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片夜空 第十九章 公平競爭
? ? ? ?“難道說,她在狗的拖動下橫渡了銀瀾溪?——她能操控的動物不止是蟲子?”
? ? ? ?局勢頓時反轉,我們的逃脫宣告失敗。步曉敬渾身戰(zhàn)栗,生硬地動了動手指:“糟糕,可能是因為在水中浸得太久,我怎么也點不燃火了……”
? ? ? ?“不會游泳就沒法過河?大錯特錯——”秦瑞秋那睥睨萬物的目光此刻更顯驕矜,“這種陪著主人來散步的笨狗,在公園里要多少有多少。有它們代勞,我只需要拽住繩子、舒服地漂在水面上就夠了?!?/span>
? ? ? ?“照看好她?!苯瓧鲗⒒?/span>倒的徐冬漪托付到我們手中,面無懼色迎上前。秦瑞秋稍稍搖動手中的繩索,兩條大狗弓起脊背,如同兩頭餓狼般蓄勢待發(fā)。危機迫在眉睫,江楓的步履卻不露一絲慌亂。在凜冽的沉默中,他又變回了那個不怒自威的人。
? ? ? ?“想不想比一比,是你先接近我,還是它們先咬斷你的喉嚨?”秦瑞秋冷笑著松開手,惡犬隨即在咆哮中發(fā)起沖刺。江楓兩手握拳,猶如一面鐵壁般立在原地。沖在前方的狗一躍而起,尖銳的獠牙直逼他的脖頸,可他卻毫無閃躲之意。
? ? ? ?災難降臨的一剎那,人對于時間的觀念似乎也會扭曲。我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在驚恐中緊閉了多久,直到被人輕輕拍了兩下肩膀。
? ? ? ?“沒事了,子康??炜础?/span>
? ? ? ?順著步曉敬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見江楓正蹲著身子,像是愛撫自己的寵物一樣撫摸著兩只大狗的腦袋。剛才還咄咄逼人的猛獸,現在竟溫順地圍在他身旁,搖動著雪白的尾巴,細細地發(fā)出愉悅的哼聲。
? ? ? ?“學姐,狗是有感情、通人性的動物。”鮮血從他的手心滲出,緩緩淌過臂膊,“它們可不是聽你擺布、任你玩弄的螻蟻。”
? ? ? ?“你,你對它們做了什么?”看到曾經的奴隸正對自己齜牙咧嘴,秦瑞秋的臉色驟然大變。
? ? ? ?“這個問題,倒不如留給你自己。這是一場公平競爭,你可以給它們灌輸無緣無故的敵意,我也可以向它們傳達真心實意的友善。從結果來看,是我贏了,我喚回了它們的理智?,F在的它們,正因受到你的使喚和虐待而怒火中燒!”
? ? ? ?在神出鬼沒的江楓面前,失去了仆從的秦瑞秋只剩下落荒而逃的份。沒有跑出幾步,她便如同觸電般全身抽搐起來,隨后軟塌塌地倒在了地上。
? ? ? ?“抱歉,用了雙倍的劑量——我不會再讓你傷到他們一分一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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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隨便你們怎么說,再漂亮的話也不能顛倒黑白?!?/span>
? ? ? ?秦瑞秋握著沙發(fā)椅的扶手,抬起雙腿放在桌上。那身灰白色的上衣與背后深黑色的皮革相互映襯,姿態(tài)高傲得像她才是安理局的主人。
? ? ? ?“看看你們對我的所作所為:麻醉針、能力抑制——我猜,還有藏在暗處的槍口,正對準我的腦袋吧?果不其然,你們是一群利用異能來行惡的人?!?/span>
? ? ? ?“住嘴!”我忍不住指著她反駁道,“聽信讒言、助紂為虐的人明明是你!”
? ? ? ?“你看上去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孩呢。”她眼中的寒光如同藏著一把匕首,“可憐的小不點,被人拿來當槍使,卻還自以為是在伸張正義?!?/span>
? ? ? ?真是個令人氣惱的家伙。幾輪爭執(zhí)過后,不僅沒有發(fā)泄受她欺凌的憤懣,反而還多出了幾分有理說不出的委屈。
? ? ? ?“別激動,小程。她的目的就是把你惹怒,好拿你取樂?!币慌缘男觳焓职醋∥翌澏兜母觳玻皩嶋H上,誰才是行惡者,她心里比誰都清楚。”
? ? ? ?秦瑞秋裝模作樣地打了個哈欠,故意拖長了尾音:“出現了——中年大叔慣用的精神勝利法。”
? ? ? ?徐伯伯緩緩踱步到她身旁,默然佇立良久。起初,秦瑞秋還能夠抱著雙臂,直勾勾地與他對視;時間一長,不安的小動作便戳破了滿不在乎的表象。她終究輸給了那不動如山的氣場,啞著嗓子問道:“你們到底要拿我怎么樣?”
? ? ? ?“只是給你一點反省的時間。”徐伯伯回到座椅上,正襟危坐。
? ? ? ?持久的沉默消磨了秦瑞秋外強中干的威風,顯出了衰弱頹敗的原形。她收回那雙修長的腿,眼神逐漸黯淡下來。
? ? ? ?“作為一個快滿十七歲的人,對自己行為的性質和后果,你應該有能力清楚地認識吧,秦瑞秋同學——你知不知道,過量的蜂毒可能會致人休克甚至死亡?”
? ? ? ?秦瑞秋撇過頭去,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我悄悄瞥了徐伯伯一眼,那輪廓分明的五官已全無和藹,鐵青的面色寫滿了最嚴厲的詰問。
? ? ? ?“這幾個孩子跟你無怨無仇,甚至還把你當作崇敬欽佩的對象。而你呢,你對他們的回應是什么?幾句毫無根據的挑撥之辭,就足以激起你如此惡毒的敵意?”
? ? ? ?“那是我的導師!那是將這份能力賦予我的人……我沒有理由質疑他。”
? ? ? ?“片面的言語絕不足以成為給人定罪的證據,更不能成為大肆傷害他們的借口。”徐伯伯斬釘截鐵地打斷了她,“當然,道理你并非不明白,只是你選擇了無視。他們的背后究竟存不存在所謂的‘邪惡組織’,對你來說根本無關緊要。你只是想藉著懲惡揚善之名,盡情宣泄你的戾氣!”
? ? ? ?對同齡人的傲慢在長者的斥責之下消失殆盡。她的身體深深陷入沙發(fā)椅,眼角不知何時已浸濕。我不愿繼續(xù)看接下來的場景,于是默默轉身,推門而出。
? ? ? ?“走吧,等你好久了?!笨吭趬堑慕瓧鞒艺辛苏惺帧?/span>
? ? ? ?“啊,抱歉,我不知道你還在!”我連忙小跑著追上去,“怎么不進去呢?”
? ? ? ?“在外面聽聽就好?!?/span>江楓聳了聳肩,“我可沒興趣去看她撒潑或者懺悔的樣子?!?/span>
? ? ? ?“說得也是?!蔽业皖^盯著地面,邁著小碎步跟上他的節(jié)奏,“何必給自己添堵呢?!?/span>
? ? ? ?“添堵?”他稍作遲疑,放慢了腳步,“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嗎?”
? ? ? ?“我只是覺得,學姐是因為受到蠱惑,才會攻擊我們——她也是被人利用了?。≡疚艺J為她很可惡,但這樣一想,好像也沒法那么恨她了?!?/span>
? ? ? ?“‘都不是黑或白,都是灰的存在’——我喜歡的一首歌是這樣唱的?!苯瓧鞒槌霾逶诳诖械碾p手,語氣貌似漫不經心,眼神卻變得銳利起來,“或許,世上并無絕對的善人和惡人,只有好事和壞事。秦瑞秋是個什么樣的人,也許你會隨著時過境遷而得出不同結論;但是,有一點永遠不會變,那就是她對我們犯下了惡行,而且她必須要為此付出代價?!?/span>
? ? ? ?我輕輕點了點頭,看著他手臂上厚厚的繃帶,愧疚感油然而生:“嗯……你說得對。按照她那股瘋狂的勁頭,說不定真的會要了我們的命呢——謝謝你,楓哥,你又救了我一次?!?/span>
? ? ? ?江楓偏過頭來與我對視一眼,淡淡地說了一句:“不用謝?!?/span>
? ? ? ?白熾燈高高地掛在頭頂,微光把四周照得半明半昧,狹長的走廊一眼看不到盡頭。“今天,我給你們拖后腿了吧……”一股酸楚的味道正緩緩涌上鼻尖,“昨天的我,憑借三分鐘的熱血,就以為自己能夠勝任安理局的工作;結果,現實馬上給了我當頭一棒——無論是心理上還是行動上,我都還沒有做好準備?!?/span>
? ? ? ?“不要自怨自艾,萬全的準備永遠只存在于幻想?!苯瓧鞲┫律韥恚屛业哪抗饪梢耘c他平齊,“況且,你才沒有給誰拖后腿。如果沒有你,我們很可能會在銀崖公園里迷失方向,然后稀里糊涂地掉入下一個陷阱。今天的我們是一個相互依賴的團隊,能夠順利脫身,每個人的努力都不可或缺。”
? ? ? ?“說得沒錯,楓哥!”背后突然響起步曉敬的大嗓門,“不過,如果以團隊的標準而言,就像子康說的那樣——我們的知情權,好像還不太夠喲——”
? ? ? ?“保密工作是安理局的生命線,信息共享都要遵循內部規(guī)章?!苯瓧髦逼鹧鼇?,以不容置疑的口氣說道。
? ? ? ?步曉敬垂下腦袋,有氣無力地“哦”了一聲。
? ? ? ?“不過呢,”江楓微微一笑,眉頭隨之舒展開來,“經過徐伯伯的批準,你們倆的獲密許可,已經升到與我相同的等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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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推開休息室的門,我險些與迎面走來的人撞個滿懷。定睛一看對方的臉,我立馬被驚得目瞪口呆。
? ? ? ?“哎呀,程子康同學,總是這么冒冒失失的?!笔煜さ呐幸舯扔∠笾卸嗔诵┢鸱?/span>
? ? ? ?“鄒、鄒、鄒老師?”步曉敬看上去也被嚇得不輕。
? ? ? ?被他私底下稱作“面癱老師”之人,現在正透過眼鏡上沿,笑瞇瞇地端詳著他:“步曉敬同學,精神不錯嘛。我留的作業(yè),你應該還沒忘吧?”
? ? ? ?“啊,當然,當然!”步曉敬慌忙拍了拍胸脯,“可是,您怎么會……”
? ? ? ?“安心休息吧,我先走了?!彼龑Υ差^的徐冬漪揮了揮手,“幾位男生,你們可得擔負起責任,好好照顧她哦。”
? ? ? ?鄒老師的身影還未在走廊中消失,徐冬漪便笑著招呼我們坐下:“別驚訝啦,鄒老師也是安理局的職員。”
? ? ? ?“那么她也是異能者嗎?”
? ? ? ?“不是的。安理局又不是異能者俱樂部,普通人當然也可以加入?!苯瓧麝P上房門,坐在徐冬漪身旁,“如你所料,秦瑞秋果然是受到了裂縫制造者的指使?!?/span>
? ? ? ?“就是那個造成裂縫異常的元兇、安理局的宿敵?冬漪你是怎么知道的?”步曉敬問。
? ? ? ?“是秦瑞秋自己透露的——”江楓咳嗽兩聲,搶先回答道,“冬漪還是病號呢,有話問我就好。昨天,裂縫制造者親口承認,上次的綁匪是他的手下。秦瑞秋認識那些人,這就表明他們都是同伙?!?/span>
? ? ? ?“等等——你們已經跟裂縫制造者見過面了?”步曉敬幾乎要從椅子上一躍而起,“還有,我早就想問了:你們一直在說的綁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 ? ?江楓深吸一口氣,擺出準備長篇大論的架勢。就在這時,有人咣當一聲掀開了房門。地下室的涼風一股腦灌進耳朵,一個身影如閃電般出現在面前。
? ? ? ?“讓你逞強!”徐星盈叉著腰立在床邊,氣喘吁吁地指著徐冬漪,“都說了,再等兩三個小時,我就能夠趕過來了。假如有我在,把那個巫婆五花大綁不是易如反掌?”
? ? ? ?徐冬漪調皮地眨了眨眼。任徐星盈如何數落,她只是在一旁軟軟地賠著笑。這一招對姐姐顯然相當有用,徐星盈很快便丟掉了進門時的怒氣,只剩下滿眼的疼憐。
? ? ? ?“真是的,這樣顯得我這個組長很不稱職哎?!毙煨怯沂治罩妹玫氖?,左手拍著步曉敬的肩,“多虧有兩位新人在。今天表現不錯哦?!?/span>
? ? ? ?“還好啦,嘿嘿……”
? ? ? ?“既然大家都到了,我就直接說正事吧?!彼龜[了擺手,語氣變得嚴肅可畏,“帶著冬漪和江楓拍到的照片,我去公安系統(tǒng)調取了數據——很遺憾,照片是假的?!?/span>
? ? ? ?眼角的余光中,江楓猛烈地抽動了一下身體。如同六月的陰云般,他的臉色驀地陰沉下來。
? ? ? ?“那張臉絕對不屬于裂縫制造者。它的主人,已經去世兩年有余?!?/span>
? ? ? ?空氣在沉寂中冷到了極點。江楓長嘆一聲,擠出一個苦澀的微笑:“又被你說中了呢,冬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