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更新蘇莞雯的新長篇《龍盒子》第2章第6話~

【前情提要】

羅靈均雖然沒能看見叛逆之風(fēng)，但聽懂了風(fēng)聲。她分析后認(rèn)為，叛逆之風(fēng)是不滿潘潘對它們的踩踏，轉(zhuǎn)而把怒氣撒在了羊駝面包店里。無家可歸的羊駝隨羅小象回到生態(tài)小學(xué)，潘潘也暗中跟上了羅靈均。羅小象認(rèn)為，這是個讓潘潘教沸龍滑翔的好機會。

| 蘇莞雯?|?科幻作家、獨立音樂人，北京大學(xué)藝術(shù)學(xué)碩士。擅長在日常生活場景中展現(xiàn)驚奇想象。代表作《巖漿國》《九月十二島》《奔跑的紅》?！毒旁率u》獲豆瓣閱讀小雅獎最佳連載。長篇《三千世界》即將出版。?

龍盒子

第二章 看不見的滑翔毯

06?戰(zhàn)書

全文約5000字，預(yù)計閱讀時間10分鐘。

太陽照耀的新一天早晨，在生態(tài)小學(xué)操場邊的一塊平地上，潘潘和沸龍相對而立。

雖然潘潘還不及沸龍的下顎高，但此時它才是地位高一等的教練。

“沸龍，你聽潘潘的話，跟它學(xué)會滑翔?！绷_小象說著戴上信號眼鏡，和沸龍對視三秒后跑到一邊。他不想錯過任何精彩的瞬間。

羅靈均就在他身邊，負(fù)責(zé)翻譯潘潘的教導(dǎo)。

潘潘距離沸龍五六米遠(yuǎn)，它短小的兩腳在水泥地上輕輕點著，一下，一下……就在某個瞬間，它突然翅膀往后一擺，撇開一只腳，像乘著隱形的滑板車移動到了沸龍跟前。

“咯嘎——”它目光犀利地看著沸龍。

“它說，先練習(xí)平地漂移。”羅靈均舉著擴音器，朝沸龍解釋道。

沸龍跺了跺腳。

“開始了?！绷_小象全神貫注地看著沸龍，“它要行動了?！?/p>

沸龍繼續(xù)跺腳，跺腳……就在某個瞬間，它突然張開嘴，仰著脖子望向天空。潘潘上前一跳，用翅膀扇了它一巴掌：“嘎——”

“它說……錯了，重來。”羅靈均尷尬地翻譯著。

或許是由于擴音器的影響，或許是由于企鵝的現(xiàn)身，或許是由于沸龍的人氣……總之，本來這是個私密訓(xùn)練，現(xiàn)在陸續(xù)有了圍觀的同學(xué)。

“沸龍，先抬起一只腳，像……像小狗撒尿一樣就可以了！”羅小象有些激動。被人圍觀不僅會帶來壓力，更會帶來虛榮心的躁動。萬一沸龍學(xué)會了，那這就是見證奇跡的時刻了。

沸龍用尾巴撐著地，使勁抬起一條腿，整個身體歪向一邊。

潘潘看著它，抬起一只翅膀。

“在我翅膀放下時，就是往前滑行的最佳時機。”羅靈均又翻譯出潘潘的話。

沸龍只好等著潘潘下達(dá)指令，然而潘潘的翅膀卻始終硬挺挺地指著天空，一點也不松懈。

沸龍使勁支撐著身體，眼珠子忍不住滑向羅小象。

羅小象也在堅持不動，他想給沸龍做個示范，哪怕滾燙的汗水順著臉頰淌下，滾入了脖子里。

“沸龍，再堅持一會兒！”羅小象說，“只有潘潘能看到叛逆之風(fēng)什么時候會出現(xiàn)，你得聽它的指揮?！?/p>

潘潘的翅膀在太陽下閃現(xiàn)光澤，終于，它像揮舞旗幟般放下了翅膀。沸龍整個身子隨著腳往前一撲，想要撲在看不見的滑翔毯上。

“咚——”

沸龍沒能往前漂移一米，直接趴到了被太陽曬得滾燙的水泥地上。

“到底行不行啊？”滿懷期待的圍觀者有些不耐煩了，“真笨啊這恐龍。”

潘潘輕巧地跳到沸龍跟前，揮動翅膀朝它左臉一下右臉一下拍打起來。

“這……”羅靈均不安地看著羅小象，“企鵝又變得這么暴力了，我們不用阻止嗎？”

羅小象撓撓腦袋，他剛想上前，就透過右眼鏡片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的狀況。

滿臉通紅的沸龍張開嘴巴，正在將四周的紅色氣團(tuán)吸入嘴里。

“潘潘，你還是快跑吧……”羅小象沖潘潘提醒道。

隨著沸龍情不自禁的一聲大叫，一串紅色的氣流從它口中噴出。

潘潘身子后仰，被氣流狠狠推了一把。但它毫不氣餒，在半空中翻了個身后，再度沖向沸龍。生氣的沸龍昂起頭，繼續(xù)向高處的潘潘噴射氣流。潘潘的身子越升越高，越升越高，直到比附近的教學(xué)樓還要高。

“快看，企鵝和恐龍打架啦！”圍觀的人煽動著四周的氣氛。

“企鵝呢，怎么看不見了？”

“在天上轉(zhuǎn)圈圈呢。”

“那還是恐龍比較強吧？”

羅小象抬起頭，看到潘潘的身子正在高空中原地打轉(zhuǎn)。他又低頭看沸龍，沸龍的神情從委屈到釋放，逐漸得意起來。

“啪。”

一坨濕噠噠的白色物體從天而降，落在了沸龍的鼻尖。沸龍的嘴巴立刻僵住了。

“企鵝使出了糞便攻擊?！眹^人群中有聲音說，“看來是勢均力敵?！?/p>

“你們真是一點也不讓我省心啊?！比~澤從越來越擁擠的人群中現(xiàn)身了。

“葉老師……”羅小象有點緊張，沸龍也心虛地“嗷嗚”一聲，趴在了地上。

“哦哦這是什么？好香！”人群發(fā)出了一些驚呼，原來羊駝就跟在葉澤后頭。

羊駝不慌不忙地走到沸龍面前，放下嘴里叼著的小籃子：“大兄弟，你受委屈了?！?/p>

沸龍?zhí)鹧燮た纯囱蝰?，又看看小籃子：里頭裝著青團(tuán)和面包。

“我給店長找了個地方，它暫時可以在那里做面包。”葉澤對羅小象和羅靈均解釋了眼前的情況。

“嘎——”潘潘的身影緩緩下降，它優(yōu)雅地旋轉(zhuǎn)落地，又一次走近沸龍。這一次，它不再怒氣沖沖了，而是滿意地拍拍沸龍的腦袋。

“潘潘這又是在干嘛？”羅小象一頭霧水。

“其實……我聽出來了，羊駝大概也聽出來了。暴力企鵝剛才是故意惹沸龍生氣的?！绷_靈均已經(jīng)開始用“暴力企鵝”來稱呼潘潘了，她說，“它好像是想測試沸龍的氣流能不能幫它沖到更高的地方?！?/p>

羅小象懂了，潘潘是在用激將法。不得不說，他自己也好，沸龍也好，在潘潘面前都太蠢了。本來想利用潘潘出風(fēng)頭，結(jié)果反被它玩弄在掌中。

“你們這又是在計劃什么東西？”葉澤問起了羅靈均，又看向羅小象。

“這個……”羅小象正有些灰心，沒法像昨晚一樣和葉澤玩語言游戲。

“其實我來是告訴你們……”葉澤倒是沒有繼續(xù)追問，“店長有一個好消息要宣布?！?/p>

羊駝上前兩步，臉上已無昨晚的憂郁。“我接到了一個大訂單?！彼f，“島外有家酒店向我訂購一車面包。完成這筆訂單我就有錢修補屋頂了。”

“真的嗎？”羅靈均似乎松了一口氣。

一旁的潘潘斜著眼望著羅靈均。每當(dāng)羅靈均對羊駝溫柔時，它眼中就會放射出嫉妒的光。

“對了，時間緊張嗎？”她又問。

“下周六晚上送貨?！毖蝰劥稹?/p>

“萬一叛逆之風(fēng)半路搞破壞呢，比如說掀翻面包車……”羅小象剛把顧慮說出口，就看到羊駝醞釀起了攻擊用的口水。

“我這么說是不是不太吉利……嘿嘿嘿……”他后退了一步，以免又刺激到羊駝。

“不過，這種情況倒是有可能會發(fā)生，我們也要想想辦法?！比~澤沉思了一會兒，表情從嚴(yán)肅到無奈，“唔……我左想右想，好像還是沒有辦法。”

“葉老師，你還不如不說呢?！绷_小象咕噥道。

“面包車要出島是不是就意味著，一定會經(jīng)過人工島大橋？”羅靈均有了些想法。

潘潘的腦袋完全轉(zhuǎn)向羅靈均，似乎很期待她記起了它的夢想。

“不知道為什么，我好像挺在意人工島大橋的?！绷_靈均費力地回憶著什么，卻沒有結(jié)果。

羅小象突然意識到：羅靈均忘記了潘潘，羊駝?wù)谥泵姘唵蔚氖拢~澤不明實情，現(xiàn)在就只有他一個人還記著潘潘要在人工島大橋登月的夢想。如果他不提這件事，那么潘潘未免有點可憐。

“與其被動，不如主動，我們給風(fēng)下戰(zhàn)書吧，讓它們在人工島大橋等我們?！绷_小象說。

“哥，你在說什么呢？”羅靈均問，“我們怎么給風(fēng)下戰(zhàn)書？”

“潘潘應(yīng)該知道該找誰吧，它看得見叛逆之風(fēng)?！绷_小象看向潘潘，“就是不知道它愿不愿意幫忙了。”

潘潘挺著肚皮轉(zhuǎn)了個身，故意看向別處。

“潘潘，你覺得怎么樣？”羅小象探頭向前，小聲說，“我這都是為你著想啊。我們可以趁著叛逆之風(fēng)在人工島大橋集結(jié)的時候，幫你實現(xiàn)夢想。你想啊，那么多的風(fēng)任你踩，還有沸龍幫忙，送你去月亮也不是不可能的吧？”

“我都聽到了……”葉澤說，“我可沒說沸龍可以離開學(xué)校，你還不知道讓恐龍離開學(xué)校的審批工作有多復(fù)雜吧？”

潘潘將身子轉(zhuǎn)了回來，它伸出了一只翅膀。羅小象愣了愣，也伸出了一只手。

翅膀友好地碰了碰手。

“你這是……同意了？”

潘潘鄭重地點點頭。

“但是，給風(fēng)下戰(zhàn)書，不僅僅要能看見風(fēng)，還要能和風(fēng)對話?！绷_小象轉(zhuǎn)向羅靈均，“這次你得和潘潘合作才行?！?/p>

“你是說我和這只暴力企鵝嗎？”羅靈均有些猶豫。

“嘎——”潘潘發(fā)出了不悅的聲音。

“好吧，就看在羊駝店長的份上……”

“嘎咕！”

“它說要在操場那邊的長椅上等風(fēng)來?！绷_靈均說，“那我們先過去了?！?/p>

“大家也散了吧?！比~澤對圍觀的同學(xué)們這樣說，但他拉住了羅小象。

“小象，你把沸龍帶回保育室，然后跟我來一趟。”

羅小象吐了吐舌頭，以為自己又要挨訓(xùn)了。出乎意料的是，葉澤把他帶到了后山。

晴朗天空下，有塊山腰上的地剛剛被松過土，鋪上了青翠的新草皮。

“這些草和普通的草不一樣?！绷_小象想起了羊駝面包店后院的草，“葉老師，這難道是給店長準(zhǔn)備的？”

“你說對了，我們得把剩下的兩麻袋青草都給種上，幫助店長醞釀出更好的唾液來，否則他的面包可就不是那個味道了?！?/p>

羅小象暗中松了一口氣，還好不是要教訓(xùn)他。接下來葉澤的話，更讓他有點受寵若驚。

葉澤說：“如果不是你們，我可能會放棄的吧?！?/p>

“放棄什么？”

“店長的夢想。”

“可是當(dāng)初不是你支持它去追求夢想的嗎，還給它起了‘店長’這個名字?！?/p>

“是啊，我還記得那個時候呢。”葉澤回憶起往事，“它背對著我，說要去追求夢想的時候，我都震驚了?？墒菈粝脒@種事，不是努力了一次就算沒有遺憾了。這次面包店被毀，如果店長不能振作，那它的夢想也相當(dāng)于沒有實現(xiàn)。所以剛剛你說要給風(fēng)下戰(zhàn)書，我才意識到作為羊駝的伙伴，我還得為這件事努力努力?！?/p>

其實剛才，羅小象考慮的是潘潘的夢想。不過羊駝也好，企鵝也好，它們竟然都……

“葉老師，你看動物都開始追求夢想了，而如果有人還沒有夢想，是不是有點差勁……”羅小象低著頭，用手反復(fù)拍著泥巴。

他不想承認(rèn)自己看不見夢想，不與葉澤對視會讓他好受一點。

“夢想是會生長的?！比~澤也往地上鋪上一塊新草皮，口氣就像在閑聊，“如果一個人沒有夢想，可能是夢想還沒長出來。不過有一件事……”

“什么事？”

“自己的夢想在別人聽起來，往往都是可笑的。特別是動物要追求夢想，你知道會遇到什么嗎？”

羅小象搖搖頭。

葉澤清了清嗓子，模仿起陌生人的口氣：“你怎么會有夢想呢？你只是個動物啊！”

羅小象笑了，而葉澤的模仿還沒有停止。

“你不是已經(jīng)當(dāng)上面包店的店長了嗎，生意要是還可以維持，就忍氣吞聲吧，何況敵人是你看不見的風(fēng)。”

這次，羅小象想笑卻又覺得有點苦澀。

“放棄吧，就你這點本事能活著都算好了，整天撲騰什么呢！”

羅小象又想起了潘潘。它想要去月亮上的夢想，在他看起來也是一個笑話。但他現(xiàn)在徹底笑不出來了。

“這樣的偏見越多，實現(xiàn)夢想的路就越坎坷?！比~澤恢復(fù)了正?？谖?，“不僅是店長和其它動物，誰都有自己的想法，都有還沒生長出來的夢想。其實很多人不知道，他們在用偏見否定別人的時候，也傷害了自己的夢想。小象，你是個懷抱偏見之人嗎？”

“我……我也是會改變看法的?！?/p>

“別緊張，偏見是人身上最容易產(chǎn)生的東西，沒什么好掩飾的。只是我們得不斷去克服偏見?！?/p>

羅小象拍拍手上的泥巴：“我突然想起了叛逆之風(fēng)……老師，我先下山了。”

他著急地往山下跑去，腦中惦記著一件事：要去提醒羅靈均和潘潘。

在操場邊的長椅上，羅靈均和潘潘一個坐著，一個站著，正在等風(fēng)來。

羅靈均有些拘謹(jǐn)?shù)貙墒址旁谕壬希骸捌簌Z，聽說我以前和你是結(jié)伴關(guān)系？為什么我都沒印象了呢？你那時候為什么要選擇我？”

潘潘目視前方，黑溜溜的眼睛一動不動。它雖然看起來冷酷，卻有個不安的小細(xì)節(jié)：一只腳不斷地拍打著椅子。

終于，躁動的腳掌停了下來，它向前伸了伸脖子。羅靈均也聽到了不一般的風(fēng)聲，站了起來：“來了，叛逆之風(fēng)。”

“靈均——潘潘——”羅小象的呼喊傳來，他邊跑邊說，“和叛逆之風(fēng)談判的前提是，知道它們想要什么！”

“哥，你說什么？”羅靈均看著跑近的羅小象，又聽著耳邊的風(fēng)聲，有些分心。

“下戰(zhàn)書對風(fēng)有什么好處？”羅小象喘著氣跑到她面前，“要不然它們怎么會答應(yīng)我們？風(fēng)也有自己的想法……”

潘潘向前一步，小小的身子立在了半空中?？雌饋硭呀?jīng)踩住了那陣剛剛來臨的叛逆之風(fēng)。

“呱！”

潘潘的身子上上下下扭動起來。

“它說什么？”羅小象問。

“呃……”羅靈均有些為難，“大概是句臟話……也就是說，它在訓(xùn)斥風(fēng)。風(fēng)的聲音聽起來很生氣……”

“那就……”

“我想向你們道歉！”羅靈均對著潘潘腳下的空氣開口了，“下周六晚上我們會在人工島大橋等你們，到時候我們會向你們正式道歉。在那之前請不要干擾羊駝面包店的店長?！?/p>

潘潘的身子不再扭動，看來它腳下的風(fēng)暫停了搏斗。

“不是下戰(zhàn)書，而是要開個道歉會嗎？”羅小象也有些意外。

“對?！绷_靈均向前一步，“我知道你們不喜歡這只企鵝踩踏你們。它確實太粗暴了，所以我們會在人工島大橋上向你們道歉?！?/p>

呆在半空的潘潘摔到了地面。“唧！”它怒氣沖沖站起來，渾身羽毛幾乎炸開，兩眼瞪著羅靈均。

“風(fēng)……回復(fù)了嗎？”羅小象問。

“它……也罵了我?！绷_靈均忍住委屈的眼淚，又說，“我們不僅會道歉，還會承諾以后再也不踩踏你們，再也不借你們的力量滑翔了?！?/p>

潘潘被徹底激怒，懷著一股遭到背叛的怨氣轉(zhuǎn)身跑開。

看著潘潘的背影，羅小象有些擔(dān)憂：“靈均，你不考慮摘下翻譯器嗎？”

“我剛才說得不對嗎？”

“說得挺對，但是……你不覺得自己忘記了什么嗎？”

“太好了，風(fēng)答應(yīng)了。風(fēng)聲說周六晚上會在人工島大橋等我們，在那之前它們不會騷擾店長?！绷_靈均報告了喜訊。

只是，她忘記了對潘潘的百依百順，也忽略了有一個曾經(jīng)被溺愛的孩子如今一下子從風(fēng)中墜落，成了無人關(guān)心的孤兒。

（未完待續(xù)）

上海果閱文化創(chuàng)意有限公司已獲得本篇權(quán)利人的授權(quán)（獨家授權(quán)/一般授權(quán)），可通過旗下媒體發(fā)表本作，包括但不限于“不存在科幻”微信公眾號、“不存在新聞”微博賬號，以及“未來局科幻辦”微博賬號等

責(zé)編 | 康盡歡

題圖?| 動畫電影《恐龍當(dāng)家》截圖