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守約....守約......”

木蘭扔下寶劍，沖了過去，在玄策身旁單膝跪地。

此時倒在玄策身上的守約已經(jīng)氣息微弱，不省人事。

“我哥哥.....他為了救我.....他.....”

玄策不斷抽泣著，泣不成聲。

“他氣息很弱，快送他回去！”

木蘭連忙招呼身旁兩位隊員，“鎧！蘇烈！快！”

蘇烈將遍體鱗傷的守約扛在背上，和鎧一起向長城方向趕去。

“醫(yī)療兵！快去叫醫(yī)療兵！”

望著戰(zhàn)場上受傷的士兵們，木蘭痛心疾首。

“哥哥.....你醒醒啊！”

玄策一路哭著，跌跌撞撞的跟在后面，腿都不聽使喚。

“此地不宜久留，可能還有埋伏.....快撤！”

木蘭招呼其余將士，她轉(zhuǎn)過頭，“火爍，快走！”

此時，翟火爍背對著她，視線正對著沙漠。

抬頭所望高處的大漠上遠遠可見一人身后輪盤大小的烈日，模糊間只留下一副高大的黑色剪影，那是一位身披皮襖足登馬靴的健壯青年，騎著一匹雄壯龐大的頭狼。矯健強勁的獵鷹在高空盤旋好一陣子，停落在他堅實的臂膀上。

身后，狼群鼎沸。

“蒼狼之子....北方之王....成吉思汗.....”

翟火爍的腦海中突然浮現(xiàn)出這幾個詞....她認出了成吉思汗的臉。

就是他...就是他領軍侵略了長城...

頓時，一股怒火從她的身體由內(nèi)而外憤然燒起.....?

“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一把扯下斗篷，撿起法杖，頂著烈日沙風翟火爍瘋了一樣朝成吉思汗沖去。

“火爍！回來！”

木蘭呵斥她道。

成吉思汗臂膀上的獵鷹，長嘯一聲，展翅凌空騰飛，張開利爪，朝著她撲來。翟火爍躲閃不及被它強而有力的翅膀刮倒在地。

起身，翟火爍緊緊握住法杖，當獵鷹在空中盤旋一圈再次撲來的瞬間，她手起杖落，一記掄杖將它擊落在地。

獵鷹在沙地上撲騰一陣，嚎叫著飛回成吉思汗身上。

喘著粗氣，此時的翟火爍就像一只被激怒的刺猬一樣，盡管她知道下一秒自己很可能就將被狼爪撕裂，但這依舊掩蓋不住她內(nèi)心的怒火。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她再次吼問，“長城與你無怨無仇，你為何要起兵攻打長城？”

“無怨無仇？”

耀眼的日光下，她看不清成吉思汗臉上此刻的表情，只可知他聲音里帶復仇的怨恨，“你們做過什么自己清楚！”

他的聲音就像草原上突擊的野狼一般低沉。

熊熊的烈日將沙土炙烤的如煉獄一般，每一分一秒的流逝，都是一次煎熬。

“打著維護長城兩邊和平的旗號，卻做著無比骯臟下流的勾當！”

狼背上的王者不屑的說道。

“你撒謊！”

翟火爍憤怒的將法杖一頭插入土里，“長城守衛(wèi)軍從來不會做非正義之事！”

“正義？怕是自以為的正義?！?/p>

他從鼻子里哼出一個聲音。

“無論你們承認也好，否認也罷。燕然，都必將百倍奉還！”

巨狼引頸長嚎，隨即方圓幾里群狼皆嘯嗥叫，聲震八方。

“既然你們援軍已到，就暫且放過你！可我還會來的！倒時候做個了斷吧！”

在他們離去后，翟火爍依舊朝著成吉思汗遠去的方向，愣愣的望著遠處沙塵茫茫的大漠。

她依舊想不通，燕然為什么要攻打長城。

“火爍！”

直到聽到木蘭再次呵斥，翟火爍這才轉(zhuǎn)身，踏著沉重的步伐走回她的身旁。

也許正如書中所言：戰(zhàn)爭，本身就沒有什么原因可言！

“關(guān)禁閉！”

木蘭語氣嚴肅，目光間也沒有絲毫一絲退讓。

翟火爍沉默的低下了頭，知道自己已違抗軍令，這是她應當受到的懲罰。

“這場戰(zhàn)斗讓敵軍元氣大傷，但長城守衛(wèi)軍同樣傷亡慘重?！?/p>

回到長城的木蘭站在瞭望臺上，心急如焚。她招來信使，“告知李信將軍目前戰(zhàn)況，請求他盡快增派兵源，并請他告知長安，讓長安城也做好防備部署?！?/p>

“傳我命令！集中全部兵力，傾盡全力死守長城，等待援軍到來！即使長城被攻破，我們也要用我們的血肉之軀，捍衛(wèi)我們的國土！守護我們的家園！”

西邊的落陽如血日般映紅長城的疆土，長城前方是敵軍千軍萬馬，身后就是河洛國土萬千無辜百姓。

而翟火爍早已從緊閉室逃出，對于即將面臨的處罰，她更關(guān)心戰(zhàn)況與守約的傷勢。

此時的她正在醫(yī)務室里幫忙。

每隔一段時間，翟火爍便用法杖所累積的能量給守約療傷，半愈合的傷口向外滲透著紅色的血水，將身下鋪蓋染的血跡斑斑。

守約依舊昏迷不醒，玄策消沉的坐在他旁邊，紅腫著眼睛，完全喪失了之前的斗志。

“我哥現(xiàn)在怎么樣？”

在翟火爍又一次施展治療術(shù)后，玄策問她。

“他現(xiàn)在還是很虛弱。”翟火爍放下法杖，“傷口涉及太深，幾乎傷及內(nèi)臟，還好回來的及時要是再晚一點就....”

沒等她說完，玄策便痛苦的將頭埋在臂膀中，“都怪我....不該追敵過深......”

他抽泣著，此時的他完全沒有了之前在戰(zhàn)場上的傲氣，就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將臉頰深深埋入臂膀之中。

翟火爍此時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只能蹲下身，輕輕拍撫他的背脊。

“放心吧，我聽說待會兒醫(yī)療兵要將守約送到后方，那里會有醫(yī)療條件更好的醫(yī)務室?！?/p>

她試圖安慰他道，“你可以加入他們運送傷兵的行列，將你哥哥送至后方，之后再回來參戰(zhàn)。”

“不，我要留在這?！?/p>

玄策緊握飛鐮，咬著牙，“我要留在這兒，給哥哥報仇！”深紅色的眼眸中燃燒著怒火，寫滿了對復仇的渴望。

“那我們一起？”翟火爍再給他打氣。

“一起！”玄策毫不猶豫的說。

這時候，醫(yī)務室的門被猛的撞開了，沈夢溪滿頭大汗的跑了進來，橘黃色的毛發(fā)上沾滿了戰(zhàn)場上的炮灰。

“我聽說守約受傷了，急忙跑來看看?！?/p>

他跑到病床前， “天??！他怎么傷的這么重？”

“我們在戰(zhàn)場中了埋伏，守約為了保護玄策，身上中了二十多根箭?！?/p>

翟火爍把沈夢溪從病床前拉開，不讓他靠得太近，“他的傷勢接近穩(wěn)定，但不能保證傷口不會復發(fā)，醫(yī)療隊一會兒就要將他送走?！?/p>

“你們不覺得這場戰(zhàn)爭來得匪夷所思嘛？”

沈夢溪問道，“你們可知燕然離我們這有多遠嘛？從燕然到長城的距離，比長城到長安的距離還遠！雖說抗擊匈奴已是守衛(wèi)軍的家常便飯，可他們?nèi)绱舜笠?guī)模的入侵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玄策此時正想著如何手刃敵軍，給哥哥報仇，完全沒有心思聽沈夢溪說什么。翟火爍連忙把沈夢溪拉了出去。

“有點眼色好不好？守約都傷成那樣了，你還有心思說這個？”

醫(yī)務室外面，翟火爍揪著他的耳朵對他說。

外面的軍營處，士兵將領們紛紛準備著下一輪戰(zhàn)斗。

“但是這場戰(zhàn)爭來得真的是很奇怪啊。”

撲騰著爪子，沈夢溪拍打掉她的手，朝四周望了望，“先不說這次他們大老遠跑過來跟我們爭個勝負干嘛，單單是從最先進攻長城投擲的彈藥上來看，就能看出他們使用的武器明顯有別于過去?！?/p>

“你怎么知道？”

翟火爍顯然有些驚訝。

“你是不是被炮傻了啊？你忘了？燕然那邊都是擅長騎射的游牧民族，他們怎么可能想的出先拿炸藥轟擊長城阻斷長城兵線，再放狼突襲？而且以他們彈藥的數(shù)量上來看，肯定不是從河洛內(nèi)部走私得來的，彈藥的威力和精良程度也不可能是自制的。據(jù)我多年對火器的了解程度來看，他們的彈藥很可能來自西方！”

來自西方？翟火爍愣了愣。

“算了來不及跟你說了。我得去后方指揮運炸藥了。以后有空再跟你慢慢聊吧，拜了個拜?！?/p>

沈夢溪剛邁出幾步，一拍腦門，“哎呀說什么呢，我差點忘了！半路遇到木蘭姐，叫你趕緊去衛(wèi)所找她，看起來還是急事。那就這樣不跟你說了，回見！”

他火急火燎的跑掉了。

翟火爍回頭望了望醫(yī)務室里的玄策，想著要不要跟他打個招呼再走，但想著沈夢溪說是急事，便扭頭往衛(wèi)所的方向跑去。

衛(wèi)所里，木蘭正和蘇烈還有鎧對著軍事防部圖商量對策。

“他們的兵力明顯多于以往，而且配備高質(zhì)量炮火....我們這次即便是集中全部兵力，長城恐怕也兇多吉少?！?/p>

三人面對著駐防圖一籌莫展。

“木蘭姐，你找我？”

翟火爍剛進門，木蘭便走過來將她拉了出去，并“砰”的一聲關(guān)掉了身后的門。

木蘭帶著翟火爍走下長城高高的樓臺。

“翟火爍，你可知這場戰(zhàn)斗非同小可？”

她走在前面，邊走邊說，仿佛現(xiàn)在不在緊急的戰(zhàn)區(qū)，而是在閑聊的茶室一般。

“我....我知道的?！?/p>

翟火爍拼命點點頭，“雖然我現(xiàn)在不是正規(guī)的長城守衛(wèi)軍，但既然身在長城，就理應為長城流血奮戰(zhàn)！”

她故意把“流血奮戰(zhàn)”這幾個字拖的很長，想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像一個真正的守衛(wèi)軍。

“你不害怕嗎？”

聽到木蘭如此發(fā)問，翟火爍點點頭，卻又連忙搖搖頭，最后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不.....不害怕。”

說自己完全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因為緊張，翟火爍的話顯得有些語無倫次。

“那你想為長城奉獻自己的一份力嗎？”木蘭問她。

“我愿意！”

翟火爍這次終于鼓起勇氣十分認真地回答，“只要有你們在，我就不害怕！”

“現(xiàn)在有一個十分重要的事情等著你來做?！?/p>

木蘭蹲下身，變戲法般拿出一個白色的信封，“這里面裝著我給李信將軍寫的一封非常重要的奏報。拿著它，去后方的軍機處，親手交給他?！?/p>

她將信遞給翟火爍。

明顯沒有料想到是這樣的任務，翟火爍臉上的表情從驚訝，逐漸轉(zhuǎn)變?yōu)橐苫?，隨之表現(xiàn)為深深的凝重。

她知道木蘭把這個任務交給她究竟意味著什么。

翟火爍低著頭，沒有接信封。

“快拿著?！蹦咎m將信封往前遞了遞。

她拼命的搖頭?！安?！我要留在這里，跟你們在一起！我要上前線！給守約報仇！”

翟火爍不愿臨陣脫逃。

木蘭沒有理會她，轉(zhuǎn)身便從馬窖里牽出一匹四蹄踏雪的小黑馬。

“這封奏報非常的重要！”

她再三強調(diào)，“長城內(nèi)部可能混有叛徒，你身材矮小，還是女孩子，而且會隱身，送信不容易被注意到，偵查科目的課程也已上了大半，成績還不錯......所以你去最合適?！?/p>

掰開翟火爍的手指，木蘭將信封強行塞進她手中。

“這匹戰(zhàn)馬，是我托人在城里花重金購買的優(yōu)良品種，但它年齡尚小，還承載不起任何一個士兵的重量，面前無法上戰(zhàn)場。但它很適合你?！?/p>

她將小馬牽到了翟火爍的身邊。

“上馬?！?/p>

翟火爍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我命令你上馬！”

木蘭用嚴厲的口吻命令她。

翟火爍擦了擦臉，臉上已滿是淚痕。

抹盡肆溢的淚水，將信揣進最里面衣服最深的口袋里。她牽著韁繩，將馬牽引到城門口——那是朝著軍機處的方向。

不知什么時候，天上早已下起了蒙蒙細雨，雨點散落在臉上，濕濕的，癢癢的。

她跨上馬背，將斗篷兩端的繩子系好。

“遇到危險，就拼命的跑，不要往后看?！?/p>

木蘭再三囑咐她。

“木蘭姐。”

翟火爍哽咽著說，“其實....其實我不想做斥候了....因為我怕...我怕我走了以后就再也回不到長城小隊，再也見不到你們了。”

木蘭愣了愣，但隨即笑了笑。

“好的，我知道了?！?/p>

伸手捏了捏翟火爍的臉，“你比初到長城那會兒雖是成長了一些，但似乎還是沒變多少?！?/p>

“等戰(zhàn)事結(jié)束，我就來接你回長城?！?/p>

她向翟火爍許諾。

“真的？”

翟火爍睜開淚眼朦朧的雙眼，想聽木蘭再次親口承認。

“真的！”

木蘭不置可否的說道。

“一定？”

“一定！”木蘭用手刮了刮她的鼻子。

“快走吧！”

木蘭拍了一下馬背，馬兒載著翟火爍跑了出去，她回頭，遠遠望著離自己漸行漸遠的木蘭。

“不要回頭看！一直向前！”

木蘭沖她揮手喊道。

一路的顛簸，風在耳邊呼呼的吹，天上的綿綿細雨滴在她臉上，頭發(fā)上。身前是肆意拍打在臉上的雨水，身后是一陣接著一陣的炮火轟鳴，但翟火爍一路從未回頭。

馬蹄踏過泥濘不堪的沙地，賤起圈圈的漣漪和水花。馬背上的她咬著牙，快馬加鞭，只想將這封信早點送到。

當她終于趕到了軍機處。

“哪里來的黃毛丫頭？這里是軍機處，外人不得入內(nèi)，快走快走！”

那是兩個翟火爍從未見過的守衛(wèi)，站在門口不斷呵斥她道。

軍機處什么時候換人了？可她沒時間考慮這么多。

“不不我是來送奏報的.....”

翟火爍連忙摸出揣在懷中木蘭給她的信封，“木蘭姐要我把這封信，親手交給軍機處的李信將軍。”

“李信將軍？李信將軍早就親自去往前線了?！?/p>

一個守衛(wèi)說。

“怎么會......”

翟火爍再次遞上書信，此時她的手開始發(fā)抖，“這是長城守衛(wèi)軍隊長花木蘭，讓我交給李信將軍的，可以告訴我，李信將軍他往哪個方向走了嗎？我馬上前去找他.....”

另一個守衛(wèi)一把搶過，當場撕開，看了一眼便扔在地上。

“什么奏報？就是一張白紙而已?！?/p>

“什么.....白紙.....？”

他啐了一口唾沫，“假報軍令是要殺頭的！要不是看你年齡尚小，趁我還沒有稟報上級，還不快滾！”

“怎么會......”

翟火爍心跳加快，她連忙從地上撿起奏報，手指顫顫巍巍的打開，奏報內(nèi)容處赫然空無一文。

“我就說現(xiàn)在都用飛鴿傳書，誰還用驛站傳奏報？這么麻煩....”“就是，戰(zhàn)事這么繁雜，居然有人還不嫌事大”.....

漸漸聽不清守衛(wèi)間的交談，翟火爍睜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幕，但是手中那張分明帶著自己的體溫的白紙，無不向她宣誓著這個讓她難以接受的事實。

跪倒在地，任憑雨水淋漓全身，腦海里只剩下臨走前木蘭對她說的話：

“等戰(zhàn)事結(jié)束，我就來接你回長城?！?/p>

翟火爍將信紙重新塞回信封，揣入懷中，調(diào)整好呼吸后艱難的爬上馬背，朝著長城的方向快馬加鞭。

“木蘭姐.....你為什么.....要這樣....”

騎在馬背上的她心中不停的重復的這句話，眼淚早已打濕了眼眶。

一路上，她看到拖家?guī)Э诙惚軕?zhàn)亂的百姓，還有和她方向一致，一批批奔赴戰(zhàn)場的士兵：弓弩手、炮手、盾牌手、推著器械戰(zhàn)車的車兵、拿著長槍短斧的近戰(zhàn)步兵.....騎兵精銳的鐵騎從她身后呼嘯而過，將她遠遠甩下.....翟火爍不敢耽擱，不停的打馬快步前行。

她在離長城還有很遠的地方被攔截了下來。

“你去那里？”卡口的士兵問她，“前面是戰(zhàn)場，很危險！”

顧不得解釋，翟火爍一手拉韁繩，讓馬后退幾步，一手揮動法杖喚出玄微子，將自己和戰(zhàn)馬包裹起來。

“駕！”隨著她一身令下，戰(zhàn)馬帶著她一躍而起，越過高高的鹿砦及阻攔的士兵，向長城方向飛奔而去。

而此時的長城的已是狼煙四起，烽火連天，外城尸橫遍野，血流成河。

接連不斷的炮火轟鳴震耳欲聾。

“快......快.....快......”

翟火爍整個身體幾乎是趴在了馬背上。即便有著玄微子的保護，她仍然需要時刻提防著來自敵軍或是守衛(wèi)軍無眼的刀槍。

馬蹄踏過一具具的，七竅流血被亂槍捅成馬蜂窩的尸體，或是如一攤焦土被火燒的面目全非的遺骸。那些被踩碎的頭顱流出紅白相間漿液、從腹腔中生生被拽出來內(nèi)臟，令人不忍直視。

“駕！”

翟火爍喘著氣，拼命地喊叫著，耳邊凄厲的號角聲響徹整個戰(zhàn)場。

漸漸......除了冷兵器間碰撞的所發(fā)出的尖銳的金屬聲，便再也聽不到戰(zhàn)鼓的轟鳴聲。

迷霧中的翟火爍完全辨不清方向，她跟隨在一隊騎兵后面，朝著軍旗所在的位置駕馬奔去。

“刷刷刷！”

一排密集的長箭從側(cè)邊撲面而來，隨即是釘在盾牌上沉悶的聲音，仿佛下了一場冰雹，有不少士兵中箭落馬。

“小心！”翟火爍猛然勒馬，伴隨著一聲轟鳴，人群如同爆炸的碎片般向四周飛射出去，殷紅的血光四處飛濺，仿佛盛開的紅薔薇，妖艷奪目。

翟火爍猛地被摔下了馬背，驚慌失措的戰(zhàn)馬逃離了戰(zhàn)場。幸存的她掙扎著爬起，用兩側(cè)的斗篷拼命護住口鼻。弓著背，在下一輪炮火來臨之際，她翻身躍入深深的壕溝內(nèi)，爆炸的沖擊力帶著碎石夾雜著沙粒，噼里啪啦打在她的頭上。

側(cè)目而望，自己的身邊盡是埋伏在此的士兵，不過早已是一具具尸駭，扭曲的面孔如一抹黑炭完全分辨不清模樣，只有凝固著斑斑血跡破碎的盔甲上，依稀能辨清上面印著長城守衛(wèi)軍的軍徽。

他們明顯是被飛來的流彈擊中導致團滅，那些士兵直到死亡的最后一刻，還在緊握手中的武器。

外面兩軍依然進行著血腥的廝殺，被士兵們的腳步踩得泥濘不堪的土地上布滿著血液，鮮紅鮮紅還冒著熱氣，血肉模糊的軀體在鐵騎的踐踏下翻來滾去.....?

“木蘭姐！玄策！沈夢溪！”翟火爍在戰(zhàn)壕內(nèi)無助的呼喊著，希望在一片混戰(zhàn)中能找到一兩個熟悉的身影。

但整個戰(zhàn)場幾乎是成了一片血海地獄，爆炸聲、哀嚎聲、人群的尖叫聲.....沖擊著她的鼓膜，刺激著她脆弱的神經(jīng)...?

又一聲巨大的轟鳴，滿載彈藥的投石車將成噸燃燒的炸藥投向已滿是瘡痍的城墻，被炸飛在空中燃燒著駐守長城的士兵如隕落的流星雨般摔下城墻，瞬間被底下守候在此的狼群撕咬著血肉橫飛身首異處。

翟火爍回過頭，漫天的火光，仿佛要沖破天幕，不倒的長城，似乎已經(jīng)搖搖欲墜.....四周硝煙彌漫，空氣中充斥著燒焦木炭和肢體的腥臭味，以及翟火爍一輩子也忘不了的.....那股濃濃的硫磺的味道。

猛然間，她似乎是回到了那個夢境，夢中的她來到了真真切切的戰(zhàn)場，震天動地的戰(zhàn)鼓聲，飛濺在臉上鮮血的溫熱感，四周傳來的哀鴻遍野，只不過這一次，她眼睜睜的看著守衛(wèi)軍在敵人帶血的屠刀下一個個倒下，圍觀的狼群啃噬撕咬他們的尸體，將軀體分食殆盡，最后再向她一步步逼近.....翟火爍最后一道心理防線逐漸開始崩塌，無邊的恐懼占據(jù)了她的大腦。

“逃.....”

她的腦海里只剩下這個字，身體的機能中也只留下了面對恐懼時最原始的本能，令她無法再向前一步。

翟火爍爬出壕溝，神經(jīng)崩潰的她早已慌不擇路，在戰(zhàn)場如無頭蒼蠅般四處亂撞。天旋地轉(zhuǎn)的世界在她的眼中只剩下了洗不凈的血紅色。她拼命的跑著，奔跑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于其他人的速度就像電影里的慢鏡頭一般.....

跑....跑.....快跑.....遇到危險就拼命跑，不要往后看！快點離開這里！她的身體不斷地命令自己。

拼命的奔跑，奔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遠。當她毫發(fā)無傷的穿過泥濘不堪鮮血直流的戰(zhàn)場，將慘絕人寰的惡戰(zhàn)早已拋之腦后，但依舊還在奔跑著.....

奔跑著......?

奔跑著......

直至身邊空無一人......?

精疲力竭的她雙膝跪地，汗液隨著眼淚順著臉頰一滴滴落下。此時的長城還在交戰(zhàn)之中依稀還能聽到遠方炮火的轟鳴。

翟火爍跪倒在無邊的大漠中，久違的孤獨感，空虛感，寂寞感，瞬間席卷了她的全身.....?

仰面.....緩緩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