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沒事吧，老家伙?！?/p>

所謂的去見一下老朋友，應(yīng)該改成探望。

雖然做非人生物久了，對人類這種渺小短命的東西缺乏必要的了解，唯獨‘快入土了’這種事情還是看得出來的，畢竟，人類一老，不看年齡，只要看身體就行了。這個特點一度讓卡特琳娜以為人類是一個不擅長說謊的種族，直到她和塞巴斯蒂安的爺爺互相以朋友相稱、漸漸深入陽光底下的所謂‘社會生活’之后——她依然如此堅持。

“我很好?！?/p>

塞巴斯蒂安把她帶到了叫不上名字的醫(yī)院里，她也從不去記住自己不關(guān)心的事物。

“騙人，你一點都不好?！?/p>

警察孫子的面子使得老頭子得以在安靜的單人間里養(yǎng)病養(yǎng)身體，雖然老頭不喜歡太安靜的地方，沒有人來看望的時候就像被拋棄了一樣——他總是這么抱怨，絲毫沒有以前和卡特琳娜在一起時候的精氣神。像破了個洞的氣球，肉眼可見地泄氣，皺巴巴的，就快癟了。

“哎，不吵了，卡特琳娜，我叫你過來其實是有重要的事情?！?/p>

?

這個人，要死了。

怕不是交待后事之前想見見老朋友。

雖早已忘記悲傷為何物，有此人在的場合卻似乎不再適合插科打諢?？ㄌ亓漳炔槐瘋淠?。

老人躺在榻上和她們說話，他的孫子站在門口隔得老遠，為了不打擾到這老太太和老大爺敘舊，他還真是在敬老愛幼上努力得莫名其妙。

“哎。”

她嘆氣，進門來到現(xiàn)在都還沒有真正走到這位滿臉皺紋的來朋友身邊，沒有牽起他的手，沒有仔細端詳他和以前有何不同，她甚至想離開，似乎只要不看著這個人老去的面龐這個人就不會老去不會死去。

“別嘆氣啊小姑娘，坐坐坐，站著說話不累么?！?/p>

“老骨頭！叫誰叫姑娘呢！弄清楚輩分，老娘是你的老老老老老老祖宗呢！”

傷心感慨歸傷心感慨，被這個老家伙嘲諷的時候該生氣還是要生氣的。

只是現(xiàn)在卡特琳娜生氣的樣子像足心智還沒有成長起來的小屁孩，這不怪塞巴斯老爺子，她敲著自己腦袋的樣子完完全全就是小孩子，哪里還有千年血族的威嚴，老爺子甚至想笑。

“算了算了，和你多說幾句我都怕你懷念和我以前的美好日子舍不得走了?！?/p>

“什么——你的好日子都是誰給的??！沒有我你破的案子起碼得少一半！”

“話可不能這么說，沒有我這把老骨頭，你幾十年前怕是生活不能自理，連洗內(nèi)褲都不會——”

“哈？——”

幼兒化的卡特琳娜撲上去，踮起腳尖摸到病床，扼住了塞巴斯老爺子的脖子。

她很生氣，雖然看起來不像，站在門口的塞巴斯蒂安毫不在乎，那嬌小的身軀都做不出什么嚇人的動作。

何況這小矮子的性格早就被這里兩爺孫摸透了——她不會在別人面前做出如此小孩子氣的事情。在一般人面前她是高貴的?？ㄌ亓漳?，在塞巴斯家族面前她是‘卡特琳娜’。

“你，終于，又碰到我了。”

“啊……”

“哈哈哈。”

“唔唔唔你這老不死的，又戲弄我，唔唔唔唔?。。?！”

老人笑，小孩氣羞。

真是和平——看著這一幕的塞巴斯蒂安感嘆道。

“喂，你們兩個說完了嗎？”

老友之間的打鬧需要結(jié)了束，幾分鐘之內(nèi)說光了原本幾天內(nèi)拿來說話的體力，就算是老爺子表示還能堅持，塞巴斯蒂安還是按照醫(yī)囑適時地打斷了他們的玩耍。

要么進入正題，要么探病時間結(jié)束。

“有什么話趕快說吧，別浪費時間?！?/p>

他甚至用威脅的口吻勸說自己的祖父，而卡特琳娜則在聽到塞巴斯蒂安的警告之后已經(jīng)乖乖地坐在本來給她準備的椅子上。

“哎，這不孝孫子，沒人管教變得越來越小氣了，我可不記得我又把你教得這么小氣！我要求加時，加時?。。?！”

“你省點體力吧老爺子?！?/p>

塞巴斯老爺子崛起了老嘴。

“……就是就是，這長得越來越不可愛了，以前明明會姐姐姐姐地叫，笑得還很陽光，怎么現(xiàn)在就變成這么喪氣的大叔呢，哎，誒……”

“哦？需要幫忙嗎？小朋友？”

卡特琳娜小朋友太矮了爬不上椅子，十分發(fā)愁，又不好意思叫人幫忙。

塞巴斯蒂安雙殺。

“……欺負人?！?/p>

老爺子如是說。

“欺負人……”

卡特琳娜如是說。

“啊啊啊啊啊煩死了煩死了，你，給我坐好了！”

“唔唔唔哇哇哇，無禮之徒，別抱我，我自己……咕……”

“別動，坐好！”

“恥辱…莫大的恥辱……”

“咔哈哈哈，埃卡特琳娜你也今天。”

“老爺子你不許笑，給我說正經(jīng)事，不說，我現(xiàn)在就把卡特琳娜抱回家了！”

“說說說，好的好的我這就說，真是急躁的孫子，哎，天上老太婆，我們的孫子已經(jīng)……”

“老爺子！”

“行啦行啦，搞得像探監(jiān)似的，孫子啊，你以為為什么我偏偏讓你叫卡特琳娜過來？”

“因為你連上廁所都要人扶著？”

“噗嗤?！?/p>

“埃卡特琳娜你笑什么！別忘了你以前戰(zhàn)斗重傷那會連擦屁股——”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總之就是說，我出現(xiàn)在這里的理由不只是給卡特琳娜帶路的咯？”

“是的，這是和你的過去有關(guān)的，更是和今后和卡特琳娜一起生活的‘你’有關(guān)的事情?！?/p>

?

剛才還在玩興上的老爺子，仿佛變回了以前的老刑警的嚴厲模樣。

就連一直被打趣的卡特琳娜也安分了下來。

不安，爆炸一般，陡然填滿整個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