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事業(yè)的贊歌》 作者:巴勃羅?聶魯達

前 言
這本詩集,最初是環(huán)繞著波多黎各,環(huán)繞著它的殖民地地位的悲慘情況,以及它的愛國起義者正在進行的斗爭,開給構思的。?
看到了古巴的宏偉事業(yè)歲后,它成長起來了,在加勒比海上又得到了發(fā)展。?
干是我把它獻給了古巴的解放者:菲德爾·卡斯特羅,他的戰(zhàn)友,和古巴人民。?
我把它獻給了波多黎各的,以及戰(zhàn)火彌漫的加勒比海地區(qū)的在美國威脅下為了自由、為了真理而正在戰(zhàn)斗的全體人民。?
這本詩集,不是孤獨的悲嘆,不是抑郁的發(fā)泄,而是直接的有目標的武器,是給兄弟民族每天戰(zhàn)斗的平凡和兄弟般的幫助。?
那些以前竭力責罵我的人,會繼續(xù)責罵我。可是我卻認為,我是在這里又一次驕傲地擔負起我的為大眾服務的詩人的職責,那就是說:純凈的詩人的職責。因為,詩歌總是要有水的洗滌或火的燃燒的凈化作用的。?
但愿我的詩歌在這光榮的作用中對我加勒比海的弟兄們有所裨益。在整個美洲,還有很多東西需要我們去洗滌,去燃燒。?
我們也有很多東西應該去建設。?
愿每一個人以犧牲和歡樂實現(xiàn)他的愿望。?
我們的人民所受的痛苦是如此深重,我們即使把所有的一切都給他們,給他們的還是太少。?
巴勃羅·聶魯達?
1960年4月12日,在美洲與歐洲之間的"路易斯·魯米埃爾"號輪船上?
一、波多黎各:富裕的港口,貧困的港口
在這樣的年齡從頭開始,已經(jīng)太遲了,
但是,雖然我感覺這樣,
我還是在這個地方;和以前一樣,又一次
起來歌唱,或者死亡:我就從這個地方開始。
沒有任何力量能夠使我沉默,
除了時間的龐大的悲哀
和它的伙伴,那帶著
耕種白骨的犁頭的死亡。
我選擇了這個熱烈的主題,
有鮮血、有棕櫚、有沉默,
我來描繪一個汪洋海水和無數(shù)死尸
圍繞中的島嶼;
那里,懷著希望的人們痛苦越來越深,
那里,悲嘆和眼淚匯流成一條河。
那是一個被囚禁的可憐的島嶼,
陰暗的日子一天天來了又逝去;
白晝到來,日光照亮棕擱樹,
黑夜又乘著黑色的船經(jīng)過,
但是那里一切依舊,依舊是一個
被痛苦纏繞囚禁的島嶼。
我們共同的血液在它身體中慢慢流盡,
因為它離開了兄弟姊妹和親人,
被一只黃金的爪子劫持而去。
二、慕涅斯?馬林
一條肥大的蛆蟲,在這海水中,
一條貪饞的蛆蟲,在這土地上,
它把島嶼的旗幟吃掉,
樹起了它主子的旗幟。
它靠著埋在地下的愛國志士的
失去自由的血液,養(yǎng)肥了自己。
它的窩盤踞在美洲玉米的王冠上,
在金元的庇護下擴充,
染滿了烈士和士兵的鮮血;
它豎立起騙人的紀念碑,
把祖先遺傳下來的祖國,
變成了受奴役的殖民地;
把星星那樣透明的島嶼,
變成了奴隸的墳墓。
這條蛆蟲還把流亡的詩人
拘留在這滿目瘡痍的流放地②,
對自己的教授大加獎勵,
雇傭了秘魯?shù)漠呥_哥拉斯信徒,
為它的政府作宣傳的幌子。
它的宮殿外表雪白,
里面卻因為有著這條蛆蟲和叛徒——
路易斯?慕涅斯的丑惡的胡子、黑良心和爪子,
是個跟芝加哥一樣的地獄。
慕涅斯?馬林這個名字,就等于是
這血淋淋大地上的猶大,
給祖國套上枷鎖的總督,
統(tǒng)治自己可憐同胞的總督,
伺候劊子手的兩片舌頭的翻譯官,
運送美國威士忌酒的汽事夫。
三、過去
歲月像流矢般地飛逝,
我們受壓迫的美洲總在憂傷中。
人類發(fā)出自己的光輝升入高空,
把火箭送上了月球,
這時候尼加拉瓜卻在潰爛,
長了一窩世代相襲的蛆蟲?,
侮辱了桑地諾的血,
侮辱了盧本?達里奧播下的種子。
尼加拉瓜啊,天鵝的心,
憤怒的寶劍的后裔,
撞起你胸中的鐘,
你生命的搏動的心臟,
把那條纏住你的荊棘的繩索
在火與血之中斬成寸斷。
然而,盡管在中間的腰部——
這一段小小美洲的瘦細的印第安海岸,
看來像寶石一般美好,
但是在碧綠鉆石般星羅棋布的群島之間,
升起了一個鮮血淋漓的可憐國家,
占著一個燦爛大島的半邊。
三十年來,特魯希略的牙齒
牢牢地把它的傷口咬??;
它沒有和平,沒有月亮,
沒有影子和太陽,只有不幸.
就在人類發(fā)射出的陣陣磷光
已經(jīng)把奇跡的奧秘揭穿,
所有人的生活最后都將變得光采美好,
仿佛童話中的國王一樣;
憤怒卻還似一張痛苦的細網(wǎng),
籠罩著美洲的大地。
這是衣不蔽體的窮人的憤怒,
反對暴君的貪欲和橫暴,
反對貧困的港口的那個慕涅斯,
他偽造國家的簽字,
在海盜的旗幟下,
賣掉了語言和理性,土地和歡樂,
賣掉了我們可憐的美洲的榮譽,
賣掉了父親、爺爺和祖先。
四、古巴出現(xiàn)了
然而,就在苦難和黑暗
仿佛窒息了自由的空氣,
再也看不見波浪上的泡沫,
只有血流在巖石間翻滾,
這時候,菲德爾的手舉了起來,
手上托著古巴——加勒比海純潔的玫瑰。
歷史就這樣光揮地顯示著:
人改變了世界上存在的事物。
如果他懷著純潔的心去戰(zhàn)斗,
不朽的春天將給他以光榮的聲名。
把暴君的黑夜,
他的沒有感覺的冷酷眼睛,
他的爪子里攫取的黃金,
他的吃人的法官和雇傭兵,
建立在酷刑、無恥和罪行上的
高大紀念碑,都遠遠踢開,
讓它在死亡的塵埃里傾圮復沒;
讓人民自己的提琴齊聲奏鳴,
望著前面,唱著歌,開路前進,
辟開可惡的走狗和魔影,
唱著歌,用歌聲催起明星,
用步槍刺破黑暗。
菲德爾就這樣起來結束了黑暗的統(tǒng)治,
讓素馨在初現(xiàn)的曙光中開放。
五、英雄事業(yè)
深海壓抑住痛苦,
陸地產(chǎn)生了希望;
希望下了船,登上海岸;
它們是戰(zhàn)斗的拳頭和臂膀——?
菲德爾?卡斯特羅帶著十五個人,
和自由一起踏上了沙灘 。
這座海島像穿著一襲喪服那樣黑暗,
但是他們升起了光明,像升起旗幟一樣。
他們沒有任何武器,只有曙光,
而曙光也還沉睡在地底。
這時候他們已經(jīng)默默地開始了戰(zhàn)斗,
開始了走向明星的道路。
他們疲乏而熱情地大步走著,
為了光榮的責任投向戰(zhàn)場,
沒有任何武器,只有自己的熱血;
他們像新生的嬰兒,赤手空拳向前沖擊。
從這幾個登上沙灘的人手中,
就這樣誕生了古巴的自由。
后來,赤手空拳的人以英勇和正義,
得到了大山的庇護掩蔽,
吃到了老百姓供應的面包,
還用隱藏的槍械彈藥武裝了自己。
沉睡的人跟他們一起覺醒,
被壓迫者擺脫了墳墓的命運,
母親送來了親生的子女,
農民傾吐了自己身受的痛苦,
這支純潔的窮人的隊伍,
像滿月一樣,越長越壯大。
甘蔗在暴雨下拔高,
兵士在戰(zhàn)斗中鍛煉。
敵人給他們輸送武器,
在大路上隨地拋擲。
劊子手戰(zhàn)栗著倒下,
被春天的熱力解除了武笑,
一顆子彈終于在他的襯衫上
釘上了死亡的勛章。
這時候,解放戰(zhàn)士的活動,
疾風似地橫掃過草原,
震撼著這海島的土地,
像一穎新星從大海上升起。
六、古代歷史
現(xiàn)在我張著眼睛,也能想起
古巴的痛苦而奇妙的歷史;
它忽而發(fā)亮閃光,忽而晦暗熄滅,
既洋溢著歡樂,又充滿了痛苦。
光陰一年年流逝,仿佛魚兒
在大海的甜蜜的蔚藍中游過;
海島在自由和舞蹈中生活,
棕櫚和泡沫一起跳舞,
黑人和白人像一塊面包那樣團拮,
因為馬蒂揉進了酵母,
因為和平實現(xiàn)了黃金的目的。
太陽照耀著甘蔗里的糖,
陽光又仿佛甜蜜的糖漿,
滴在果子上使它成熟,
人們在這樣的天空下生活,
家庭在勤勞的耕作中那么幸福。
這時候,從北方來了一個禍根,
強暴,貪心,兇狠,
仿佛蜘蛛一樣吐出粘絲,
撒開一個金屬結構的巨網(wǎng),
在大地上打下血淋淋的釘子,
升起一座貯滿死尸的圓廈頂穹薩。
它便是金黃獠牙的美元,
鮮血和墳墓的指揮官。
七、中美洲的土地
在兩個結了婚的大洋之間,
南北美洲以它的腰相連接,
一邊是泡沫泛蕩的大西洋,
一邊是繁星如流的大平洋。
從白色的極地來了船,
裝著石油和柑橘花。
海邊的油庫吸進了
我們埋藏的礦產(chǎn)的血液,
在殘酷而使人痛苦的大城市里,
建筑起地球上的高塔。
就這樣,在那里建立了金元
和它可憐的巨仆的帝國。
吃人肉的血腥的加勒比人
裝扮成驍勇的將軍。
這里是殘忍的老鼠的一個王國,
窮兵黷武者的一筆家產(chǎn),
強橫霸道者的一個骯臟洞穴,
通向熱帶泥沼的一道溝壑,
嚴刑拷打的一條黑暗鐵鏈,
死刑判決的一串念珠。
金元派出一支白色的艦隊,
來到海上進行卑鄙無恥的統(tǒng)治,
抽取香蕉樹上的香味,
掠奪咖啡園里濃郁的種子,
讓血污斑斑的特魯希略們
永遠在我們純潔的土地上橫行,
可憐的美洲浸在血泊里,
半個身子沉在污泥中,
戴著荊冠釘上了十字架,
被惡狗包圍著咬嚙,
被侵略者片片分割,
被酷刑和暴行折磨得遍體鱗傷,
被虛假的謠言,卑鄙的買賣,
大量的劫掠,夷為平地。
啊,這里是一條痛苦的長長鐵鏈;
啊,這里是兩個大洋的淚水匯流之地。
八、在遙遠的南方也是這樣
各共和國的普通石竹——愛好自由的人民,
就這樣在流放地流盡了熱血,
在巴蒂斯塔屠夫的手中
古巴的心受者酷刑。
在這以前,烏必哥的貪心,
把危地馬拉用悲劇的門閂封緊。
在地球上最廣闊的這塊土地上,
不蒲是山嶺,是黃色的巴塔岡尼亞,
是積雪復蓋的火山,
是顫動的熱帶河流,
或是美洲南方的亞馬孫河流域,
巴拉圭傾圮的墻垣,
玻利維亞發(fā)苦的石塊,
都是暴政統(tǒng)治的創(chuàng)傷的標記。
九、想起一個人
提起熱帶的棕櫚,
那加勒比海親吻著、搖撼著的棕櫚,
我要說,在那么多的黑眼睛中間,
只有馬蒂的眼睛最英明。
他的目光看得遠,也看得近,
到如今依然光輝燦爛,
仿佛時間并沒有使它安息;
這是古巴的眼睛,像解花在怒放。
那時候,古巴在痛苦的黑暗中
高舉起獨立的桂冠;
那時候,夢想自由就是危險,
就是把生命變成死亡。
可是馬蒂以理想和射擊,
喚醒了沉睡的群眾,
以熱血和思想,
締造了新生的光明的大廈。
一○、那位朋友
后來,桑地諾深人叢林,
向紐約豢養(yǎng)雇傭的海盜
拋出了神圣的火藥。
大地在燃燒,樹叢中在轟響,
美國佬沒有料到這樣一個下場。
他們穿得整齊漂亮,前來打仗,
他們的皮鞋,他們的槍,都閃閃發(fā)光;
可是,經(jīng)驗馬上使他們明白
桑地諾和尼加拉瓜人民是怎樣的人。
室氣、樹木、流水、道路,
甚至打開了瓶塞的威士忌酒,
都成了紅發(fā)強盜的墳墓。
桑地諾的游擊戰(zhàn)士起來了,
這些路易西安那來的耀武揚威的武士,
被接突然的死亡弄得喪魂落魄。
他們慣于用吊死黑人的私刑
來顯示他們超人的勇氣;
兩千個遮住頭臉的人?,
對付一根繩子,一條樹枝,一個黑人。
但是這里的交易可不一樣:
桑地諾忽而襲擊,忽而埋伏,
桑地諾是來臨的黑夜,
是殺死他們的海上的強光;
桑地諾是旗幟飄揚的高塔,
是帶來希望的步槍。
在西點,課程很簡單;
那里從來不告訴學生:
殺人的人也會被殺。
這里的教育就不一樣,
因此美國佬還沒有學到這一課:
我們熱愛我們貧困的可愛土地,
我們保衛(wèi)我們以愛情和痛苦
創(chuàng)造的旗幟。
這一譚如果沒有在費列德爾斐亞學到,
他們就用血的代價在尼加拉瓜補了課。
人民的領袖在那里等待著他們,
他的名字吟做奧古斯托?塞薩?桑地諾。
他的名字仿佛一朵火焰那樣奇異,
我要在這支歌里把它記下,
在我們繼續(xù)進行他的戰(zhàn)斗時,
它會給我們光,它會給我們火。
一一、陰謀
有一個凄涼的夜晚,
桑地諾將軍被邀請去
和“美國”的大使吃飯,
(這些海盜竟然篡奪了
美洲大陸的名字。)
為了和平,為了慶祝他的勇敢。
桑地諾將軍很高興,
干杯的手頻頻舉起又落下:
從他被破壞得遍地荒蕪的祖國,
美國佬要離開回家。
這場宴會光榮地結束了
桑地諾和他的弟兄們的斗爭。
那兇手正在桌子旁等待著。
他是一個出賣自已的黑心家伙,
他把酒杯連連舉起,
口袋里卻響著
那可怕的三十塊罪惡的銀幣。
啊,鮮血淋漓的酒宴!
啊,黑夜!啊,路上騙人的月光!
啊,沉默的昏黃的星星!
啊,夜晚的盲啞的土地!
沒有留住他的坐騎的土地!
啊,背叛的黑夜,
把榮譽的高塔交給了罪惡的手!
啊,銀幣和痛苦的宴會!
啊,他們正在策劃的陰謀的黑影!
啊,迎風飄揚的光明的國旗,
從那時候起,就被征服,穿上了喪服!
一二、死亡
桑地諾站了起來,
不知道他的勝利已經(jīng)到頭。
大使發(fā)出了這個指示,
就完成了在契約中擔任的角色。
美國佬和兇手一起,
已經(jīng)把罪行布置齊全。
那里,在門口擁抱他的時候,
就是押送他走,就是把他判決。
祝你幸運!桑地諾
同著劊子手和死神一起走向遠方。
一三、叛徒之死
這個叛徒,有過名字叫索摩查,
是個雇傭兵、劊子手、詭計多端的人。
我說他‘有過名字,是因為有一天
一道電光已把他釘死在墻上。
尼加拉瓜不會忘記它所受的折磨,
它在枷鎖中的靈魂堅貞不屈;
那時候,他的那群頭兒,
正用貪吃的筆在寫,用驢子的嗓門在唱,
把它比作上帝和星座,
把它比作黃昏時玫瑰色的銀紅;
那時候,他正以強盜的手和骯臟的指頭,
在把尼加拉瓜掐死。
于是來了勇敢的里哥培爾托?洛貝斯,
看見他正在自吹自擂自慶功,
就以一個憤怒的迅速的雷擊,
一下子切斷了他的生命。
這只打穿的“肚子”就這樣倒下,
而死者的榮譽也就重又恢復。
取火的英雄當場犧牲,
親手埋葬了自己的生命。
他的功績是執(zhí)行了死亡的判決,
全世界的圣歌在頌揚他的名字!
一四、朝代
但是,從倒下的“肚子”中,
出來了一對小型的索摩查?:
兩個鮮血淋漓的小丑,
貪欲的蛤蟆生出的兩只小胖蛤蟆。
雖然他已經(jīng)化膿腐爛,
這兩個小將軍卻站了起來,
穿起鉆石鑲嵌的錦繡衣服,
當上了終身任期的總統(tǒng);
他們把所有的莊園都瓜分,
仿佛暴發(fā)戶那樣一次次照相,
還給美國的大使
充當博得歡心的好打手。
我們土地上的歷史就是這樣造成:
那卑鄙無恥的鎖鏈,
那酷刑拷打的強暴陷阱,
就這樣繼續(xù)作惡,無盡無休。
一五、我來自南方
我生來就是為了歌唱這些不幸,
照亮這些惡獸的嘴臉,
用一道道閃電掃射它們的卑鄙,
又撫慰這些深鉅的創(chuàng)痛。
我是一個美洲人,和父母一樣,
從阿勞加人遺下的灰燼中誕生。
當侵略者來尋找金子時,
我的祖國曾以火焰和痛苦相迎;
在別的土地上,他混身掛滿黃金,
征服者在那里用不著去征服;
這個貪心的彼得羅?臺?伐爾迪維亞,
在我的土地上得到了他尋找的東西:
他喉頭灌滿了溶化的金汁,
死在一株肉桂樹下。
我是這個倒下的種族的代表,
它保衛(wèi)了自己熱愛的旗幟。
在他們光榮的戰(zhàn)斗之后,
只留下了雨滴和沉寂;
可是我要繼續(xù)他們的行動,
在美洲所有的土地上,
消除我人民的痛苦,
激勵他們戰(zhàn)斗的勇氣,
珍惜對英雄的回憶,
灌溉泥土里的希望。
因為,如果不是用來喚起我的人民,
和我一起戰(zhàn)斗一起前進,
我的詩歌——美和語言的才華,
對我還有什么意義?
我在黑暗的美洲到處行走,
點燃起火把和明燈。
暴君害怕我的詩歌,
拒絕給我護照,
但是如果對我關上門,插上閂,
我就像光一樣穿過窗戶;
如果放起火來阻擋我,
我就從河里和水一起流進。
我的詩歌降到牢獄里,
跟期望我的人講話;
我和隱入地下斗爭的人一起數(shù)著星星,
一直數(shù)到天明才離去。
海中的礁石擋不住我,
機關槍不能把我攔阻,
我的詩歌有黎明的眼睛,
我的詩歌有巖石的拳頭,生翼的心。
在街頭,在產(chǎn)銅或種麥的土地上,
在穿過原野飛駛的火車中,
在痛苦的甘蔗園里,
如果人們認出了我;?
如果在地下煉獄般的礦坑中,
在遙遠的港口,人們向我致敬,
那是因為我的詩歌,
駕著愛情和仇恨的輪子在那里經(jīng)過,
要建立自由透明的世界,
要給希望的人以光亮,
要使斗爭的人接近勝利,
要讓耕種的人得到土地。
一六、在危地馬拉
仿佛桑地諾那時代一樣,
我在危地馬拉看見玫瑰盛開。
我看見了窮人土地的保衛(wèi)者,
我看見每個人都得到了正義。
阿本斯在他的人民中間,
張開了他那纖細而有力的手;
學校像一座谷倉,
滿貯著勝利的希望。
但是從運河伸來了長長的魔爪,
掐斷了黎明的道路。
從美國來的縱火犯,
丟下了金元和炸彈;
聯(lián)合果品公司撒開繩索,
樹立起它的商標——死亡。
危地馬拉正像只鴿子在空中飛翔,
突然遭到了謀殺者的毒手。
一七、在薩爾瓦多,是死亡
在薩爾瓦多,死亡還在巡行,
犧牲的農民的鮮血未干;
時間并沒有使它湮沒,
雨水也并沒有把它從路上沖掉。
機關槍共計射死一萬五千人,
殺人犯的名字叫做馬爾蒂內斯。
從那時候起,薩爾瓦多的
土地、面包和酒,都帶著血腥氣。
一八、自由
加勒比海的珍寶??!
浩蕩的藍水泛著著名的泡沫,
金銀似的細砂
鋪成了芳香的海灘,
寬闊的半島仿佛在夢幻中一般,
村落里人聲喧嚷,炊煙繚繞,
搖擺的棕櫚樹結成高聳的城堡,
群山重疊,猶如香氣四溢的鳳梨,
島嶼在狂舞的風中簌簌發(fā)響,
仿佛迎來的新娘;
黑夜顏色和樹木顏色的種族,
有著繁星滿天的夜晚一樣的眼睛,
仿佛被海所愛的波浪那樣
在叢林中跳舞的身材,
隱秘葉簇里應和著愛情節(jié)奏的
番紅花似的臀部,
帶著茅屋里素馨香味的
炊煙一樣黝黑的乳房;
陰影在梳理著的長發(fā),
月亮所引起的微笑;
椰子樹在風中搖曳,
人群喧嚷好似吉他齊響;
島嶼上,海岸邊,到處是貧窮,
沒有土地的男人,沒有勺子的兒童,
來自非洲的深沉大鼓
伴奏著歌唱的女郎,
咖啡田里黑蒼蒼的英雄,
甘蔗園中強壯的工人,
水的兒子,糖的父親,
石油和香蕉的大力士。
啊,加勒比海,你有多少光采奪目的珍寶!
啊,灑遍了鮮血的土地和大海!
啊,上天所賜予的安的列斯群島,
你受到多少魔鬼和壞蛋的凌辱!
現(xiàn)在,時刻己到,
曙光初現(xiàn)的時刻已到;
誰敢企圖消滅光明,
誰就會倒下喪失性命,
我說:“時刻已到”,
我想的是:重新獲得的自由;
想的是:正在古巴生長的一顆種子,
千萬次被熱愛,千萬次被期望的種子;
我們多少年來受損害被踐踏的
尊嚴的種子;
這顆種子已經(jīng)下在土中,
美洲革命的大旗已經(jīng)升起。
一九、給菲德爾?卡斯特羅
菲德爾,菲德爾,人民感謝你,
感謝你的功績,頌揚你的事業(yè),
因此,我從遠方為你
帶來一杯我祖國的美酒。
這是地下人民的熱血,
從黑暗深處流到你的唇邊。
他們是礦工,幾世紀來
依靠從冰凍的地下取出火種過活。
他們到大海底下去挖煤,
回來時候就變成了幽靈。
他們習慣于永恒的黑夜,
他們被剝奪了白晝的光明。
可是雖然有這么多苦難,
雖然經(jīng)過那么遙遠的距離,
但我還是給你帶來了
這一杯囚禁中的人的歡樂。
在充滿黑暗和希望的礦坑下,
他知道愈春天和它的芬芳什么時候來臨,
因為他知道人們正在戰(zhàn)斗,
直到光明普照四方。
人們都在望著古巴:
南方的礦工,邦巴斯草原孤寂的子孫,
巴塔岡尼亞寒冷中的牧人,
錫礦和銀礦的開采者,
終身和山峰作伴的
挖掘朱基卡馬塔的黃銅的人們,
長途汽車中下來,走進
令人懷念的干凈村落中的人們,
田野上和工場里的婦女,
以及為自己的童年而啼哭的孩子,
都在望著古巴。
請你喝了這杯美酒,菲德爾。
它含著那么多的希望,
喝了它,你就知道,你的勝利
猶如我祖國的陳酒,
不是一個人的手,而是許多人釀成,
不是一種葡萄,而是許多鮮果,
不是一滴水,而是許多河流,
不是一個司令,而是許多次戰(zhàn)斗。
他們都和你站在一起,因為你代表
我們長期斗爭的一切光榮。
如果古巴跌倒,就是我們跌倒,
我們立刻把它扶起;
如果它如鮮花怒放,
那就是我們用自己的汁液使它開放。
如果誰敢碰一碰
你的手所解放的古巴,
就會遭到人民的拳頭。
我們要取出埋在地下的武器,
以鮮血和驕傲,
保衛(wèi)我們熱愛的古巴。
二○、回到貧困的港口
當我向著古巴的勝利高舉起桂冠
照亮了整個地球的時候,
有一支利箭卻穿透了我的心,
把我的關注引回到波多黎各。
貧困的港口,你為什么默不作聲?
現(xiàn)在,我們的人民都在歌唱,
為什么突然出現(xiàn)了你的沉默,
仿佛一條沉重的鐵鏈,一個致命的創(chuàng)傷?
當自由降臨在古巴的時候,
許多旗幟升起在風中飄揚,
然而其中獨缺一面姊妹的旗幟,
獨缺你的人民的旗幟。
當每個國家都唱起了歌,
唱起了痛苦和勝利,
每個國家的聲音都唱出了它的詩章,
你卻默默地垂下了眼睛。
說謊者慕涅斯發(fā)出了
他那染著恐懼顏色的承認電報,
可是你的聲音還在囚禁中,
你的可憐的心還在重壓下。
美國佬用腳踩住了慕涅斯,
口授拾他一個指令;
在這雙腳和這個指令下,
這個“自由聯(lián)合州”散發(fā)出死亡的臭氣。
“自由聯(lián)合”的慕涅斯,
在華盛頓國務院的走廊里上上下下,
奉獻一只血淋淋的金元棺材
給可憐的波多黎各。
啊,貧困的波多黎各,貧困的港口,
你的背叛的兒子,
用痛苦的釘子鉆透你的骨頭,
把你釘上了金元的十字架。
然而我宣布:你的新日子已經(jīng)來到,
你的新時代已經(jīng)近在眼前:
雇傭兵就要滾下塵埃,
你的痛苦就要結束;
重建起你的尊嚴,
你自己的聲音,你自己的思想;
抹去芝加哥的標記,
讓你的旗幟在風中高高升起。
二一、埋伏
這些天來,謠言和毒藥
都集中起來反對古巴;
電報把它們日夜分發(fā),
準備著襲擊的時機。
“好像教會的信仰不受尊重了?!?br/>“在加育?培尼托出現(xiàn)了不滿的風潮?!?br/>“菲德爾?卡斯特羅二十八日沒有辦公?!?br/>《視力》在它卑鄙的編輯部里,
集合了它的歹徒和妖魔:
幾個舔著一塊塊金元的玻利維亞人。
他們侮辱了自己貧苦的出身,
把饑餓的玻利維亞釘上了十字架,
他們拍賣了我們整個樂土,
還和別的“拉丁美洲人”結精成一伙,
那些人同樣邪惡,賣身求榮,
每天撒謊,吐出地獄里的
蜘蛛絲來反對古巴。
他們只會做這樣一道類,
因為他們在這家飯店里并不掌權,
他們只是些小伙計,是些小雇員,
不過在污蔑里加上醬油就送出去。
這種菜他們還要一道道地做下去,
包括一場大轟炸,
外加對婦女兒童的屠殺,
以及另一個新名字的巴蒂斯塔。
一切都會照舊,他們想,
“其他事我們用鈔票解決?!?br/>但是這一次他們付出了血的代價;
他們不可能戰(zhàn)勝任何人,除了死尸。
二二、我的生活就是這樣
我的責任和我的詩歌同步前進;
我存在,也不存在;這就是我的命運。
如果不和受苦的人在一起,
我就不存在;他們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
因為,我如果不是為大眾,為一切
受壓迫的沉默的大眾,我就不可能存在。
我來自人民,我為人民而歌唱;
我的詩句是頌歌,也是鞭答。
有人說我已經(jīng)陷入黑暗,
也許是這樣;然而我卻正在這樣走向光明。
我是吃面包和魚為生的人,
幽靜的書齋里找不到我,
我只和男男女女的人群在一起,
是他們給我指示了永恒的未來。
二三、給委內瑞拉
我愛過委內瑞拉,但是它已不在。
我在活著的人們中間尋找,
叫它,喊它,沒有回答;
這個沉沒了的國家沒有回答。
雖然,在地圖上,
它是以地理的寶石標明:
雪鳥在山嶺里飛翔,
一叢藍火守衛(wèi)著它的島嶼,
石油在它的腹中燃燒,
黃金鑲著它襯衫的衣裾,
奧林諾各河是一封無窮無盡的信,
用鱷魚和新聞寫成,
并且,像一座巨大的鐵工廠,
委內瑞拉以它的鉆石、瀑布和野貘,
發(fā)出了宏亮的聲音,
和偉大的西蒙?玻利瓦爾共呼吸。
(那時候,有一個紳士來到智利,
他寫的文章真使我們發(fā)狂。)
后來,我在世界上到處行走,
敲著朋友和敵人的門,
所有的國家都在自己的地方
安排好讓我去拜訪,
就像我幼時在地圖上看見的那樣:
青翠的亞細亞,肉食的英吉利,
西班牙正在開始掘墳墓,
芳香的法蘭西幾乎不穿衣服,
瑞士仿佛瘋子群中的一只鐘,
德意志正在操練它的炮兵,
俄羅斯已經(jīng)改變了它的姓名,
上帝住在羅馬受著痛苦;
在這段時間里,我尋找著委內瑞拉
日子過去了,我沒有找到它,
直到比貢?薩拉斯從加拉加斯來,
向我解釋發(fā)生了什么事,我這才明自。
二四、老虎
這段沉默,它的名字就叫高梅斯,
這個死亡,它的別號就叫高梅斯。
不過半個鐘頭,這個人
就把石油賣給了美國強盜;
從那時候起,他們愛拿多少就拿多少。
委內瑞拉默默地
沉進了監(jiān)獄的黑暗中,
苦役和發(fā)燒使它病倒。
那些后來成為我弟兄的人
走上了嚴酷的斗爭道路,
戴著鐐銬,挖掘石塊;
熱情的委內瑞拉在流血。
加巴爾頓講給我聽,他在牢房里
怎樣聽見一個起義者犧性,
活活地被那些蛆蟲咬死;
他聽見呼喚親人的喊聲,
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短暫的凄厲的號叫就已停止。
這就是委內瑞拉的沉默:
在酷刑下什么也不回答,
只有蛆蟲和死亡活著。
二五、貝雷斯?希門尼斯
梅迪納?安伽里塔的自由,
羅慕洛?伽葉古斯的榮譽,
在委內瑞拉迅速地一掠而逝,
仿佛另一塊土地上的鳥在這里飛過;
恐怖的野獸重又回來,
舉著它的爪子,豎起它的毛。
黑夜的產(chǎn)婦生下了這只蝙蝠,
它的名字叫作貝雷斯?希門尼斯。
它的靈魂和肚子都是圓的,
它就是瘟疫、強盜和肥胖的肚皮,
是一個泥潭的血盆大口,
是一只咬人的獼猴,臃腫的鸚鵡,
是一個邪惡的娼婦,
由蛤蟆和螃蟹雜交而生,
是特魯希略和索摩查的私生子,
在華盛頓的國務院里豢養(yǎng)長大,
給壟斷資本集團內部派用場,
是它們金黃色的擦腳毯,
是石油的混濁不清的副產(chǎn)品,
是專吃排泄物的貪食的鯊魚。
這只從泥塘里跳出來的癩蛤蟆,
專心致志在給自己打算:
外面是綬帶和勛章,
里面是地產(chǎn)和金元;
他是個兇暴的軍人,從未打過仗,
就高升到肥美的官階。
直到這里,我描述的不過是
一場光怪陸離的丑劇而已,
但是貝雷斯?希門尼斯不僅如此,
他把委內瑞拉囚禁,酷刑拷打;
他的倉庫里裝滿痛苦,
裝滿腐爛的肢體,散落的白骨,
流放地上重新又
住滿了正直的人。
血淋淋的鞭子在頭上辟啪作響,
委內瑞拉又回復到過去的模樣;
直到加拉加斯的街頭,
許多號角團結起來吹出了一陣狂風,
推倒了這垛暴君的墻,
人民把自己的尊嚴解放?。
后來的事情是照樣重復,
就跟我們這悲慘時代從前的歷史一樣:
這個尊貴的惡棍向邁阿密逃去,
仿佛一只患夢游病的兔子,
那里有他的宮殿在,
“自由世界”張開了胳膊在等待著他。
二六、一個特殊的“民主主義者”
貝坦科爾特像一只沉重的包裹,
坐在委內瑞拉的希望上。
這位先生外表方正,
里面卻昏沉得如一塊干酪。
為了當總統(tǒng),他大為用功,
(要想做一個不朽的人。)
最后,在紐約,人家給了他
法律與政治的專家的頭銜;
由于慕涅斯?馬林的介紹,
格林哥們研究了他一會后,
就給他肚子里塞了點學問,
把他放到加拉加斯。
為了完成任務,他學會英語,
一切都辦得頭頭是道,細致周到。
他眼望著美國,耳聽著美國,
對委內瑞拉卻又瞎又聾。
他向一個美國的裁縫,
定做他的褲子和他的思想,
直到他應著主子的聲音說話,
忘掉了委內瑞拉和他的人民。
古巴奇怪地使他感到不安;
因為菲德爾,他總是做不成好夢。
一切都在變革:把土地分給
耕種土地的人,多么麻煩!
把房屋給一切古巴人住,
這是要把古巴變成人間地獄!
把糖賣給愿意買的人,
真是令人不能忍受的膽大妄為!
可憐的貝坦科爾特變成了
我們時代的一個悲哀的該隱。
這時候,柔嫩的孩子們發(fā)起的
一次起義正在加拉加斯開花。
這些不屈的學生,
在他們不滿現(xiàn)狀的戰(zhàn)壕里堅持。
貝坦科爾特這個武士,馬上派去了
他的警察和他的軍團,
他的坦克,他的飛機,他的步槍,
對著這些毫無防衛(wèi)的孩子掃射。
在他們悲傷的學校前面,
在黑板和練習本中間,
這個“美國制”的“民主主義者”,
留下了好幾打小小的尸體。
委內瑞拉又一次灑下了鮮血。
貝坦科爾特這個希律卻保持著沉默。
二七、加勒比海的鳥
在這暫不歌唱人間的一瞬,
我愿來把鳥兒贊美。
褐燕,如風中輕捷的帆,
柳鶯,像燦爛的光彩,
家燕剪破了天空,
從顏色最黑的扁虱鳥,
直到曙光的精華
織成羽毛的探路鳥,
加勒比海珍寶般的鳥兒?。?br/>克沙爾鳥,你是天堂里婚姻的光茫,
你是樹叢上碧空中的寶貝,
你是用黃色的陽光
和藍寶石的溶液
以及天變地動的烈焰揉合而成的飛禽,
到我這人詢的短歌里來吧!
水上的金鶯,樸實的鷓鴣,
風姿奇妙的畫眉;
在泥地上筑窩的巧古魯凱鳥.
仿佛金子和空氣做的小巧舞蹈家;
深紫的羽毛,如絲的尾己;
還有巖石上的公雞——傘鳥;
伙伴們,神秘的朋友們,
你們的羽毛怎么竟勝過花朵的顏色?
戴著黃金飾物的常勝啄木鳥,
我怎么才能在委內瑞拉中部,
靠近你的巢邊盡情歌唱?
露水中的翠鳥,
仿佛神圣燈塔上閃光的信號;
我這來自南方的沉濁的聲音,
這抑郁的心靈的聲音,
只是寒冷地方?jīng)_來的一塊石頭,
怎么像是來自加勒比海的沙灘?
這些鳥兒的飛翔和鳴聲,
使我的眼睛和耳朵簡直難以相信,
我要怎樣才能唱出一支歌,
歌唱它們的羽毛、光采和力量?
請看,紅鷺像一條紅河
迎著我一掠而過,
對著委內瑞拉太陽的光輝,
仿佛藍寶石燃起了紅焰,
仿佛半遮半掩的美女羞紅了臉;
這些鳥習慣于這樣的飛翔。
如果你沒有見過殷紅的科羅科羅鳥,
成群地在空中飛旋,·
像柄大鐮刀一樣割斷了日光,
整個天空震動著旋轉,
殷紅的羽毛熠耀而過,
留下一道火焰般的閃光;
如果你沒有見過加勒比海的天空,
并未受傷而這樣濺出了鮮血,
你就不知道這個世界的美麗,
你就不認識你自己生活的土地。
正因為這樣,我講述,我歌唱;
正是為了所有的人,我觀察,我生活:
把你不知道的講給你聽,
把你知道的和你一起歌唱,
這就是我的責任。
你的眼睛伴隨著我的話,
我的話在小麥上開花,
和加勒比海的鳥兒一起飛翔,
和你的敵人決一死戰(zhàn)。
我有這樣的責任,伙伴們。
現(xiàn)在我要換一個題目,
容我就在這里告辭。
二八、悲慘的事件
如果紐約真像黃金一樣發(fā)亮,
那些摩天大廈里單是酒吧間就有五百,
那么我要在這里寫明,
它是用甘蔗工人的血汗建成:
香蕉園是綠地獄,
為了供他們在紐約飲酒作樂。
智利人咯著血爬上五千米的高山,
為了把黃銅送到紐約城。
玻利維亞人餓得發(fā)昏,
在錫礦坑里挖掘,
砸穿了安第斯山的墻壁。
奧林諾各河從它的源頭
把金剛鉆撒進了一個泥坑,
從被掠奪的巴拿馬土地上,
經(jīng)過被掠奪的運河水,船只
駛向紐約,裝著我們的石油,
裝著披劫走的礦藏:
我們掛滿勛章的官員,
恭恭敬敬雙手把它們給人家獻上。
白糖壘成了墻壁,
智利硝石建起了城市,
巴西的咖啡買來了彈簧床,
巴拉圭奉送給他們大學,
從哥倫比亞得到珍寶玉石,
波多黎各獻出一隊“自由聯(lián)合州”的兵士,
來替他們當炮灰。
(他們的打仗方式很簡單:
美國佬拿來武器,
波多黎各人付出鮮血。)
二九、不要這樣求我
有一些人要求我,
不要把這些含有姓名和悲嘆的人間主題
放在我書籍的篇頁里,
寫進我詩歌的手稿里,
他們說,這樣,詩歌就死了。
還有一些人說,我不應該這么做。
我實在不能使他們感到歡喜。
我向他們脫帽,向他們致敬,
讓他們在巴那索斯旅行,
仿佛耗子在干酪上那么高興。
我屬于另外一個范疇,
我不過是一個骨肉做成的人,
所以,如果有人鞭打我的兄弟,
我就要用我手里的武器保護他。
我的每一行詩,都像
火藥或鋼鐵一樣猛烈,
落到不人道的人頭上,
落到殘暴的、兇惡的人頭上。
可是我的憤怒的譴責,
永遠不威嚇窮人和善人;
我提著燈尋找倒下的人,
撫慰他們的創(chuàng)傷,使它愈合:
這是詩人的職責——
一個飛行員和石匠的職責。
我們在這土地上應該有所作為,
因為我們是在這個星球上誕生,
有責任消除人間的不平,
因為我們不是鳥,不是狗。
因此,如果在我向憎惡的東西進攻,
如果在我歌唱我所喜愛的一切時,
詩歌會喪失掉
我原來對它所抱的期望,
我也只會服從我的規(guī)則,
積聚起星星和武器;
為了肩負起一個美洲人的艱巨責任,
多一朵或者少一朵玫瑰我不在乎。
我和美只有一個愛情的契約,
我和我的人民卻有一個血肉的聯(lián)盟。
三○ 、美洲國家組織的會議
不管您懂不懂得外交,
對這個題目總會有興趣,
但是這門學問有它的曲折奧妙,
有它的密密層層的地獄一般的叢林,
現(xiàn)在我應該使正直的人張開眼睛,
把大家已經(jīng)知道的事實作為教訓,
勸一勸我們的這些國家怎樣去開會,
開到什么結果才能夠散會。
這個會議不過是一件家具,
讓山姆大叔能夠在上面坐下。
我們的大使們聚到一起,
要把會議開成一只軟綢的座墊;
為了那神圣而又神圣的屁股,
阿根廷送來了它的羊毛,
厄瓜多爾送來了它那最好的金剛鸚鵡,
秘魯送來了它的祖?zhèn)黢橊R,
圣多?多明各送來了它的侄子
小舅子和別的動物,
智利獨創(chuàng)一格,誰也不能比,
派了一只沒有酒的酒瓶,?
或者沒有墨水的墨水瓶,裝了醋作代表。
這些紳士就這樣準備著
這個難以描摹的冗長會議。
他們一個疊在一個上面,保持著平衡,
以一種極有趣的表演雜技的本領,
爭奪著做最上面的座墊。
哥倫比亞的代表在抗議:
“坐不著我,至少也得踩著我。”
一面劃著十字,一面在寫十四行詩。
巴拉圭的代表和薩爾瓦多的代表,
這時候卻沒有互相抓臉皮,
他們甘愿退在后面充當備用座墊,
還自己解釋:他們愿意這樣,
是因為和所有的人一樣受了感動。
正好在這樣競爭的時候,
來了他們的主子美國佬,
他坐上了他們全體,
并不因為誰最殷勤而坐在他的身上。
接著是一陣怪誕的沉,
主子急急忙忙口授了協(xié)議,
就回進他的重要辦公室。
我們的大使們爬了起來,
把雅致的上衣拉了拉平,
會議到此就算結束。?
先生們,美洲國家組織有它的缺點,
然而卻全體一致得討人歡喜。
三一、1960年“勒庫布爾”號的爆炸
我的題目是一艘輪船,
它滿載著彈藥和歡樂來到,
它的貨物卸在哈瓦那港里爆炸,
把它陷在痛苦的火海中。
干這個勾當?shù)暮匣锶耍?br/>是兩個不同的艾森豪威爾?:
這一個在水底下潛行,
那一個在阿根廷微笑,
這一個偷偷地放置炸藥,
那一個給來訪的客人授助;
這一個緊握著魚雷的扣環(huán),
那一個在全美洲甜言蜜語;
這一個游泳賽過綠色的烏賊,
那一個待人比姑媽還親熱。
這兩個并肩而行的人物很明白,
我們的國家是在
沒有根基的政府統(tǒng)治之下,
它們的主權越縮越小。
對于這些美國的統(tǒng)治者說來,
這里不過是只永遠不空的保險箱,
他們把所有的一切都塞給它,
包括希望和警察。
艾森豪威爾總統(tǒng)
在宮殿里大路上來來往往,
沒有看見一個真正的人物,
只有那些甘愿把我們的旗幟出賣給他的
交易所里兇暴的老虎。
但是在美國,人家已經(jīng)明白,
和菲德爾說話要用另一種方式;
當古巴的農民們,
第一次看見了光明的文字,
并且以已經(jīng)獲得的尊嚴
來接受書本和土地的時候,
這個艾森豪威爾就脫下了
好人的假面具,
變成了一只賴蛤蟆,
一條追逐獵物的鯊魚。
于是“勒庫布爾”號被謀害,
在創(chuàng)傷和火焰中受折磨,
法國人古巴人都被殺死;
這些潛水的刺客
想用這種方法來阻止古巴自衛(wèi)。
但是這一次他們又丟掉了節(jié)日,
因為殺死古巴的企圖永遠不會成功;
我們發(fā)誓:這顆明星要永遠亮著,
為了它勝利的革命,我們戰(zhàn)斗,
直到保衛(wèi)榮譽的最后一只手,
拋出了最后的一塊石頭。
三二、美洲
美麗的哀傷的哥倫比亞,萬歲,
還有戴著火冠的厄瓜多爾。
小小的受盡創(chuàng)傷的巴拉圭,萬歲,
赤手空拳的英雄們已使你復活。
啊,委內瑞拉,你在地圖上,
以你活動的藍天在歌唱。
還有玻利維亞,我贊美你孤寂的群山,
印第安人的眼睛和耀眼的光輝。
這里那里為了保衛(wèi)榮譽而倒下的人,
我知道他們都是人民。
我深深地愛我的土地,
從格蘭德河直到智利的極地,
不僅僅因為在長期的斗爭中
這上面撒遍了我們的骨頭,
也因為我愛每一個貧困的家門,
每一只偏僻村落里的手。
美洲的土地,這一片地獄里的土地,
巖石和寶藏的起伏綿延的山嶺,
永不涸竭的回蕩奔馳的河流,
沒有任何美麗能和你相比。
我愛你,愛你城市角落里
發(fā)出糞便臭味的隱蔽處所,
愛你游移的曙光中的火車,
愛你的市集和屠場,
圣多斯的燦爛霓虹燈光,
螃蟹的堅硬甲殼,
挖掉頂蓋的礦山,
昏昏沉沉的一文不名的醉漢。
地球給了你以所有的白雪,
豐沛的水源和新噴的火山,
后來人們加上了房屋的墻壁,
墻壁之間是痛苦。
為了對你的祖先的愛,
請接受我,仿佛我就是風;
我給你帶來一支歌,
它激起一個不能滿足的愛情,
它敲響宏亮的鐘聲——
我們人民所期望的正義。
我們的東西很多,還要求什么,
可是我們的東西既然很少,
要這樣過活根本不可能。
這就是我的歌,我要求的就是這個。
因為我要求的只是一切,
為了我的人民要求一切,
讓假裝悲愁的人去惱恨,
名譽已經(jīng)使他瘋魔;
我要繼續(xù)這樣努力,
兩個理由陪伴著我:我的心和我的痛苦。
三三、一條運河的歷史
巴拿馬,地理賜給你
一件禮物,哪塊土地都沒有過:
純潔的山嶺縮成狹窄一條,
兩個大洋向前和你會合。
它給你的不是一個海,
而是兩個泡沫君王的水:
大西洋,以吻慣葡萄的嘴唇
親吻著你,
太平洋,震搖著旋風的身軀
向你致敬。
可是,美麗的小小的巴拿馬,
我現(xiàn)在有一些初起的疑慮,
要把它們悄悄說給你聽,
因為我認為訴說痛苦應該不出聲。
是怎么回事?仿佛你是干酪,
把你美麗的身軀切下一塊,
吞下了然后把你拋開,
像一顆被啃光了的橄欖核。
到后來我才明白,就是為了
這條月亮里的神河一樣的運河。
全世界從這條運河里經(jīng)過,
財富溢上了你的沙灘,
但是另一個地方的一群紳士,
卻在你身上安頓了他們的裝甲艦,
用威士忌酒把你灌滿,
從此,你的窄腰就被抵押。
一切事情都按照撒旦
和他的欺騙手段所安排的進行。
用他的錢開辦運河,
用你的血挖開土地,
現(xiàn)在,金元滾滾奔向紐約,
卻只留下墳墓給你。
三四、一條運河的未來
水從你身上攔腰穿過,
把愛情分成了兩半,
仿佛插進了一把金元那樣冰冷的匕首,
匕首的柄直碰到你的心臟,
我要對你說出我感覺到的疼痛,
如果有人還沒有看見這些災難。
我以為我已經(jīng)昏迷,或者
在你的酒吧間里喝酒太多,
然而,這些建筑,這些湖沼,
這些兩個大洋的藍水,
不應該是一把利劍,
把貧苦的人們和幸福的人們分割開,
而應該是這些泡沫的門戶,
兩個世界的偉大結合。
筑成這條小小的通路,
是為了人們,不是為了鯊魚,
是為了愛情,不是為了金錢,
是為了面包,不是為了仇恨。
應該說,這條運河,
以及一切在你土地上開鑿的運河,
都完全歸你所有。
它們是你神圣的源泉,
是圍繞著你的海洋的源泉,
是你的血液的一條血管。
一那些在你身上吮吸的吸血鬼,
應該收拾行李滾蛋,
只有你的航運的旗幟,
應該在下午的熏風中飄動。
巴拿馬的風,正像一個失去母親的孩子,
在問:哪里是祖國的旗幟?
我希望的就是這個。
巴拿馬明白。我們美洲人,
從巴塔岡尼亞到格蘭德河,也都明白。
運河上唯一的旗幟,
應該像芬芳的花瓣一樣飄揚,
它不能是海盜的旗幟,
只能是一朵玫瑰,比我們的鮮血還紅。
它就是巴拿馬的純潔的國旗,
守衛(wèi)著這條船舶的通路。
三五、新聞“自由”
我沒有怨恨,甚至還有點高興,
愿意再出身冷汗,來唱一唱
我在布宜諾斯艾利斯
怎樣被警察從床上送進了監(jiān)獄。
我們剛從智利來到,時間已很晚,
他們不讓我們開口說一句話,
就搜查我朋友的文件,
侵犯我睡覺的屋子。
我的妻子表示出輕蔑的神色,
然而他們還是按照命令行事。
于是我們坐進一輛公事汽車,
在暴政統(tǒng)治的黑夜駛行。
那時候已經(jīng)不是庇隆,
而是阿根廷另一個新的統(tǒng)治者;
憑著這個人的命令,
一個個閂拔掉,一道道門打開,
把我吞下。經(jīng)過了許多院子,
四十道鐵柵和一個診療所,
最后總算把我送進了一間牢房,
一間最深沉、最隱秘的牢房。
他們認為只有在那里,
才能封閉住我詩歌的氣味。
由于那一個倒楣的夜晚,
我才知道那一天有三千個人被囚禁:
監(jiān)獄里,苦役的流放地,還有(雖然很少)
載著以阿根廷靈魂而驕傲的男男女女
飄浮在海上的船只。
我的故事應該只講到這里,
其余的事用不著我說話,
因為我愿意在報紙上——
在《新聞報》(它的消息很靈通)上讀到;
可是迦因薩?巴斯先生卻不知道
阿根廷的監(jiān)獄里住滿了人。
這位顯要是我們新聞“自由”的捍衛(wèi)者,
然而如果共產(chǎn)黨的報紙被封閉,
他就不聞不問也不寫,
她的鞋子、他的視力都有了??;
如果工人進了監(jiān)獄,
大家都知道,除了迦因薩,
大家都要求報刊支持,
這些“大報”卻不刊登
這類“愚蠢的故事”。
《新聞報》最最關心
好萊塢銀幕上的大明星
互相交換配偶的最新離婚案件,
可是在工會被查封的時候,
《新聞報》、《民族報》卻大談形而上學。
唉,當人民受到鞭笞的時候,
這個肥胖的新聞人物多么沉默;
然而在古巴如果槍斃了
巴蒂斯塔的一條豺狼,
我們可憐的美洲新聞界,
就急忙舉起雙手按住額角,
制造和印刷他們的香腸。
那時侯,如果他們刊登新聞,
是因為泛美新聞協(xié)會開了會,
商議如何拯救遭難的“處女”,
而且為了他們所捍衛(wèi)的“自由”,
到紐約的交易所跑了一趟,
把叮當發(fā)響的現(xiàn)金的刺激
急急忙忙地請求到手。
這種丑惡的蹼足鳥到處都是,
在拉丁美洲的土地上吵吵嚷嚷。
他們在圣地亞哥和卻慕臺斯親吻,
拉推納斯這個猶大在利馬等著他們,
后來他們都發(fā)了財,
對自己吹噓的“自由”越來越熱心,
只要華盛頓響起一支搖擺舞曲子,
他們就摟著杜布依斯和迦因薩跳舞。
三六、和黑人一起跳舞
非洲大陸的黑人,來到新世界,
把它所缺乏的鹽給了它。
沒有黑人,大鼓不會呼吸,
沒有黑人,吉他不會發(fā)聲。
我們青翠的美洲一動不動,
直到一對黑人舞伴創(chuàng)造了
一支熱血和友愛的旋舞,
它才像棕櫚那樣搖曳擺動,
后來,那么多的辛酸苦難:
砍甘蔗砍到老死,
在樹林里看豬,
搬運沉重的石塊,
洗滌堆積如山的衣服,
扛著貨包上樓梯,
在街頭生下孩子無人幫助,
沒有杯碟,沒有勺子,
挨的棍子比得的工資還多,
忍受著出賣姊妹的痛苦,
磨了整整一世紀的面粉,
一星期卻只有一天有飯吃,
總是像匹馬那樣奔跑,
分送裝涼鞋的盒子,
掃帚和小鋸不離手,
還要開掘道路和小丘,
躺下睡覺仿佛是死去,
每天清晨卻又復活,
就在這誰也不歌唱的時候他歌唱,
他的整個身體整個靈魂在歌唱,
我的心啊,在說這些話時,
生命和言語都離開了我;
我不能繼續(xù),我寧愿到外面
追隨大地音樂的教母——
非洲的高大棕櫚樹,
它們現(xiàn)在正在窗口招引我;
我要去和哈瓦那的黑人兄弟
一起在街頭盡情跳舞。
三七、一位失蹤的教授
在紐約,一種飄忽的干酪氣味
在假桅子花上繚繞。
從42號街到長島,
寒冬把一切事物遮掩。
教室在戰(zhàn)栗顫抖,
夾在猛烈的熱氣和死一般的寒冷之間。
那里出來了一個朋友,
緊裹著流亡似的苦味空氣,
可是這個美國的大都市,
已經(jīng)給他換上了一身新裝;
他相信他記憶中的舊事,
可以和盤托出而沒有妨礙。
這個教授名叫伽林臺斯.?
那個夜晚他是在走向地獄。
人家在他腦袋上重擊一下,
把他打得失去知覺,帶了就走,
穿過黑夜,經(jīng)過街道,
從闃無人跡的飛機場,
帶到了圣多?多明各,在那里統(tǒng)治的
是一個面容蒼老、沒有血色的無恥之徒,
一個華盛頓國務院豢養(yǎng)在那里的
撒旦一樣的獨裁者。
這個可憐的教授被捆綁著,
連同他的回憶一起拖向寶座,
不知道自己是要被活活地燒死,
還是被慢慢地一片片剝皮,
是要被剁成肉末,
還是在別的犧性者的血湯里煮。
然而不管怎么樣,
教授已在法庭上被酷刑折磨而死。
飛機的駕駛員(當然是個美國人)
在那里得到了同等待遇③。
這個暴君在圣多?多明各繼續(xù)作惡,
紐約的冬天也還沒有過去。
三八、英雄
在這條鮮血凝成了槳的船上,
許多人被傷害,許多人倒下,
痛苦的深淵以酷刑和監(jiān)禁,
把他們吞沒。
為了維持這一個殘酷的堡壘,
華盛頓有著許多子彈和金錢。
特魯希略的兒子,在好萊塢
是個花花公子,從頭到腳像個紳士。
但是那些抨擊罪惡的學生,
不論是一個人或分散的幾個人,
在大使館里得不到庇護,
在港口找不到船舶,
也沒有飛機把他們載往別處,
除了酷刑等候著他們的地方。
他們用了許多給人深刻印象的辯論,
拒絕給他去紐約的簽證,
直到這個年輕的地下英雄,
后來給人告發(fā)而暴露,
他們不讓他的眼睛留在眼眶里,
還一根根地敲斷他的骨頭。
后來,他們在聯(lián)合國組織的大會上,
對著我們的這個“自由世界”訴苦,
美國大使就開口說話,
給了特魯希略新的軍備。
這個故事很可怕,如果他們不高興,
只得請他們原諒,我決不為他們悲傷。
惡棍就這樣繼續(xù)存在于世界,
這是事實,我沒有撒謊。
三九、給美國朋友
北方的人——美國人,
工業(yè)化的蘋果收獲者,
你仿佛松樹林里一株松樹那樣純樸,
又如阿拉斯加常綠的樅樹,
鄉(xiāng)村里和工廠里的揚基?,
你們帶著妻子、責任和孩子,
在永遠不變的數(shù)字叢林里,
在工廠的復雜的機器間里,
勤奮地勞動著的工程師,
在飛輪前面和火焰旁邊彎著腰的
身材高大、肩膀寬闊的工人,
以及失去了惠特曼的
對人類種族信心的傷心詩人,
我愿意在我的話里,
把我所愛的、我所恨的,說個清楚。
我唯一要責備你們的,
是什么話也不說的沉默。
我們并不十分了解,
美國人在自己家里沉思的是什么。
然而我們既懂得家庭的甜蜜,
我們也愛感情激動,
這個世界上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我們愿意大家都受到教訓。
我們逢到的兩三個美國人,
卻都關起了美國的大門,
在家里只聽“美國之音”,
仿佛聽一只稀奇的母雞啼叫。
可是,我還是要在這里祝賀
你們今天和明天的功業(yè);
我想到,有一天黎明,
你們發(fā)射了那顆落后的衛(wèi)星,
對于自高自大的人還是很有益處。
為什么一切總是要爭先?
要知道在這生活的冠軍賽中,
自吹自擂的牛皮家總是落在后面。
我們可以一同走向太陽,
在同一只酒壇里飲酒,
你們和我們一樣,都是美洲人,
我們不愿意把你們排除在外,
我們也不愿意不保持自己在內,
盡有地方容納我們的靈魂,
我們可以不必互相推擠,
在增長的同情中一起生活,
直到我們以真誠互相交談,
直到我們面對面地相遇在一起。
世界已經(jīng)改變,我們不認為
應當用炸彈和利劍去取勝。
在這個基礎上我們互相了解,
你們也不會有任何痛苦。
我們不去你們那里開采石油,
我們不干涉你們的關稅,
我們不把電力強賣給
美國的農村。
我們是愛好和平的人,
滿足于自己所有的一點收入;
我們不愿意對任何人屈服,
不愿意對周圍的貪欲屈服,
我們尊敬林肯的地位,-?
尊敬保羅?羅伯遜清明的良心,
我們跟查理?卓別林學會了受你,
(雖然他的威望遭到了很壞的待遇。)
除了這樣多的事情以外,
地理又把我把一起結合在這希望的土地上;
這一切向我指明,叫我又一次這么說:
我們是航行在同一條船上,
裝上驕橫會使它沉沒,
我們一定要把它裝滿面包和蘋果,
裝滿白人和黑人,
裝滿智慧和希望。
四○、 整個加勒比海的明天
這個血腥海洋上的純潔青年,
今天的懷抱共產(chǎn)主義理想的青年,
為了洗凈暴政統(tǒng)治的地區(qū),
你們的隊伍正在成長壯大,
到那一天,我們會相聚,
我的詩歌將和自由一起,
重新在你們中間高唱。
伙伴們,我期待著這個歡樂的日子。
四一、給馬埃斯特臘山的有限的一分鐘
我們要求了片刻的沉默,
向我們長眠地下的伙伴們告別,
現(xiàn)在我來要求一分鐘的歡呼,
讓全美洲的聲音一齊響起。
我請求以馬埃斯特臘山的光榮名義,
唱一曲深刻的歌,僅僅一分鐘。
現(xiàn)在我們撇開了這些人,
我們這時候向這塊土地致敬,
它在神秘的山中,
守住了燃燒起草原的那點星星之火。
我贊美那隱蔽的樹叢,
那堅固的石頭營房,
那月黑風高
星星顫動的夜晚,
崇山間是一片赤裸裸的寂靜,
像一個謎,人民還未舉起義旗。
后來一切開始搏動,熊熊的髯火燃起;
無敵的大胡子隊伍下了山,
要在大地上建立和平。
那時候馬埃斯特臘山籠罩在黑暗中,
現(xiàn)在一切都已經(jīng)明朗。
為了這個,我要求這一致同意的一分鐘,
來歌唱這曲英雄事業(yè)的贊歌。
我以下面的這一句開始,
讓全美洲同聲應和:
“睜開眼睛來,受壓迫的人民,
到處都有馬埃斯特臘山?!?br/>
馬埃斯特臘山上的沉思
寫在2000年
現(xiàn)在,我登上這人間的山頂,
愿意對著即將消逝的星星說幾句話。
我是單獨一人,和黑夜為伴,
懷著一顆多年來疲乏不堪的心。
我從遠方來到這孤寂中,
有權利在山巔夢想,
在眼睛困倦的人們中間,
張開著眼睛稍事休息。
這時候,所有的人都在沉睡,
所有的眼睛都已閉上,
村鎮(zhèn)沉沒在黑夜中,
玫瑰色的點點繁星綴在天空;
我覺得時間在我面前流過,
仿佛夜晚的空氣,濕潤的心;
我看見了那到來的和誕生的,
看見了痛苦已被擊破,
看見了我們人民的善良希望:
學校里的孩子都有鞋穿,
面包和正義大家都有份,
仿佛太陽在夏天普照大地。
我看見純樸的風習得到發(fā)揚,
我看見純潔的農民扶犁去耕地;
我到田野里去了又回來,
沒有逢到一個莊園大老板。
光明是那么輕捷,不會停留,
愛情又似乎那么遙遠,
只有理性總是那么靠近。
我們曾經(jīng)都是迷路的人,
曾經(jīng)安于這個
滿是皇帝和兵士的悲慘世界;
忽然看見殘酷和邪惡永久成為過去,
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
在屋里,在街頭勞動。
現(xiàn)在大家都明白,
土地只在少數(shù)人手里不是好事;
在官吏和法官之同
來往請求哀告也沒有必要。
和平是多么純潔美好,
再要像不信基督的野蠻人,
整天整夜用石塊棍棒相斗,
已經(jīng)根本沒有可能。
夜空那么高,像石板一樣潔凈,
它的的寒氣觸著我的身軀,
仿佛在對我說:我該睡了。
我的工作也已經(jīng)結束。
可是我得對星星說話,
用一種幽暗而清晰的語言;
我還要和黑夜聊天,
那么坦率,仿佛我們是兄妹。
黑夜以強烈的芬芳圍繞著我,
以它的手觸摸著我,
我明白,我就是在流逝的光陰中
被遠遠拋下的那個孤獨的人。
那時候我還在求學的日子,
青春在外省的裝束里顫動。
那些永遠失去的日子的愛情,
那強烈的香味的痛苦,
一條灰燼滿地的街道的顏色,
一片幾個手掌大的永恒的天空。
后來就是那個吃人的氣候,
我的心在那里被吞食,
那些沒有目的地的逃亡的船舶,
那些黑暗或者貧瘠的國家,
在緬甸得到的那場熱病,
被釘上了十字架的那個愛情。
我獨自一人,忍受著我的苦刑,
仿佛一個由于愛情、愛情、愛情而
痛苦得要死的人,卻沒有一個人愛他,
而且即使被愛,他卻沒有愛情去愛人家。
靠近??诘囊粭l神圣的河上,
有一天夜晚出現(xiàn)了尸灰,
一個女人的黑色遺體,
在一個荒涼的火葬場上焚化。
依拉瓦底江的河水和鯊魚的脊梁,
在密林間流動,磷磷發(fā)光。
錫蘭的漁夫
和我一起游遍了海上,
帶著他們打來的魚,
和撈起柔嫩的彩色魚兒的神奇的網(wǎng),
大象又在那里等待著我
親手把一個個果子喂給它吃。
啊,光陰在我兩頰上留下多少痕跡,
仿佛在一只失去光澤的小鐘上,
在微弱的滴答聲中,
抽著一根無窮長的細絲,
從一個啼哭的小孩開始,
到一個帶行李包的旅行者才停止。
后來,來了戰(zhàn)爭和它的痛苦,
西班牙的死難者在夜晚
用眼睛摸索我,尋找我;
他們看不見我,我就尋找他們,
著見了他們的熄滅的光輝。
堂?安東尼奧失去了希望離開人世,
米蓋爾?埃爾南臺斯在監(jiān)獄中犧牲,
可憐的菲德里哥被中世紀的歹徒,
和巴納羅的不忠實的信徒——
系死夜鶯的兇手——所謀殺。
啊,這樣多的幽靈,這樣多的鮮血,、
在今天夜晚呼喚著我的名字。
現(xiàn)在他們用冰涼的翅膀觸動我,
以巨大的痛苦指示我,
要求對我說:誰也沒有把他們征服。
憑著我的溫情,我才認出了他們。
啊,這一個夜晚包含著多少個夜晚,
卻沒有溢出這只天空的酒杯。
遠方的沉寂中傳來隱隱的響聲,
仿佛一只看不見的大海螺在嗚咽;
星星落到我的手中,
還帶著樂音和陰影,
在這個空間,我生活的喧囂重擔
沒有壓倒我,也沒有使我哭泣;
我送走了來拜訪我的痛苦,
仿佛送走了一只鴿子。
如果現(xiàn)在需要算一算,
那就算算即將到來和已經(jīng)出現(xiàn)的一切,
那就算算全世界上所有的幸福,
只是不要算被時間所磨滅的東西。
在這里,在馬埃斯特拉山的天空下,
我獨省一人,起來向曙光致敬;
因為我的事業(yè)開始太遲,
我的生命在那么多的事件中白白流逝,
以致我的工作只得留給別人的手,
讓別人的嘴唱起了我的歌。
所以,我的日子戴上了鐐銬,
而玫瑰卻繼續(xù)開放。
人們在道路上并不停步,
神秘的武器會有另外的人拿起。
人類的春天決不會完結,
冬天飛出了春天的蝴蝶;
它比一朵花更為纖弱,
因此它的美并不靜止,
以光芒四射的精確動作,
它撲動著彩色的翅膀。
一個人只能建造一扇門,
一個人只能從海里取出一滴水,
可是一個生命傳給另一個生命,
用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存在的人的胳膊,
用今天還沒有誕生的人的雙手,
我們建起了幸福的城市。
我們將這樣來達到團結:
用黑暗和繼續(xù)不斷的愿望
組織起的光明,
用一小時一小時接連行進著的
直到所有人都得到幸福的時間。
歷史就這樣重新開始。
因此,在這群山的峰巔,
遠離智利崇山峻嶺的地方,
我把我的過去放進一只酒杯,
對著整個大地高高舉起;
雖然我的祖國在我的血液里循環(huán),
誰也不能把它阻攔,
可是在這個時候,我的夜晚的理性,
卻叫我指出:在黑暗籠罩中
期待著真正的勝利的這半個世界的旗幟,
終于已經(jīng)在古巴升起。
我把這面旗幟留在這守衛(wèi)著的峰巔,
高聳在空中,飄揚在廣大的草原之上,
向受壓迫的人民指出
在斗爭中誕生的尊嚴。
古巴是一根鮮明的桅桿,
在空間和黑暗中清晰可見;
它像一株參天大樹,生長在
加勒比海和它自古以來的痛苦中央,
它的葉簇哪里都能望見,
它的種子下到土壤里,
在黑暗的美洲,
升起一座春天的大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