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追兇 同人 苦行 第五十三章 四
那瞬間韓彬幾乎都以為他要退縮了。
可周巡做的卻是進了一大步。
周巡不打算退,絕對不退,要么就給他想要的東西,要么就同歸于盡,死得多慘無所謂。
這就是剛上車時韓彬在他眼中看到的悍勇無畏代表的東西——他甚至不在乎你一塊塊地從他身上割肉,但誰也止不住他的腳步。
這不是個瘋子也不會是正常人。
而周巡的這種狀態(tài)讓韓彬感到危險。
就像是戰(zhàn)場上被敵人槍口對著的感覺。
而面對這樣的場面,韓彬有他摸索出來的行之有效的處理方法。
那就是永訣后患。
韓彬擅長自己的黑暗職業(yè)。
他甚至可以在一搭眼現場環(huán)境的瞬間就能構想出十幾種下手的方法,而且其中的大部分還天衣無縫得讓警方找不到任何線索。
就像是孫進和王海龍的死一樣,哪怕是何靖誠這種經驗老道的優(yōu)秀法醫(yī)和趙馨誠這樣的細致認真的刑警合作也找不到可以把兇手從人群中揪出來的方法。
韓彬并不為此自豪——這只是他保護自己的手段——但確實因此而自信。
而像是周巡活得這么糙的一爺們兒,生活中對他危險的東西多著呢。
只不過就很難選擇一個能跟他的行為相符的儀式。
儀式?我操!!
韓彬猛地睜大了眼睛。
就如被一桶冰水從頭頂直淋而下。
輸了。
這個全職的殺手兼職的律師忽然意識到自己輸了。
輸在了犯罪嫌疑人本能的應激反應下。
輸在了那個訊問警察敏銳準確同時又悍不畏死的心理攻擊下。
現在韓彬承認自己的第一職業(yè)是殺手,律師才不過是個兼職。
確切地說,過去的這幾天韓彬都是在以一個殺手的邏輯在生活。
從他被委托處理關宏峰的尸體那晚開始,他要以殺手的精準和冷血來面對分尸、拋尸的壓力;而在面對父親和趙馨誠近乎聯手對連環(huán)殺人犯展開剖析時,他要以殺手的淡然和敏銳去捕捉自己可能暴露的蛛絲馬跡。在穿插于多面生活時,他又以殺手的表演和善變應對頻繁的環(huán)境切換。
而當邁進這輛牧馬人副駕駛這一刻開始,他就在以一個殺手,一個犯罪嫌疑人的邏輯思維跟周巡對抗,所以意識里的那個閘門才會應和著周巡窮追猛打無所畏懼的氣勢而開啟,在韓彬一個疏忽間跟隨著周巡的步伐前行,又在感受到危機時不擇手段觸發(fā)了自保功能。
如果作為一名辯護律師,尤其是作為一名警方的特別顧問,韓彬應該對一個警察的行為模式爛熟于胸——刑警在訊問中想要什么?
韓彬本該那么熟悉這種心理,因為以往他都站在跟今天、前一秒相反的方向。
無論是懷柔,還是大棒,警察想要的就是犯罪分子失控的那瞬間。
通常這很難,尤其在面對心理素質強大的犯罪分子時,這對審訊者本人素質要求很高。他要準,要穩(wěn),要敏銳,要無畏,要冷靜,也要足夠銳利。
而這些東西周巡都有。
相反的是,犯罪分子心理崩潰的前提基礎是緊張、內疚、恐懼、有致命的弱點且被對方抓住和對局勢掌握失控的感覺。
而這情況韓彬都有。
幾秒鐘前這個警察的氣勢太凌厲了,當他用面對犯罪分子老辣悍勇而不是面對同伴那種粗糙而狡黠的方式對待一個人時,能完全不受到影響的除了絕對無辜就是絕對坦蕩這兩種情況。
可惜的是韓彬不屬于其中任何一種。
韓彬不是神。他仍舊是個人類——在某方面過分自信又在另一方面過分壓抑的人類。
是人類就有無法控制的情緒,而自信與壓抑對沖的結果就是雪崩般的崩潰。
所以韓彬那瞬間被激起的自保欲望就跟面對關宏峰的黑警集團一般無二——無所不用其極地想把這個威脅連根拔起,連后果都不及認真考慮。
這是無法克制的本能。
而據韓彬所知現在被滲透集團的馬腳和破綻已經四處開花,他自己手里一個,趙馨誠在追蹤著一個。同時憑著對今天周巡表現的評估,韓彬可不敢說這個警察手頭空空,至少小道消息說地下制毒工廠的物證長豐的支隊長可都扣著沒給專案組,除此之外他還握有什么底牌韓彬不得而知。
另一方面,ICU病房的丁一又是個潛力股,關宏峰或者關宏宇一定會盡力爭取。
一個證人的證詞可能不被采信,但是全然不相關甚至在不同地區(qū)因不同事宜被不同片區(qū)警方控制的一群人都指向了同一伙兒,這可信度的增長是可不僅僅是兩兩疊加那么簡單。
或許那群人還有能力做困獸之斗,傷害甚至殺害關宏峰,但卻終究無力回天——這韓彬可以預想。
這結局完全可以跟韓彬的類比,如果他飲鴆止渴般地把周巡從這個世界抹殺掉——韓彬不是沒能力處理了周巡。雖然肯定會費點勁兒,但不是沒機會。周巡完全都想不到韓彬的致命威脅體現在什么地方,韓律師這三個字兒在他的認知里可能僅僅是法律條款——然后韓彬要怎么做呢?為以防萬一再一并滅口了關氏兄弟、長豐支隊的一干人等?就這么一路大開殺戒然后還敢指望能逍遙法外?或者干脆在案發(fā)前逃之夭夭?
無論哪一條路,都可以看成韓彬把自己在世界上抹除的捷徑。
差別就是短和最短而已。
一個溺水的人會爆發(fā)出常人沒有的巨力以圖自救,但卻往往因為惶恐而無法準確判斷反把施救的人嚇跑,然后讓自己陷入必死之地。
韓彬也犯了同樣的錯誤,在極短的時間里。
其實這不是事情最壞的一面。更糟糕的是,韓彬頭一次意識到,自己曾以為自己有足夠的能力控制自己殺伐沖動,此刻他卻發(fā)現自己對確保自己不會跑偏的自信太過盲目。
事實證明他沒那么篤定。
對錯只在一念之間。
如果失控自己會奔向什么方向?
韓彬一直以來都堅信自己的做法是替天行道,否則他也不可能有堅持這么做的勇氣。他覺得自己跟其他的連環(huán)殺人犯不同,他裁決有罪的人,抹殺的是不公平。
他所做的一切都與自己的利益無關。
為此他甚至還撰文將犯罪進行兩分討論。
可在他的規(guī)則里忘了最重要的一條:如果他沒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緒怎么辦?
如果打破了對自己的約束,那韓彬會變成誰,或者說,變成什么?
離萬劫不復竟只有一線之遙。
韓彬深呼吸,讓理智在冷卻中重新回籠。
律師或者顧問那一面重新主導了思考。
而此時他發(fā)現一分鐘前自己的判斷又再錯了一次。
——當時作出判斷的是身為殺手的他,而殺手以為周巡不是正常狀態(tài)——就算不是瘋子也不是正常人。
這錯得離譜。
周巡一如既往,就是周巡——一名優(yōu)秀的刑警。
也許韓彬或者其他很多人更熟悉的是吊兒郎當、甘當陪襯、習慣扮豬吃老虎的那個周巡,可或許別人不能,但他不應該看不穿那張玩世不恭表皮下純粹的內里。
所以眼前的周巡正是周巡的常態(tài)。
或者說這是關宏峰嫡系的常態(tài)。
他們要做一件事,那就不管代價是什么也要完成。
關宏峰是把自己身前身后甚至親兄弟全都搭進去也在所不惜;而周巡,這個能混到支隊長位置并非沒有野心的角兒,毫不留戀地就把自己的未來前途全押上,眼睛都不眨一下。
并不是吃多了虧而變成的謹慎小心,他們能成為師徒不是因為所謂的緣分,而是因為他們有著同樣的內在——無我。
能做到無我的人都是狠角色。
而韓彬欣賞這樣的狠角色。
他甚至希望全天下的警察都能如他們一樣,那時候的世界正是韓彬行走于黑夜中努力想要構建的世界。
所以周巡應該是同盟,只能是同盟,絕非獵殺的目標。
哪怕這次周巡的捕獵目標是韓彬本人,這個殺手律師也不打算因此而改寫了自己的規(guī)則。
在夾縫中努力生存,在艱難選擇中堅持原則,這是關宏峰能做到的事,理論上來講,韓彬不應該做不到。
就算情況不怎么樂觀,但韓彬覺得自己可以解決。
再次深呼吸,韓彬看起來像是在壓抑怒火,而他自己心里明白自己是在消除后怕帶來的心理陰影。
他讓自己像個律師一樣思考。
“沒錯,馨誠在查案這事兒上確實挺執(zhí)著。不過說起來,馨誠昨晚還跟我通了個挺長的電話呢,你說關隊是什么時候來找的我?”
既然周巡一直拿趙馨誠的鐵面無私說事兒,那趙馨誠應該是個令人信服的人證。而作為一個律師,他在打官司的時候是允許使用些小手段來把不利化為有利的——就比如說,把控方可能的有利證人搶先定義成辯方的證人。
趙馨誠跟周巡一起查,還是跟韓彬一起解釋,對當事人來講,心理上的體驗和主觀感覺差別是巨大的。
而僅限于韓彬想讓趙馨誠作證的這件事兒上,他問心無愧——如果關宏宇在掛了電話后趕往他家,那預計就是在韓彬和趙馨誠通電話的時間段里“失蹤”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