的三盤點心,另外的兩碟他甚至都沒有碰一碰。
小孩推著盤子歡喜地朝他笑,目光希冀地盼著他吃上一口以后能高興起來——這么想著,他心里涌上來一股不知道是心疼還是柔軟的情緒,是他自殺戮之都以來久違了的溫情和動容。
唐三想,這個孩子真的很特別,待在他身邊,就連他的煞氣似乎都柔軟了起來。
下意識的想法,卻讓少年圈住小孩腰的手臂幾不可查地緊了幾分。
“阿嬰?!鄙倌甑纳ひ粲行┰S不易察覺的喑啞,他對上仰頭看他的孩子,深邃的瞳眸里沉沉的思慮,嘴邊有什么猶豫許久的字句控制不住地開了頭:“如果我說......”
魏嬰歪了歪腦袋,五官明亮的孩子臉上滿臉的單純不解。
唐三被他干凈的視線灼了灼,深吸了口氣,還是按下即將沖動脫口而出的話,側開些許視線:“沒事,三哥沒有不高興啊?!庇鴪F子期待的眼神,他伸手取過一小塊糕點放進嘴里,甜膩的味道自味蕾綻開,他并不喜甜食,卻淺笑著答他,“阿嬰說的對,甜甜的很好吃?!?/p>
“謝謝阿嬰!”好看的人含笑著對自己溫聲道謝,還摸了摸他的腦袋。魏嬰瞇著眼貓一樣的滿足竊喜,揚著下巴憋不住的笑靨明媚。
取過碟中的另一塊,喂到小孩的嘴邊,少年垂首的模樣哪里有什么兇煞之氣,“阿嬰,你多吃點,要長身體的。”
本來還在竊喜的魏嬰抿了抿唇,手指悄悄地拉緊唐三的衣袖,頓了一瞬,湊上去咬住桂花糕。
見到小孩這次沒再客氣,唐三的瑞鳳眸里笑意點點。
第不知道幾回望著魏嬰,看他鼓囊著咀嚼的腮幫子,少年微微入神,想想剛才差點脫口而出的話,唐三覺得自己可能是真的瘋了......
但是......還是掩不住眼里星碎的笑意,他又想——也許,一時沖動,也沒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