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血色石榴裙

　　“我回來啦，奶奶！”

　　“哦~凜醬，今天也很精神呢~今天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

　　“星堣姐姐忘了東西，我跑得快回來幫她拿。那我走了~”

　　“凜醬，慢點！路上小心！”

　　星空凜跑在羊腸般曲折的水泥小路上，路邊低矮的民居紛紛倒退而行。這里沒有高樓大廈，沒有交通擁堵，沒有燈紅酒綠，沒有紙醉金迷，這是一個安靜的小城，有的只是一望無際的湛藍色的大海、蔚藍色的天空，還有那么一兩朵悠閑的云。

　　凜來到那霸市后寄居在五十嵐家，男主人和女主人都是凜的媽媽的大學同學，但兩人都離開了故鄉(xiāng)，留下的只有奶奶還有他們的女兒:五十嵐星堣。星堣比凜大一歲，留在本地上大學，恰好和凜同專業(yè)，是一個可靠的學姐。于是凜就在這樣一個兩層加起來大約兩百平米的大房子里開始了自己稍顯悠閑的大學生活。

　　這是一座慢城，但凜的節(jié)奏很快，以至于她的鄰居們很快都認識了這位跑得很快、臉上總掛著笑容、嘴邊帶著“喵”字口癖的少女。

　　“凜~你怎么又跑起來了呢？”今天，路邊雜貨店的老板娘又扯著長長的尾音問凜相同的話。

　　“生命在于運動喵！”

　　本地的住家們都不太理解凜為什么看起來總是那么“著急”，凜倒是覺得馬路上的行人們都悠然自得地邁著四方步很是“超然”。

　　“星堣姐~我把東西拿來了喵！”

　　“啊啦~辛苦凜醬了，你看你，又跑出了一頭汗，快擦擦?！闭f著，拿出了自己的手絹遞給凜。

　　“沒辦法呀，夏天太熱了喵~”

　　五十嵐星堣雖然不是大家閨秀，但絕對稱得上小家碧玉，“秀而不媚，清而不寒”，很難想象她和活潑好動的凜會打成一片。就拿這手絹來說吧，這類女生常用的小物品星堣是一件不少，而且總能在需要的時候像變戲法一樣變出來;而凜，拿手臂一抹，也不管發(fā)絲被汗珠粘著貼在臉上，就又生龍活虎了。

　　星堣還很擅長打扮自己，但不是“招搖”的那種打扮。她從不化妝，因為她本身皮膚就很白;她從不“折騰”自己長長的頭發(fā)，但每天都會有新的發(fā)型，甚至連凜的短發(fā)她都能盤出好看的“麻花辮”，讓凜晚上睡覺都不舍的把它們解開;她從不穿迷你裙，最短的裙子也到了膝蓋，也不像凜那樣喜歡穿短褲;她從不戴首飾，甚至扎頭發(fā)的繩子都是自己編的，各種五顏六色的繩子，打出千變?nèi)f化的結(jié)，凜想學也學不來。

　　但最讓凜叫絕的，還是星堣的“針線功”，在凜眼里，星堣的縫紉和紡織技巧是超過小鳥的存在。星堣衣柜里的每一件衣服都是自己做的，從市場上買來喜歡的布料，縫紉機只要勤快地轉(zhuǎn)上一晚，一件新衣服就做好了;拆掉剩下的邊角料后，穿針引線，花、鳥、風、水之類的裝飾圖案就會自己跑上她的衣服;凜在運動中劃破了衣服也沒關(guān)系，只要星堣拿出針線盒，破口就會變成一幅工筆畫。

　　凜曾經(jīng)望著星堣的衣柜發(fā)呆:原來這就是女人的衣柜?。?/p>

　　都說女人的衣柜里總是卻那么一件衣服，這話對星堣是不成立的:她非常節(jié)儉，衣服會輪換著穿，穿破為止;但她也對凜一身衣服穿到底的做法十分看不慣:

　　“凜！你也是女孩子啊，怎么又是穿這件衣服出門？”

　　“誒？夏天不就是應(yīng)該穿短袖襯衫和短褲嗎？”

　　“那好歹換換顏色和款式吧！”

　　“不要緊喵~”

　　于是她有空就試著教凜做衣服，凜也很愿意學，凜自己做的第一件上衣，已經(jīng)在縫紉機上了……雖然還不成樣子。

　　星堣的衣柜里，衣服不是很多，但凜知道她最喜歡哪一件:那件大紅色的，上面繡著石榴花的長裙。凜是怎么知道的呢？因為她只在和男朋友約會時穿這件裙子。“女為悅己者容”，海未和星堣都是這種人，凜曾經(jīng)目擊海未穿著泳裝和蘇武在沙灘上玩，這件事給凜以極大的震撼:裙子永遠長過膝蓋的海未竟然在蘇武面前愿意穿上泳裝？這是太陽從西邊的出來了吧！

　　不過為什么大紅色的布料上，還要繡紅色的石榴花呢？盡管石榴花有紅白兩色，但紅色的花和紅色的布不還是重色了嗎？

　　“這是成熟的美麗?！毙菆柚皇沁@樣回答。

　　凜就像一只長大了的小貓一樣，獨立生活后就劃出了自己的領(lǐng)地。凜離開故鄉(xiāng)后就再也沒回過家，凜并不覺得戀家是件好事，凜也反對家里人來看她，因為她著實沒有時間接待。況且現(xiàn)代科技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時空交互的功能，凜只要定時和家里人視頻通話，過年過節(jié)寄些好東西回去，就可以排解思鄉(xiāng)之情。

　　凜在劃分領(lǐng)地這一點上給星堣造成了極大的困惑，雖然凜從不給星堣制造麻煩，但卻給星堣的朋友制造了諸多麻煩。自從凜搬進星堣家，星堣的朋友不論親疏遠近一律不得靠近凜的臥室，星堣也抱怨過凜的自衛(wèi)意識過于強烈，但凜卻表示私人空間神圣不可侵犯。

　　類似地，凜不像大多數(shù)同學一樣，在食堂占領(lǐng)一大片桌子，說說笑笑、吃吃喝喝，而是獨自用餐，有時會和星堣一起，因為她覺得吃飯的時候一旦有好友和你閑聊，那這頓飯你就吃不完了，實在過于浪費時間;凜每一次完成實驗或者采集樣本都是在教授布置好后立刻去做，而不是等和同學拉幫結(jié)伙，湊好伴再去，等等。

　　“你不用這樣節(jié)約時間吧，雖然節(jié)約時間是好事?！?/p>

　　這個問題，星堣只問過一次，因為凜的回答充滿哲學意味:

　　“時間就是生命，生命在于運動，運動在于堅持，堅持在于定力，定力來自時間。”

　　“你從哪里學到的？”

　　“額……”凜掰著手指頭，“大概是從那么三四個人身上湊出來的喵~”

　　“行吧……”

　　凜成年后并沒有什么大變化，她給故鄉(xiāng)的人們留下的印象，和給這里的人們留下的印象幾乎是一樣的。但人沒有一成不變的，她只是需要一個合適的轉(zhuǎn)折點而已。但凜實在是太不走運了，她其實并不需要那樣一個充滿了污穢和鮮血的轉(zhuǎn)折點。

　　……

　　2021年的初夏，凜已經(jīng)升入了大學三年級，星堣則是因為大四的實習而奔走。兩個人在熟悉的路口分別，凜繼續(xù)前往學校，星堣則是去教授的實驗室里幫忙——星堣想著:如果今年找不到工作，就繼續(xù)讀書，考取碩士學位，再找工作或許就容易些了吧。

　　這本是平常的一天，凜輕車熟路地回到了早上與星堣分別的路口等著她。但是到了約定的時間，星堣并沒有出現(xiàn)……凜的急性子漸漸犯了上來，左等不來，右等不來，凜干脆一路跑著前往了星堣的導(dǎo)師的實驗室。

　　“凜！好久沒看見你走這條路了！”路邊雜貨店的老板娘已經(jīng)和凜很熟識了。

　　“是吶，我去找星堣姐。您有看到她喵？”

　　“有??！早上還從門前路過來著。”

　　凜想著星堣肯定還留在實驗室里，但凜到了實驗室后，卻不見星堣的蹤影。

　　“五十嵐同學？她今天沒來吧，你們看到她了嗎？”

　　實驗室的其他同學分分搖頭。

　　“怎么會呢？路邊的老板娘說她早上明明是往這里來了喵！”

　　“你是說那個雜貨店嗎？那個雜貨店離這里還有一段距離吧，但可惜我這個實驗室有些偏僻，沿途都是待開發(fā)的綠地，她不會在路上遇險了吧？”

　　“我可不會玩大變活人啊喵！”

　　“那得趕緊報警了！”教授二話不說，幫凜報了警，星堣已經(jīng)22歲了，自己跑丟了不太可能，想必是遇見什么危險了。

　　但凜在這個時候卻聯(lián)想起了一些額外的東西:如果是綁架的話，蘇武學長和海未好像都被綁過，說不定能有什么線索？

　　凜猛地想起來，在自己錢包的夾層里，還躺著一張小紙條呢。凜二話不說，出了教授的實驗室后，就撥通了蘇武的緊急電話:

　　“喂？是蘇武學長嗎？”

　　“凜？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確實發(fā)生了一件不太好的事，但出事的是我的朋友?！?/p>

　　“哇！你別當我是萬能的呀！咱倆離得那么遠，我?guī)湍愣假M勁，還幫你朋友嗎？”

　　“我知道蘇武學長很為難，畢竟我猜當初你背著海未使用這個號碼就已經(jīng)很為難了?！?/p>

　　“咳……咳……離題了，凜。說吧，你的朋友怎么了？”

　　“她失蹤了，早上還有人看見她，下午就找不到人了，我們懷疑她被綁架了?！?/p>

　　“她？是個女孩出事了？”

　　“嗯?！?/p>

　　“哦……麻煩了……”

　　“是呀，我們都很擔心。我這不是想起蘇武學長你也被綁架過嘛！我就來問問你關(guān)于……”

　　“哈哈哈哈……”電話另一頭的蘇武笑得前仰后合，“凜，你真拿我當神仙了，你還指望我猜出她被綁到哪里了嗎？我要是猜中了你們那里所有的警察都要下崗了！凜你別太著急了，交給警察來處理吧，對抗違法犯罪，我們都是外行?！?/p>

　　“有道理喵……”

　　凜失望地掛掉了電話，緩步走回了家。

　　“凜~發(fā)生什么了嗎？”凜再一次路過了雜貨店，“我看你不跑了，想必是遇到什么不開心的事了吧！”老板娘的觀察力倒是一流，但主要的還是凜把自己的心情都寫在臉上。

　　“找不到星堣學姐了喵~”

　　“嗨！找不到人有什么大不了的，說不定和哪個男生約會去了呢！”

　　“約會？”凜稍微思考了一下，“不可能，她今天沒穿那件裙子?！?/p>

　　“怎么？發(fā)生了什么事了嗎？”雜貨店的老板從屋里走了出來，“我剛剛好像聽見，誰找不見了？”

　　“是五十嵐家的那個女兒?！崩习迥锘卮?。

　　老板沉默良久，直到天空中一陣轟鳴打破了沉默:是一架軍用飛機要準備降落了。

　　“你快回家吧，凜。記得安撫五十嵐奶奶的情緒，星堣可是她的掌上明珠?。　?/p>

　　凜這才回過神來，原來比自己更著急的，是星堣的奶奶?。?/p>

　　“哦！好！”凜又在這羊腸般的水泥小路上飛奔了起來。

　　……

　　“凜？是那個叫星空凜的女孩子嗎？”

　　“是的，爹?！?/p>

　　“黑天鵝之羽”的后廚里，蘇陸和蘇武兩個人正在緊張地準備食材，夜市就要開始了，很快就要上客了。

　　“她在沖繩是嗎？”

　　“是。”

　　“她那個的女性朋友一準是讓某個管不住下半身的U國大兵給弄走了？”

　　“您這么肯定？”

　　“這種事情多了，不僅是在J國，在K國不也是很常見嗎？況且這一次，我已經(jīng)聽到一些風吹草動?！?/p>

　　“不會吧，這么巧……您已經(jīng)有消息了？我們要去搞一個大新聞嗎？”

　　“那個是非之地，但我們遲早要去看一看的?！?/p>

　　說著，油煙機里隱藏著的一個發(fā)光二極管開始閃爍起來。蘇武碰了碰父親的手臂。

　　“破事兒真多?！碧K陸用毛巾擦了擦手，把毛巾摔在面板上，用腳踢了踢那塊特殊的踢腳板，打開了暗道的門，往地下去了。

　　“什么情況？”

　　“沖繩站發(fā)來的緊急通訊?！?/p>

　　“我看看?！?/p>

　　蘇陸從部下的手中接過來一張情報單:“嗯，我知道了，你辛苦。”

　　蘇陸拿著這張情報單，回到了廚房里:“你老爸我的消息來源確實靠譜，沖繩站報告了一起失蹤案，并且和U國的軍事基地有關(guān)，受害者正是那位星空凜小姐的朋友。”

　　“失蹤案？也就是說具體的還沒坐實？”

　　“不是的，線下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U國的軍事基地出現(xiàn)的異樣，這種情況基本上就是坐實了。但我估計那個女孩子生還的可能性不大了?！?/p>

　　“我們要去做點什么嗎？”

　　“這是抹黑他們的好機會，搞不好能再煽動一次抗議游行什么的。”

　　“沖繩站人手夠嗎？”

　　“整個J國就我們這幾個人，不然我也不這么抓緊培養(yǎng)你。和平過于長久，我們這條戰(zhàn)線早已無人問津了?！?/p>

　　“那就來吧，上陣父子兵呀！”

　　“我這就向上級請示，順便等一等沖繩那邊的進一步消息?！?/p>

　　蘇武則是很有耐心，有一招沒一招地揉搓著手中的肉餡，一個又一個小肉丸擺上了面板。

　　……

　　凜一個人回到家，卻不敢進家門，因為她不知道該怎么編造一個謊言來安撫五十嵐奶奶。

　　“我……就說星堣姐要加課吧……”

　　凜自言自語，顫抖著敲了敲門:“奶奶，我回來了！”

　　并沒有人應(yīng)答。

　　凜把耳朵貼在門上，能聽見電視在播放的聲音。

　　“不好！”凜果斷地意識到了情況的危急性，她利用自己輕盈的身體輕而易舉地就從窗戶翻了進去。

　　果然，五十嵐奶奶已經(jīng)昏倒在客廳里，電視里正在播放的是新聞頻道。

　　“天吶，這么快就播出來了嗎？”凜沒空管這些沒用的，她招呼鄰居幫忙，把五十嵐奶奶立刻送去醫(yī)院搶救了。

　　凜就這樣在醫(yī)院守了一夜，雖然五十嵐奶奶脫離了生命危險，但直到第二天凜也沒有收到任何消息，有的只是新聞頻道時不時播放的“失蹤報道”。

　　……

　　東京，深夜12點，“黑天鵝之羽”早已打烊，但地下密室里卻還熱熱鬧鬧，仿佛過節(jié)。

　　“從沖繩站發(fā)來的最新報告來看，受害者五十嵐星堣失蹤已經(jīng)超過12小時，生還可能已經(jīng)不大。但我們以為的，是U國士兵所為的證據(jù)，卻遲遲沒有被找到?！碧K陸在一本正經(jīng)地整理沖繩站的報告，而曹華和蘇武則是在幫忙分析。

　　曹華指著那霸市的地圖:“但是從地圖上看，你的假設(shè)成立的可能性比較大。五十嵐星堣行走的路線，靠近實驗室的后半程是一片未開發(fā)的綠地，而且這條路比其他任何一條民用道路都靠近U軍的軍事基地，不僅不排除有休假的士兵出來找樂子被她碰上了，相反，可能性還極大?！?/p>

　　“所以今晚很關(guān)鍵啊，一定要把這個基地看死，任何人和車輛出入都得看清楚?！碧K武經(jīng)過了多次模擬訓練，真正實戰(zhàn)起來也是沉穩(wěn)自信，何況這并不是他的第一次，他反倒是信手拈來，“基地周圍都是開闊地，沒有合適的掩體，雖然對方?jīng)]有合適的方法遮遮掩掩，但我們也沒有合適的高點去監(jiān)視他們，畢竟靠近的風險還是太大了。”

　　“沖繩站的站長以前是一名王牌狙擊手，我和他共事過?！碧K陸也來到地圖前，“我覺得五百米的觀察距離對他來說不難，何況那已經(jīng)是十年前，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更先進的電子設(shè)備?！?/p>

　　“但代價是我們在夜間需要對抗敵方的反電子偵查，你怎么連這都會忘記呢，父親？”

　　“你擔心過頭了，和平時期，不會有電子干擾的，不然那霸市居民早就起義了，我們只需要保持距離?！?/p>

　　“那就快向沖繩站傳遞命令吧！”

　　“是的，兒子，但你別忘了，沖繩站算上站長也只有五個人，而我們這邊加在一起也才只有20個人。”

　　“那我們誰去支援？”蘇武和曹華幾乎同時發(fā)問。

　　“你們兩個誰也跑不了。反正兒子你現(xiàn)在也是大四實習，閑的難受是不是？”

　　“別提了，我一個政治科的，來餐廳的后廚實習，已經(jīng)成為笑話了。你只要和海未去打聲招呼就行了，免得她找不到我還要為我擔心?！?/p>

　　“嗯，這個招呼要打的，以后這樣的事會很多的?！?/p>

　　“所以，我們的計劃呢？”

　　“第一，沖繩站全力監(jiān)視那個基地，不能漏掉任何一個細節(jié);第二，曹華和你去海邊，把齊治的那個大玩具開出來，他把你拉到那霸的近海，然后你開著齊治的小玩具找個灘頭摸上去。我的想法是反其道而行之，基地在島嶼東側(cè)，我們就從西海岸上岸?！?/p>

　　“為什么不坐飛機，飛機不是更快嗎？”

　　“飛機我們控制不了，遇到突發(fā)情況就拉閘了，何況登機是需要查驗身份的，我們一定會被發(fā)現(xiàn)，就算和平時期不會有人故意找我們麻煩，我們也還是盡量不從他們眼皮子底下過?！?/p>

　　“可是坐船去那霸需要24個小時?。　?/p>

　　“所以我要你們兩個現(xiàn)在立刻出發(fā)，24小時后恰好是半夜，軍事基地有宵禁，晚上是我們的時間?！?/p>

　　“我懂了，那曹華同志，我們立刻出發(fā)吧。”

　　“我只要你記住一點，上級允許我們行動的大前提是不暴露自己，己方一旦暴露，立刻撤退！沖繩站方面的接應(yīng)工作我會布置，安排好了立刻通知你們，請保持通訊暢通?！?/p>

　　“明白！那我們走了。”

　　曹華和蘇武出了門就開著車直奔港口，不過不是東京港，而是在海邊的旅游度假村的一個不起眼的民用港，這個度假村在晚上完全是我方的地盤。齊治的那個大玩具，是一艘航速高達30節(jié)的小型客輪，而那個小玩具則是指客輪上的一艘快艇。這些裝備都是齊治置辦的，這是它們第一次出征。

　　“咣——咣——咣，咣咣咣?！辈苋A敲出三長三短的暗語，扣開了港口宿舍的一間房門。

　　“快請進?！遍_門的人只把門半開，而不露出臉。

　　“沒時間了，這是緊急任務(wù)，不是演習！”

　　“什么？為什么不提前通知我們？”

　　“都說了是緊急任務(wù)！”

　　“好吧，同志們快準備出發(fā)！”

　　宿舍里住著的四個人都是東京站的人手，他們負責維護這個大玩具。

　　半夜，民用港沒有任何人，也沒有任何燈光，若非夜視裝備已經(jīng)普及，六個人連登船都要費很大功夫。

　　客輪很快就被發(fā)動起來，燃料早已經(jīng)注滿，小玩具的狀態(tài)也被檢查，可以出發(fā)了。

　　“我們?nèi)ツ睦?，長官？”

　　“那霸市所在島嶼西海岸近海?！?/p>

　　……

　　經(jīng)過24小時“無聊”的航行，客輪在預(yù)定的海域拋錨了。

　　“剩下的就得靠你了，我們就在這里等著你的好消息！如果暴露的話，不要猶豫，立刻撤離！”

　　“放心吧，同志們！”

　　大家把載著蘇武的快艇用船上的小型吊車放到水上，蘇武發(fā)動快艇，快艇上的電子設(shè)備也應(yīng)聲啟動。

　　“先設(shè)置北斗系統(tǒng)……好的，這片近海沒有礁石，我就這樣直接過去?！?/p>

　　蘇武豎起大拇指，踩下油門，迎著強勁的陸風，乘著浩蕩的碧波，往東方去了。

　　大概半個小時后，蘇武來到了距離陸地三四百米的淺海上，正前方正是一片沙灘，但蘇武并不想明目張膽地把快艇停在沙灘上，于是他繞道而行，把快艇藏在了一處陡崖下面，并用繩子系好，防止它隨著海浪漂走。

　　攀上這陡崖對蘇武來說不是難事，他的裝備攜帶齊全，這種不高的陡崖用多用途勾繩就可以安全且快速地爬上去。

　　從地圖上看，陡崖前方是一片開闊地，但是離城鎮(zhèn)還很遠，蘇武打開了自己戰(zhàn)術(shù)眼鏡的夜視儀和熱成像儀，發(fā)現(xiàn)這附近一個人都沒有，便快步穿過這一片開闊地，來到了城市近郊的小路上。

　　蘇武不打算在城市里躲躲藏藏，相反的，大膽地沿著城市的道路走才不會引起懷疑。蘇武又用大概半個小時到達了預(yù)定的接頭地點，但這個地點讓蘇武有點打怵:怎么是個路邊的雜貨店？

　　蘇武在周圍摸排了一下，確定了四下無人，就輕而又輕地敲了敲門，但不是正門，而是遠離馬路的后門。

　　現(xiàn)在是半夜0點，一間雜貨店沒有人應(yīng)答是很正常的。蘇武等到的不是什么“接頭暗號”，而是什么冷冰冰的東西頂在了自己的后腦勺上。

　　這是把手槍，蘇武自覺地把雙手舉過頭頂。

　　“你是誰？”對方用日語問道。

　　“我來買一瓶醋、一罐醬油和三斤大米?！?/p>

　　蘇武在一片漆黑中說出了接頭暗號，并且在心里暗自罵道:老爹又坑我，哪有大半夜來買這些東西的？

　　“一共800日元。”

　　“太貴了吧！你大米賣多少錢一斤？”

　　“進去你就知道了?！?/p>

　　頂著自己后腦勺的手槍離開了自己的身體，隨后蘇武的后背被推了一下，而蘇武身前的門也幾乎同時打開，蘇武踉蹌了一下，屋里一片漆黑，門也很快就關(guān)上了。

　　“歡迎?！彪S著一聲輕響，一根火柴被劃亮，點燃了桌子上的一支蠟燭。

　　蘇武看著這晃眼的蠟燭，感到一絲苦澀:“這么艱苦的嗎？”

　　“我們也是租的房子，不能私下改電路，不然我也會弄一個像樣的作戰(zhàn)室的?！?/p>

　　這是剛剛和蘇武對暗語的那個男聲，借著燭光，蘇武看清了他的面容:一個和父親年齡相仿的男人，胡子拉碴，似乎很久沒有刮過了，但身材倒沒有像大多數(shù)中年男性那樣走樣，特別是沒有將軍肚，看來這位王牌狙擊手一直在為國家保持著自己的身體。

　　而剛剛為蘇武開門的人也來到了桌子前，這是一名中年婦女:“你們談工作吧，我就回避了。”說罷就轉(zhuǎn)身離開了。

　　這樣的言行舉止讓蘇武想起了自己的母親，他估計母親曾經(jīng)和父親在一起的時候應(yīng)該也是這樣吧？但想著想著，他又想起了自己的愛人，但說實話，蘇武并不希望海未過這樣的生活。

　　“我聽說過你，小伙子，你是下一代中的佼佼者，你合格地繼承了你父親的優(yōu)點，并繼續(xù)進步著，我聽說你要來，我激動得這一晚都沒睡?！?/p>

　　“就是為了等著把槍頂在我后腦勺上嗎？我可不信。我猜，一定是今天早上出了情況，你才這么著急的吧。”

　　“年輕人就是腦子好使，今天早上確實有情況發(fā)生。我今天早上親自去基地監(jiān)視，發(fā)現(xiàn)他們每天早上要運出的垃圾和廢棄物的車上，似乎有文章。今天的這幾輛車中，有一輛半途脫隊，駛進了東南方的一個山丘上的一個廢棄的軍用倉庫，并從車上卸下了一個箱子。我懷疑，箱子里是我們想感興趣的東西?！?/p>

　　“他們會犯這么低級的錯誤嗎？這也太明顯了吧?！?/p>

　　“雖然我也這么認為，但我覺得他們不遮遮掩掩應(yīng)該是另有原因，而不是為了誘我們上鉤，畢竟他們尚不知道我們已經(jīng)盯上他們了，怎么反過來詐我們？”

　　“倉庫有人盯著嗎？”

　　“有我們的人盯著，但對方?jīng)]有人。這也可以理解，如果他們派幾個兵把門口一封，就相當于挑明了“這里面有事”，不僅肯定會招來惹是生非的記者，也會招致像我們這樣的人的關(guān)注的，所以，他們早上悄咪咪地把箱子放下后就走了，若非我們看得緊，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的?！?/p>

　　“那你想怎么做？他們應(yīng)該不會就這么草草收場了吧？”

　　“我想也是的，他們肯定還有下一步動作的，只是我們摸不準。我建議我們立刻行動起來，去確認那個箱子?！?/p>

　　蘇武抬手看了看表，已經(jīng)接近1點了:“老同志，現(xiàn)在夜深了，你還能行動嗎？”

　　“呵！小同志，別把我小看了，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么興奮過了。”

　　“那好，我們出發(fā)吧?！?/p>

　　蘇武和雜貨店老板出了后門。“這邊走，”老板指著一個方向，“我們可以躲過馬路上的監(jiān)控，雖然有些繞遠就是了?！?/p>

　　兩個人步行了大約一個小時，來到了海邊的一個小山丘上，老板先去確認了自己派出的監(jiān)視點位的情況，在確保安全的情況下，才和蘇武套著鞋套進入了這個廢棄的倉庫。

　　蘇武打開了夜視儀，倉庫中的情況即便不開手電筒也能看得一清二楚?！斑€挺大的呢。有些被廢棄在這里的東西，到底哪個才是他們早上運來的？”

　　“你把夜視借我看看?！?/p>

　　蘇武摘下眼鏡，遞給老板。

　　“已經(jīng)這么先進了嗎？啊！是那個！過來。”

　　老板帶著蘇武來到一群箱子面前，老板指著最表面的那一個:“我看準了，就是這個?！?/p>

　　“咦？怎么還給釘死了？”

　　“釘死了？……不行，我們還不能撬開，撬開的話會留下手印的?！?/p>

　　“這倒不難?！碧K武從褲子里變出一個工具和一副手套，“阿基米德有言:給我一個支點，我能翹起地球！”

　　“切~不就是撬棍嗎？”老板有些不屑，“你們這一代仗著裝備好，動手能力真的沒問題嗎？”

　　“放心，這都是基本功?！?/p>

　　蘇武很聰明，他撬的時候是順序把所有的釘子都微微撬開一點，如此循環(huán)往復(fù)，箱子蓋就幾乎被“向上平移”地抬開了。

　　“手法不錯，你還想再原封不動地蓋回去？”

　　“不能是我們來撬，應(yīng)該讓什么社會團體或者個人，甚至記者來撬開?！?/p>

　　箱子被打開了，一具女尸出現(xiàn)在二人面前。

　　“哦……天吶……和我們預(yù)想的差不多。老同志，你看看是那個五十嵐星堣嗎？”

　　“沒錯，就是她，蓋上吧。”

　　“等等，咱們先目測一下，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嗯……脖子上有勒痕，手腕上也有……?。∠旅妗?/p>

　　“噫！”蘇武果斷地把箱子蓋蓋了回去，“別看了，別看了，想想接下來怎么辦吧。”

　　“用電子戰(zhàn)的方式發(fā)布這個訊息嗎？直接透露給媒體的話，只需要篡改我們的IP地址就可以不被發(fā)現(xiàn)了?！?/p>

　　“那我們透露什么樣的信息呢？U軍倉庫中發(fā)現(xiàn)女尸？尸體系失蹤女子五十嵐星堣？”

　　“可是這樣就太詳細了，我們在篡改地址的時候得合理，不能讓一個民用地址知道得這么詳細，否則就露餡了。”

　　“嗯……”蘇武略加思索，“能篡改成軍方的IP地址嗎？”

　　“你想干什么？讓他們窩里斗嗎？”

　　“軍隊內(nèi)部的人揭發(fā)自己人的丑聞，想想就很刺激吧？”

　　“年輕人的膽子真是大呀……那我們就可以寫的更詳細了，直接把倉庫地址，還有這個箱子的位置、編號全都在網(wǎng)上曝光。”

　　“但是要注意時間，軍方不會在半夜兩點曝光這種事?！?/p>

　　“你覺得早上六點怎么樣？”

　　“他們今天早上是什么時候把東西運來的？”

　　“大概九點?！?/p>

　　“好，我們就六點把這個事潑上網(wǎng)。然后咱們再整幾個獨輪車（一種在電腦上使用的自動執(zhí)行某些操作的程序）刷刷熱度，搞一個大新聞！”

　　“就這么決定了，回去先打個報告，我覺得上面會同意的?！?/p>

　　兩個人偷著樂地離開了倉庫，臨走前不忘了鼓舞頂著瞌睡蟲躲在山丘的樹林里放哨的戰(zhàn)友:“等著看好戲吧！”

　　……

　　轉(zhuǎn)天，凜在醫(yī)院里看到了頭條新聞:

　　“失蹤者五十嵐星堣確認被害，尸體驚現(xiàn)U軍廢棄倉庫?！?/p>

　　只是標題就讓凜大吃一驚，后面的報道更是觸目驚心:

　　“死者身上多處淤青，頸部及手腕部均有勒痕?！勒弑欢啻螐娂?，尚不能確定是生前發(fā)生還是死后發(fā)生?！勒咚酪驗橐嗪笱毫魅牒粑溃舷⒍??！?/p>

　　凜趕快吧手機收了起來，又轉(zhuǎn)身看了看，還好五十嵐奶奶還在睡夢中。

　　但對于凜來說，噩夢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