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zhí)離】少不知天下(四)

仲太傅輕咳,將來意向慕容國主說明。慕容黎一拍額頭,稱忘記還有這回事,這才拉著眾人去往神甲地宮。
地宮大門一開,便看見千勝甲猛的從地上彈起,落到眾人面前。慕容黎笑著對甲中之人說:“看來天璣侯已熟練掌握神甲操控,親手奪回天璣,指日可待。”
蹇賓的聲音傳出:“只憑神甲,何以成事?自己人若是背后捅刀子,就算有神甲千萬,也敵不過算計?!?/span>
慕容黎無奈笑言:“神甲易鑄,神兵難得。若真有千萬神甲,滅那遖宿豈不如碾螻蟻?!?蹇賓不語,轉身坐回支架,從千勝甲中脫出,無視眾人離開地宮。
公孫鈐不解,問慕容黎:“慕容國主,方才所言‘神兵難得’是何意?”
慕容黎燕支出鞘,豎在公孫鈐面前,公孫鈐和仲堃儀的佩劍立顫動起來。慕容黎有半刻驚異,收劍入鞘,了然于心:“想不到公孫大人也是神兵之主,難得。罷了,實不相瞞,神甲必須由已認主的神兵之靈驅動,無神兵則神甲廢。”
公孫鈐卸下佩劍墨陽,抽出半寸觀察,竟隱隱見有青光浮動,大為驚奇:“此乃吾家傳之物,以前從未有此異狀?!?/span>
慕容黎嗤笑:“神兵蒙塵,自然如死物一般。今日若非燕支出鞘,又有仲太傅的純鉤在,恐怕公孫大人的劍就算飲了血也喚不醒。如本王沒看錯,這是墨陽劍吧?齊家祖先于五百年前所鑄七把神劍之首,如今落入文臣手中,不知其幸否?!?/span>
執(zhí)明半天插不上話,早不耐煩了。一手抱著德昭,一手扯過慕容黎住里走:“管它幸不幸,本王要玩神甲!你們都出去?!?公孫鈐返回天璇向陵光闡明神甲之事,陵光安下心來,認為神甲雖強大,卻無法大量鑄造,之前能于萬軍之中救出啟昆,不過是遖宿王賣慕容德人情罷了。但裘振認為,神甲雖不比千軍萬馬,卻能極大的威懾敵人,天璇現(xiàn)有墨陽、云藏兩把神劍,若能讓瑤光王為天璇鑄兩座神甲,便可使天璇雄兵如虎添翼。
陵光覺裘振所言有理,卻深知想得這兩座神甲并非易事。慕容黎雖答應與天璇合兵共御遖宿,但一直沒有放下戒心,畢竟他天璇當年沒有出手搭救啟昆,現(xiàn)下又是唯一擁有生吞鈞天之能者,慕容黎手中只有仲堃儀帶來的十萬兵馬可以調用,又整日為糧草發(fā)愁,哪里肯給天璇鑄甲。
端午之時,執(zhí)明叫莫瀾給瑤光送了十萬石糧草和一封信,讓慕容黎盡管開口,天權有得是錢糧,匆要苦了自己。
慕容黎抱著德昭看信,口中喃喃:“昭昭,可要記得執(zhí)明哥哥的好?!?/span>
中秋前一個月,瑤光王突然收到遖宿國書,遖宿王室以血親之誼邀他去遖宿新都“團聚”,并調二十萬大軍在開陽邊境扎營“迎駕”。
鈞天嘩然,慕容國主與仲太傅商議后,給執(zhí)明寫了一封密信,并留好遺詔,抱著必死的決心前往遖宿。執(zhí)明帶五萬天權大軍趕到瑤光時,慕容黎已越過邊境,被遖宿重兵“護衛(wèi)”離去。德昭哭得撕心裂肺,執(zhí)明也氣得差點跟仲堃儀翻臉,若沒有那封密信說明目的,早將鈞天那些沒用的大臣砍個十七八遍了。
瑤光王到達遖宿新都第二日便是中秋,毓埥王全程以禮相待,但還是在賞月家宴上向慕容國主攤牌,索要神甲的圖紙。
慕容黎只覺好笑,便向他說明并未帶來,而且就算帶來,遖宿也沒有看得懂圖紙的工匠,不僅沒有工匠,還沒有能啟動神甲的神兵。毓埥不急,只說有圖紙即可,其他的東西自然會有,要慕容黎在遖宿小住,等畫完圖再回國。
慕容黎讓隨行的禁軍統(tǒng)領方夜親自送信回鈞天帝都給執(zhí)明和仲堃儀,而后安心在遖宿住下,每日飲酒作畫,好似隱居一般。只是他越淡然,遖宿君臣便越沉不住氣。七日之后,鈞天聯(lián)軍陳兵開陽邊界外二十里,與遖宿對陣,稱共主想念攝政王,命速歸。
毓埥胞弟毓驍前往軟禁慕容黎的府邸,與慕容黎談判,稱只要慕容黎交出圖紙,遖宿可每月給鈞天供給五千石糧草。慕容黎只說此舉無異于賣國求榮,要他背負這個名聲,每月五千石未免太輕賤了些。況且交出圖紙后,若毓埥反悔,他毓驍也做不了主,倒不如安心在此等待鈞天大軍打過界碑,親自將自己迎回去。
毓驍聽出慕容黎并不屑于以物換物,問他到底要什么。慕容黎沒有拐彎抹角直言要毓驍答應永不進犯鈞天諸國。毓驍訕笑:“慕容國主怕是太瞧得起本宮了,本宮只是王弟,做不了王兄的主。這話你得直接去與王兄說。反正本宮無權,答應你又如何?”
慕容黎笑而不語,將茶水淋在畫紙之上。那上面的迢迢山水立刻失了顏色,余下線條看上去便是神甲的部件解構。慕容黎起身往外走:“這是一部分,往后每月十五讓押送糧草的官員去我瑤光王府取剩余圖紙?!?/span>
慕容國主回到鈞天后,執(zhí)明王與其大吵一架不歡而散。仲堃儀十分擔憂,怕來自天權的糧草斷掉。慕容國主卻讓他寬心,稱執(zhí)明王只是氣他不顧自身安危,并不是真的動怒。
待遖宿威脅暫緩,慕容黎便修書與執(zhí)明服軟賠禮,跟著書信去的,還有一座無芯神甲。此甲按照執(zhí)明形貌鑄造,雖無法驅動只能擺著看,卻惟妙惟肖俊美無奪。執(zhí)明見了,心中憋悶便消了大半,坐在神甲中問外面的莫瀾:“你說阿離真的會把神甲的圖紙給遖宿嗎?這東西哪怕動不了,人躲在里面,就算敵人有千軍萬馬也傷不到分毫。本來鈞天與遖宿相比便勢弱,若遖宿真造出了神甲,豈不是……”
莫瀾想了想:“哎呀,王上就莫要擔心了,慕容國主那么聰明,王上能想到的他肯定早就想到了?!卑褕?zhí)明氣的從神甲里跳出來,追著莫瀾一頓胖揍。 昭帝三年,在開陽隱士乾元的幫肋下,對瑤光王的設計進行改造,樣品讓人極為滿意,只比瑤光甲甲身生脆半分而已,但乾元上交全部圖紙后便不知所蹤。遖宿王以為只是匠人疑慮所致,遂搜羅全境礦石殘刃,按圖樣造出第一批神甲共七十二座。 然,瑤光王室煉金之術除了已故的齊之侃,天下再無人能夠勘破。這批神甲,只要是頂級鋒利的長矛便能刺個對穿。雖然不用神兵也可驅動,但御甲兵卒無人能夠在操控一柱香后生還。也就是說,遖宿幾乎耗盡所有金戈儲備和國庫,造了一堆廢鐵。
遖宿王心態(tài)驟崩,怒極宣戰(zhàn),遭滿朝反對,更加失智,將幾位重臣斬首抄家。王弟毓驍為救師長,在朝堂上與其拔劍相向,被制伏羈押。而后,親點三十萬雄兵直撲瑤光。
瑤光王早有防備,派天璣侯領二十萬大軍迎敵。那宛如齊之侃封神降世的巨大神甲立在軍前,更讓聯(lián)軍氣焰旺了三分。
毓埥出劍開戰(zhàn),遖宿兵陣向聯(lián)軍推進。天璣侯聲如洪鐘,朝對面喊話:“天璣勇士們!當年我未能守住家園,讓諸位成亡國之民,有愧!茍活至今,誓驅外侵,讓吾天璣子民昂首于世!若信我蹇賓,請卸去肩甲!共屠南蠻!”
遖宿軍中立刻騷動起來,也不知是誰喊了一句:“天璣不為奴!殺了這群遖宿狼!”頓時有幾名天璣人撕去肩甲,揮刀砍向身邊的遖宿士兵,其他人也紛紛效仿,翻臉倒戈。蹇賓驅動神甲,劍指遖宿,看準時機領兵殺入亂軍之中。
此戰(zhàn),蹇賓重傷毓埥,遖宿大敗,僅剩五萬殘兵護國主撤離。然遖宿王傷勢過重,未至王城便命喪黃泉。朝臣放出王弟毓驍,立為新王,處理善后。毓驍知大勢已去,放棄所占疆土,退回越支山,不復出焉。
蹇賓帶著慕容德多年前安排進遖宿的間者們歸來,接受共主封賞。開陽侯當屬頭功,可惜未見得勝之日,遺恨仙逝,便封其子佐奕為開陽王,以示嘉獎。蹇賓本應封王歸鄉(xiāng),但其心愿已了,不愿再臨朝堂,便自行降國為郡,做了郡守,想自己百年后將天璣徹底并入鈞天,再無紛爭。
天璣大定后又三年,仲太傅便著手整治天樞三國。但開陽在其接連攻下三座主城時突然反水,斷了糧草輜重,用飛隼弩兵困住仲堃儀。
天璇見仲堃儀被困,終于露出爪牙,撲向瑤光,卻發(fā)現(xiàn)所占皆是空城。慕容黎不知何時將幾座邊城搬空,建起瞞天大陣,將天璇主力困在其中整整五日。待裘振破陣之時,天權十萬大軍已立于眼前。慕容黎親御神甲將天璇軍陣生生撕開,一路沖至指戰(zhàn)集團,活捉主帥。
陵光大駭,派吳氏父子營救裘振。然慕容黎用兵如鬼,天璇軍繞過瞞天陣卻繞進舂臼大獄陣,吳家軍被盡數(shù)困死。半月后,天璇援軍已所剩無幾,竟是餓極相殘,分尸食之。
在此期間,天璣郡守蹇賓不宣而戰(zhàn),強行攻下開陽國都,囚禁佐奕王,肋仲堃儀脫困。
仲堃儀親手斬下三大氏族主支家主蘇翰首級,以祭先王孟章。留下守軍后,帶五萬精兵回援瑤光。
天璇連損三員大將,再無人可用,副相公孫鈐為阻陵光親征,披甲掛帥,帶領最后十萬兵士與瑤光天權決戰(zhàn)。公孫鈐破陣神速,將窮兵黷武的天權威將軍打得錯手不及,險些被浮。幸而仲太傅增援及時將其救下,才算與公孫鈐打個平手,雙方陷入僵持。
鈞天帝都之內,瑤光王惜才,意勸降裘振,奈何裘振對陵光之忠心堅如磐石,至死不渝。
年僅六歲的共主德昭未叫人陪同,只身駕臨天牢看望裘振。讓人打開牢門,不顧臣卒阻攔走了進去,蹲在裘振面前:“你就是裘振呀?我王兄,哦,攝政王說你可厲害了。你做我的大將軍好不好?你跟我混,我就讓攝政王不打天璇?!?/span>
裘振面對粉雕玉砌般的共主娃娃,不自覺就想起幼年時與陵光種種,心中泛苦,卻更加堅定了不降之心:“外臣與吾王約定在先,若有來世,共主當早來些?!?/span>
德昭撅嘴,不高興都顯在臉上。站起身,跟個小大人一樣慢慢來回踱步:“朕放你走,你回去要勸陵光,不要老想著一統(tǒng)中原,要統(tǒng)也是朕長大了再統(tǒng)。”說完便讓人取來云藏劍,將人給放了。
僵持近一月,公孫鈐手中僅剩四萬余眾,卻仍在頑強進攻,大有不放裘振誓不罷休的架勢。卻在一日突然撤兵啟動和談,最后在仲太傅強壓下,答應向天權瑤光賠款割地。但瑤光不屑,只留下了糧草,余下軍餉土地全給了天權。
德昭掛在慕容黎背上撒嬌:“王兄我厲害不?”
慕容黎放下奏疏站起來舒展筋骨,背著德昭在屋里散步:“厲害厲害,陛下這一放,裘將軍恐怕再得不到陵光重用嘍。話說那開陽王還在牢里關著呢,陛下想怎么處置?” 德昭閉著眼晴犯困:“殺掉呀,讓天璇兵吃了他?!?/span>
慕容黎問:“陛下不怕各地領主說您暴虐?” 德昭囁嚅:“就是要他們怕……造反,王兄就替我殺他們……”
慕容黎嘆息一聲,不再多言。
昭帝六年,攝政王圈開陽王佐奕于市,放蠱人食之。隱士乾元御遖宿甲妄劫法場,未遂,嘔血而亡。極刑之厲,中垣震駭。 執(zhí)明看著奏報,根本不敢相信,問太傅:“阿黎怎會做如此喪心病狂之事?;钊松浴呛么跏且粐?,腰斬、凌遲、炮烙、燃燈,哪樣不好!何至如此!”
翁大人沉默良久,哀嘆:“王上有無想過,人是會變的呢?他現(xiàn)在是鈞天總攬大權的攝政王,再不會是當年那個與你吟風弄月的屬國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