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看吧，這章很長……

當晚八點，汐海市郊區(qū)的一座墓園。

奇怪的是，雖然是墓園，但是這里既沒有令人不安的枯樹，也沒有擾亂心緒的烏鴉；這里有的，是生機勃勃的綠樹和時不時從皮小漢和蒼夢頭頂飛過的白鴿。

更奇怪的是，這座墓園的旁邊有一座舊房子，一座已經被貼上封條的舊房子。

“雖然這里的畫風和我之前見到的墓園不一樣，但是……蒼夢，你和你的所有前同事們的上級到底是咋想的？怎么把交流會總部定在那??？不怕沾陰氣啊？”跟著蒼夢出來“買東西”的皮小漢指著那座房子，連連吐槽。

“那個演員認為，墓地死者的陰氣可以抵消他和他的票友們的霉運，從而保證兩者生命平安且事業(yè)順利?！鄙n夢輕蔑一笑。生命平安？事業(yè)順利？她的三個朋友全死了，眾小組的業(yè)績一落千丈，這些就是那個演員想要的東西？

皮小漢的額頭滾下好幾顆冷汗。這抵消了個鬼的霉運?。?/p>

“呃，我們現(xiàn)在離你的三個朋友的墓碑還有多遠？”皮小漢轉移話題，環(huán)顧四周。

蒼夢一手提著一個袋子，一手指向十米開外的一塊墓碑?！熬褪悄菈K。黑崎、抹瑤和琉梓是合葬，因為她們生前就希望死后能被葬在一起?！彼哪樕蠏熘嘈Α?/p>

皮小漢嘆了一口長氣。這到底是有多深的友誼，才會讓她們希望死后也在一起？

很快，兩人走到那塊墓碑前。

果然如蒼夢所說:這塊墓碑上刻著三個名字，分別是黑崎、抹瑤和琉梓；三個名字下面還有一張黑白合照，從左到右依次是抱著日記本的雙馬尾少女、叼著抹茶Pocky的短發(fā)少女和握著手機的留著劉海的少女。

蒼夢蹲下身，從袋子里翻出三樣東西，并把它們按順序放在墓碑前:沒開封的日記本、一盒抹茶Pocky和一張雙人照片。

“這些是？”皮小漢的聲音越來越低。因為蒼夢哭了，淚水順著臉頰流進她的脖子。

這是皮小漢第一次看見蒼夢哭。

“黑崎生前喜歡寫日記，經常嚷嚷著要買一本新日記本，我寫電子日記的習慣就是跟她學的；抹瑤生前每天都至少抱著一盒抹茶Pocky大吃特吃，曾經因此把自己吃到嗓子發(fā)炎；至于這張照片……”蒼夢的手指依次劃過這三樣物品，最后停在了那張照片上。

兩個人。左邊那個當然是蒼夢，右邊那個是一個皮小漢沒見過的藍發(fā)女性。照片右下角有一個落款:20x4年3月15日。

“這位是？”皮小漢一驚。這感覺怎么這么熟悉？

“長夜依，我在上一個票友交流會認識的風紀委員朋友。是她幫我撐過了那最艱難的兩個多月。皮小漢，你還發(fā)現(xiàn)了什么？”蒼夢露出一個含淚的笑容。

皮小漢定睛一看——臥槽，照片里的蒼夢的身形，怎么和現(xiàn)在的蒼夢這么接近？!

“你他媽一年多前就成現(xiàn)在這副鬼樣子了？”皮小漢大驚失色。蒼夢那兩個多月到底經歷了什么？

“是的。黑崎她們三個死后，由于不能報警，再加上我又一次失去了我非常在意的人，我的精神狀況急劇惡化，其中一個結果就是我在兩周內瘦了二十多斤，到現(xiàn)在都沒有完全恢復。”蒼夢一邊捂嘴咳嗽，一邊擦眼淚。

皮小漢攥緊拳頭?！盀槭裁床荒軋缶?？交流會內部出了人命，不就該讓警察出手嗎？”是啊，為什么呢？

“是這樣的，這里的很多交流會相當于很多個小江湖，其中的很多成員也視一些不成文的江湖規(guī)矩如真理，比如——‘只有江湖人才能管江湖事務。如果有人把官家扯了進來，那ta就是所有人的叛徒’。我曾經所屬的交流會，直接把它變成了所有人必須遵守的規(guī)定?！鄙n夢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

江湖人是指汐海市票友，官家是指汐海市警局。這條規(guī)定在平時是合理的，但是在異常情況下就……

不合理!為什么要冷處理？為什么要為了這條已經不合理的規(guī)矩犧牲蒼夢和其他票友的心理健康？!皮小漢的拳頭攥得更緊了。

“到了第三周，我開始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但我既不知道該向誰傾訴，也不知道該怎么發(fā)泄出來，于是我……拿牙簽戳自己的左手手背，直到它上面有了很多血點，我再想戳的時候被破門而入的長夜依攔住。”蒼夢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手背。之前的自殘沒有給它留下任何傷疤，她不說都沒人知道它曾經出過血。

“她救了你，就像我和粉皮怪救了阿特一樣？”皮小漢終于明白，他為什么會產生那種感覺了。

“是的。在那之后，長夜依成為了我的朋友。她會在我心情好的時候帶我出去走走，看看汐海市其他地方的風景；她會在我想二次自殘的時候及時救下我，然后耐心地聽我傾訴，還會給我一些意見，比如心情不好的時候聽點戰(zhàn)歌，而我也照做了。就這樣，我在長夜依的幫助下慢慢撐過了我生命中最艱難的那兩個多月?！鄙n夢的語氣里滿是感激和尊敬，還有一些慶幸。

皮小漢的手松開了。“如果有機會，我想當面感謝長夜依女士，感謝她救了你?！比绻麤]有長夜依，蒼夢的精神狀態(tài)會比現(xiàn)在更差，甚至死得更早。

挽救他人性命的人，一向值得被尊敬。

“撐過那兩個月后，我們依然是朋友，而且是好朋友。長夜依曾經跟我說過，她之所以幫我，一是因為她發(fā)現(xiàn)當時的我情況很危險，二是她在幫助我期間在我身上看見了曾經的自己:日隕城的那件事發(fā)生后，她的丈夫第一時間帶著孩子與身為前后援會成員的她劃清界限，盡管他們兩個都是她的精神支柱。長夜依極度痛苦的時候，她的幾個朋友幫她撐了過來?！庇质侨针E城的那件破事，它居然間接摧毀了蒼夢和長夜依的精神支柱!

“對了，我好像忘記跟你說我把這張照片放在這里的原因了:我把它放在這里，是向她們證明我撐過來了。雖然我曾經想過在報仇成功后去陪她們三個，但是我覺得她們更希望我會帶著與她們的美好回憶繼續(xù)活下去。”更多淚水奪眶而出。但是這一次，蒼夢沒有擦眼淚，而是笑著任由它們流下來。

皮小漢吞了吞口水，把溜到嘴邊的“你他媽居然一直在為別人而活”吞了下去。

“報仇？你是指報警嗎？”雖然皮小漢已經聽暉講過這件事了，但是他不能讓蒼夢發(fā)現(xiàn)不對勁。

“是的，皮小漢。交流會那邊給予了謀殺我的三個朋友的那三個人——其中包括柏葉的哥哥柏枝——最嚴厲的懲罰:禁止他們走出總部、永久撤銷職位和工資永久減半。但是，我認為這還不夠，長夜依也這么認為?！鄙n夢擦干眼淚，眼中流露出憎恨。

“別告訴我，那三個混蛋沒向你和其他親友道歉!”皮小漢開始慌了。千萬別是這樣啊！

下一秒，蒼夢高聲吼了出來:“他們拒絕道歉!他們認為，與自己觀念不同的人就是該死!長夜依和其他風紀委員之前勸過他們，但是沒有任何用!”她的身體劇烈顫抖著，指甲又一次深深掐進了手掌。

極端排斥與自己觀念不同的人，這是汐海市票友的一個致命缺點。皮小漢并不知道，這個缺點間接摧毀了多少個汐海市票友的家庭。

“我們月升市的票友從來不這樣，尤其是阿特票友交流會的票友……觀點不同的時候，他們絕對不會打起來，更不會把別人的命搭進去。這太荒唐了，這他媽太荒唐了。”皮小漢搖搖頭，眼里滿是震驚。

當然了，因為月升市的票友交流會完美繼承了東陸城交流會的最大優(yōu)點兼一個理念:尊重他人的觀點和意見，絕不會強求他人與自己一致。

“如果他們道歉，我也不至于會恨到在離開交流會之前報警!警方受理后第二天早上就派人來總部抓人!后來，他們三個一個在監(jiān)獄里撞墻自殺，一個進了瘋人院，而最后一個人就是還在監(jiān)獄里吃牢飯的柏枝!我敢打賭，柏葉一定能猜到我就是那個報警的人，所以我才會想到三天后約她來這里決斗。順便提一下，柏葉也拒絕道歉!”說到這里，蒼夢眼中的憎恨濃到讓皮小漢連連倒退幾步的程度。

皮小漢一臉凝重。蒼夢的情緒真實而強烈，根本不可能是裝出來的。

而柏葉對蒼夢抱有的情緒，很可能也是如此。難道，蒼夢和柏葉，真的是必須死一個嗎？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必須爭取到蒼夢活下來的最終結果。

半小時后。

墓園迎來了新的兩個人。

一個是給自己的好兄弟的墓碑前放了一打薰衣草后，就坐在墓碑前邊喝西瓜汁邊自言自語的成玖；

一個是徑直走向黑崎三人的合葬碑前，先后把日記本、Pocky盒子和照片撕得粉碎的柏葉。

凌亂的淺藍色短發(fā)軟軟貼在柏葉瘦削的面龐兩側，她的紅眸里燃燒著似乎可以焚燒一切的暴怒火焰。

“蒼夢，蒼夢……你他媽居然敢回來，你他媽居然還有臉回來!又惦記著你那三個死有余辜的同僚朋友？沒關系，后天我就和其他恨你的人送你去見她們，之后等我們找到了長夜依那個知情不報的叛徒，我們就讓她下來陪你!叛徒配叛徒，真是絕配??！”柏葉的指甲深深摳進墓碑，留下數(shù)道刮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